这是陈良在穿越后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没有可爱的圣诞老公公,也没有女友可以送圣诞礼物。只有面前一只浩大的游行队伍,穿着盛装的会长和神父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黑压压的修士举着高高的十字架。
唱诗班的孩子吟唱着赞美诗,游行队伍在管风琴奏出的曲调中穿过祈祷的葡人,跪地的倭人和不太懂啥意思但是赶紧来凑个热闹的明人,向远方的圣洛伦佐教堂行去。
港口里,中日贸易舰队将在今日离开澳门去往果阿。陈良已经多次看过那只舰队,蓝天,白帆,棕色的船壳,入云的桅杆,小山般的船体,这就是大航海时代的光辉,或者说余晖吧。1622年来了,澳门将真正进入到多事之秋,而自己究竟会站在哪里。
此后的一个月,耶稣会甚至把拉丁文的香囊送去了远在印度的果阿,陈家的香囊生意当然也越来越红火。机智的三叔看出陈家的香囊绣工不行,又去县里寻了老绣娘,还去中药铺子淘到几种香料方子,那些产品升级的香囊就在自家的铺子卖给葡人的小姐太太。
很快,陈家的月入纯利接近了20两。20两是什么概念?这些最易购买明代广东一个成年人整年的口粮。慢慢的,陈家成了黄粱都在澳门小聚会点,经常有妇人带着自己的姑娘到家里和三婶闲话,还专门寻陈良放学的时间。可惜这些莺莺燕燕都被三婶打发回去了,现在三婶每天都在督促陈良好好学习,早日考上秀才,娶个大户人家的闺女。
不过今天一大早来的邻居,却是对门的雷虎,也就是雷二的父亲。两杯小酒下肚,雷虎开了口:“老三,家里又来信了。严家传下话来,要收临近他家沙田的村中土地,你我几族尽皆不允。到了月初,便有老宄来田里毁了刚下种的青瓜苗,族中子弟与之争斗,各有伤者,那些流氓却反将我等告上了县衙!各族已求乡老与周知县说情,不知能不能善了。”
(老宄,香山当地对于依托大户的流氓地痞统称)
三叔和陈良父亲关系很冷淡,所以家中很少有信,往往都是从邻居处听家中消息。骤闻噩耗的他尽量平静地答道:“应该能成吧,周知县可是好官啊,去年咱们县可出了5个举人,这是百年未有的啊。”
雷虎长叹一声,却是摇了摇头:“可不是这五个举人引来的祸事,都中小户都把田地寄在他们名下,不交粮赋,不服劳役。可这县里粮赋都是定额,他们逃掉的那些钱粮,全都压在咱们身上了!”说到这里雷虎气的一拍大腿,但还是压下性子问道:“如果有事,可能奔澳?”
“几族人丁接近300余人,俱来此如何得活?”三叔眉头凝出个川字,“此事容我想想。”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好些时候,方才分别。三叔这些日的欢喜一扫而空,坐在门口细思了半日,实在想不出办法的他,才把这一切告诉给了即将上学的陈良。
在路上,陈良大脑飞快地转着,琢磨自家在这桩案件中的敌我斗争形式,自家实力300多口男女老少,男丁约占100,都是世代农民。
对手:严家那是良子都的大乡绅,其父举人出身,现在外府任同知,正五品,都中又有梁家做内应,萧家做臂膀。
香山知县周维持,陈良只知道他很快就要升官,紧抱魏忠贤大腿,去罢天下学院了。要离任的人,自然稳定第一,他绝不会帮助自己斗严家,恶同僚风评的。
还有那些老宄,他们依托乡间大户,招募流亡,好勇斗狠。
官僚,乡绅,流氓一层一层压下来,让陈良这个穿越过来的小公务员都感到喘不过气来。这是场毫无胜算的斗争啊,看向屹立在远方的东望洋山灯塔,陈良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他的思绪渐渐飘到当年,自己大学时也曾登上这座山,在那座还没出现的炮台上俯瞰得胜花园、塔石广场。
得胜广场?陈良脑中似乎有一块记忆被唤醒了。
即使冬日,南中国海的阳光依然炙热,直射进昏暗的小屋内,照在沉睡的陈良身上,泛起一层灿烂的光芒。汤若望看得一时失神,想起刚才谈到的基督教在东亚的传播时,这个年轻人说了太多即使在耶稣会历代先贤都没有记载的东西。是谁教给他的呢,一定是上帝的指引吧。不过今天这个勤奋的学生居然睡着了,可见他还是个孩子啊。
就在太阳到达顶峰的时候,陈良站起来了,整个人都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竟刺得汤若望都睁不开眼睛,从光芒中走出来的陈良却是一脸懵逼的样子。
“John,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有很多荒悖之事,我可以和你说嘛?”
“当然,别忘了,这正是我的本职。”汤若望慢慢站起来,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陈良略一迟疑,便开口说到:“刚才突然感到有些困倦,竟然入梦,见一个张着翅膀的鸟人竟口吐人言。”
“长者翅膀的鸟人,他生的什么样子?”汤若望有点疑惑,但仍然保持倾听。
“呃,他没穿衣服,子曰:非礼勿视。”陈良露出尴尬的表情。
“那他都说了什么呢?亲爱的陈良。”有点无奈的汤若望只能转换话题。
“他说了三句话,第一句:异端已经伸出两只手掐住连队后裔的脖子,一只从巴达维亚伸出,到六月的尾巴就将在这里留下遍地的鲜血;一只从罗马伸出,将彻底击碎连队在远东的盾牌,异端的火炬将在好望角以东四处点燃。”这句话陈良是用拉丁文说出来的,当听到连队后裔,汤若望开始吃惊了,因为耶稣会原名就叫耶稣连队,他不禁拿出笔来开始记录,生怕漏了一个字。
“如果你们依靠主赐予你们的智慧,能度过第一个考验,还会有一个伪信者来接管这座城市。他将羞辱每一位绅士,侮辱每一个贞女,最终他将惹来雷霆,从而让主在东方最后的荣光熄灭。最后一句是说我,他说我会为这片土地而死。”一本正经的瞎说八道完的陈良,把手指着自己,焦急的等待着已经呆滞的对方给他答疑解惑。
“这是来自天国的警告,还是魔鬼的低语,我认为有必要让更有学识的人来分辨。”汤若望突然严肃起来,让陈良留在屋里,不要走动,便匆匆离开了。
陈良做了一个深呼吸,回到座位上。他说的那些预言,第一句确实是真话,荷兰人的对澳门远征应该已经开始准备了。而就是在今年教廷将收回葡萄牙的保教权,耶稣会在东方的宗教垄断会遭到致命打击。
第二句也是真话,但有私货,明年第一人澳门总督马士路加就要上任了,此人品行低劣,提前让耶稣会产生主观印象,陈良却另有图谋。最后一句纯粹是解释为啥鸟人来找他,额,具体怎么死,解释权都在陈良嘴里。
比如为见证澳门的变化老死啊,比如为了品尝澳门美食噎死啊,还有比如他当个澳门王啥的,为了制造继承人劳累而死!这些不都是死吗?再说了,这片土地,这片土地就是中华大地,为了中华大地而死,不是死得其所吗?
午后的阳光依然慵懒,但陈良却毫无睡意,静静等待着他穿越来此第一次赌博的结果。他知道,在这座教堂的某一间房内,底牌已然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