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可知如今朝堂,司礼监谁执朱笔?”陈韶音多虑了,自己的侄子倒是非常想结交这位未来“九千岁”,不过在澳门翻云覆雨的陈良在大明还是个地道的无名之辈。
陈韶音冷哼一声,凛然相对:“呵呵,你说的原来是他,蒙蔽圣上,结党营私,恐复武宗年间刘瑾之祸!你可要借钱给那趋炎附势的知县?”
“借不借,那就要看我们这位父母官的诚意了。不过,就算是借,那也要等我把粮食在广州卖了才有银子啊!”陈良不顾12月的北风,摇了摇手中扇子,一副标准的奸商模样。
陈韶音稍一思量,叔侄两人竟相视而笑,惹得旁边老仆一脸的蓦然。
陈韶音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要陈良带他在这昼夜喧嚣的湾仔滩逛上一逛。两人脚下的这块地方,就是前山河入海口,涛涛的江水自北向南不断奔流而来,七八个大型水车正躺在河边等待最后的组装。在蒸汽机出现之前,人类驱动机械的动力无非人力、畜力和水力,而水力机械更是欧洲工业文明发展的摇篮。
“这是水力锯木床,他通过水轮的连续转动通过一个往复连杆机构,模仿锯木时的往复运动。无论是速度还是工作时长,都要大大的超过人力。”
“这是水力鼓风机,葡人的水力装置配上我大明的活塞风向,就没有炼不化的铁。”
“这是水力锻锤,一息的功夫恨不能砸二十下铁,锻打枪管胜过十个铁匠!”
“嗯,还有这水力钻床……”
陈良在介绍时说得满面通红,而背后的卜加劳也是激动不已。自己和耶稣会的修士们钻研了半个月才复制了一些欧洲常见的水力机械,在中国木匠巧夺天工的手艺下获得了大量有益的改进。等到委托佛山铁坊铸造的精铁零件到位,卜加劳就有信心让自己的炮厂,从远东第一炮厂变成世界第一炮厂。
而他身前的陈良,等待的却是耶稣会为他制作的耐高温黏土坩埚,他们清缴异端的时候,可没少研究炼金术士的实验工具。等到炼出真正的工具钢,将工业生产过渡到金属切削时代,陈良才能发挥自己小工厂主儿子的特长!在那个以电动机为主要动力的时代,大量的传动方式都是外露的,陈良不介意攀一下工业科技树!
“此等物件我粤北乡间也不少见,或用之提水浇田,或用之磨面弄米,你却尽用来鼓风熔铁。”陈韶音很是不解,就几个水车而已,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米,安南种之;布,松江织之;瓷器,景德镇甲于天下;而我湾仔所产,唯有坚船利炮、铁甲火铳,补我大明之缺憾。”实际上陈良想喊的是安南是我的粮仓、江南人为我织布、蒙古人为我牧马放羊、日本和秘鲁送来白银,荷兰和英国替我顺丰快递,只要我有船有炮,你们不给我就去抢!
陈良曾细致的分析过大明市场,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让我天朝上国确实没有多大外需。王世贞在《凤州杂编》中从会典中抄录的番货价值单中所记录的物品,大多以满足高官显宦、士绅富商需求的香料和东南亚奇珍为主。而陈良想到的却是另外两样,随着与后金战争的愈演愈烈,随着小冰河期带来的自然灾害越来越频繁,只要经营得法,军火和粮食一定能撬开大明的市场!
“还造铁甲,你是想灭门吗?”陈韶音面色一沉,瞪着正满腹豪情的陈良。
“曼努埃尔,记得砸完铁板回澳门敲,坚决不能在湾仔造铠甲!”陈良很感谢叔父的热心提醒,卜加劳也没多少意见,反正就是过条河的事。
陈良又带着对湾仔东北部工业区兴致不高的陈韶音,参观了已经初见规模的湾仔大寨,这个城寨由大炮台的设计者卡拉斯科亲自督建,位置刚好卡在通往风门坳必经之路上。
不过在陈韶音脸色还是不虞,呈凹多边形的木墙看起来参差不齐,丑!
木墙之后还堆着很多装沙子的草袋子,草袋子后面竟然还在造另一座木墙,丑!
进到门内,全是一间间相隔不近的高脚木屋,陈韶音看得出这是防潮、防火!房屋排列齐整,成鱼骨状排列,这个还可以。嗯?怎么好好的大路中间却有个石质塔楼在建设,丑!
陈良却看得津津有味,这是中国大地上建造的第一座棱堡,虽然为了掩人耳目用的木制外墙,但是沙袋同样的防炮性能却同样卓越。额,就是不太防火。
陈韶音对这个丑到家的寨子没了丝毫兴趣,便要随着陈良往风门坳大寨行进,但陈良以路途太远为由拒绝了。开什么玩笑,风门坳里陈恭挂着的人头珠帘虽然都送给香山巡检当功劳了,但是俘虏营外那海盗人头堆成的京观却还在。
陈良和卜加劳陪同着陈韶音乘船回到了澳门,他们将会参加东印度公司返航的欢迎晚宴,不过刚一下船他们就碰见了从深井岛返回的陈俭和卡瓦略。陈俭整个月基本都陪着新招纳的士兵训练,本来已渐渐白皙起来的脸颊,又晒得如碳头一般。
“大哥,幸不辱命,新到七百顺德兵都成了咱们的自己人,几个挑刺的也都让他们做了花肥!”陈俭压低了声音在自己大哥耳边说道。
陈良在走前传了些陈俭带兵的法门,比如和士兵同吃同住、多找新兵聊天、让老兵现身说法、讲述洪门美好生活,多组织比赛提升集体荣誉感等等。最后则是嘱咐其让顺德的伍长带香山的兵,让香山的伍长带顺德的兵,以此淡化他们的地域观念。
陈俭不但照单全收,还把陈良的画像贴在了饭锅旁,每次放饭的时候,士兵都要对着画像报告一遍:“谢总舵主赐饭之恩,今天是白米加咸肉。”士兵们喊的声音越小,打饭的叔叔手就越抖,久而久之,开饭时间就变成了嚎叫大赛!总舵主仁义之名,随着米饭鱼肉深深刻在每一个新兵的胃里。
陈俭还邀请了两次陈韶音上岛给新兵讲古,专讲周勃、程咬金、徐达、常遇春等人的故事,极大的提高了他们的士气。陈良听到这里也很是满意,自己这个弟弟居然知道丰富战士们的精神生活,可是再一细想,突然发现哪里不对,这几位怎么好像都是造反起家的呢!
“大哥,你这次弄回来多少银子?这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一走,兰桂坊的生意就不好做了,还好英国人把糖和茶都买走了,否则三叔那边的进项就只有平常的十分之一。”陈俭忧心忡忡地说,这些日子都是三叔在照看生意,大船队离开后的澳门,哪里来那么大的消费人口。
“一万多两现银,外加十万担糙米,还有八万担在安南存着,过几天就去取。”陈良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大哥,你真行,这十八万担米,就算不到春荒就出手,那也是十八万两银子啊,算算扣了给卜加劳的炮钱,给维耶拉的船费,我们至少还能剩九万两!”看着笑而不语的大哥,陈俭兴奋的眼睛里都是小元宝,“我们现在有1000精兵,两门大炮,年底还能有三艘快船!大哥,我们终于可以称得上兵精粮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