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东印度公司商馆中,等待进入的客人已经排到了门外,毋庸置疑陈良取得了一个开门红。在这个小小的商馆内,几乎囊括了从日本到波斯湾区域内的各地客商,见多识广的他们,依然被陈良这种超越时代的销售方式彻底征服。
如果说纺织品专区的模特走秀,是一场视觉盛宴的话,二楼的中式家居样板间无疑为他们打开了新的世界。
客厅的博古架上摆着各种造型优雅的青花瓷工艺品,床榻之上铺着花样繁复,触感柔滑的被褥。茶几后面丽装少女优雅地摆弄着五彩茶具,配合着浓郁的茶香,视之宛如一幅画卷。即使是厨房之中黑亮的铁锅、锋利的菜刀、形状统一的调料瓶也让商人们流连忘返。
如果说大明在科技上已经开始落后于西欧,但是若以其富裕人群的生活水平和文明程度,在十七世纪早期的世纪依然是顶尖的存在。商栈中的货物,这些见多识广的商人们大多见过,甚至卖过,但是多数人却没从未见过这些明国商品搭建起的大明生活方式。
精致、整洁、富于艺术感的明人生活,对于大半个世界还处于蛮荒时代的东南亚商人,所产生的的震撼和痴迷,绝不亚于后世中国年轻人对于所谓日式和北欧风的追求。
“陈,这种把客厅搬到商店的销售方式你是怎么想到的,我都在思考家里缺了什么东西。”维耶拉兴致勃勃地问道,他自己都快迷失在了自家商店中。
对于显然没逛过宜家的合伙人,陈良只是悠悠地说道:“亲爱的维耶拉,在这里我们卖得不是商品,而是文明!商品的生产周期大多在一年左右,而文明则需要上千年的积累,所以文明要比商品贵得多!”
维耶拉并没有弄明白陈良说得话,他只是看见订单向雪花一样飘向了公司的销售员们,但是他知道今天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当一群不断鞠躬请求别人让开的倭人走入商馆后,所有人都知道广南的朱印船贸易季开始了。这天的东印度公司商馆一直开到了深夜,没有人看到倭人们是何时离开的,但是当第二天来临的时候,人们却惊奇的发现朱印船贸易季结束了。
“荒木君,你不再看看了吗,这些都是上好的生丝啊。”作为会安日商代理人的井上七郎的声音已经带了上哭腔,在他旁边堆满了各种从会安带来的货物样品。
“井上君,奉行已经决定的事情是没法改变的,你们的生丝很好,但都是至少要比明人的差两个品段。而且每样货物的品质,都比明人的差啊!”荒木平次作为荒木宗太郎的侄子,对会安日人还是有些感情的,结果虽然残忍一些,但他还是想扶起趴在地上的井上。
而井上只是把头扶的更低,“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荒木君,请看在同胞的份上,救救会安的日人吧,哪怕降价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为了这批货,我们已经把十五年的积累全部压上了。”
荒木平次无奈地摇了摇头,收回了搀扶的手,他有太多的辛密无法告诉眼前这个可怜的人。宫里已经传出消息,将军已经决定在明年上洛后就会退位让子,为了给新将军准备一份厚礼,价钱什么都是次要的了。明人手中有织金、妆花缎还有上好的色绢丝,甚至还有可以作为贺礼的虎鞭,这些货物无疑会大大提高奉行在将军心中的地位。
况且这次广南人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一口气把船上的黄铜、硫磺和铅全部卖了下来,这样就再不需要会安日人帮助卖掉货物了。自己如何才能说服参加过大阪之战,并且有亲人丧生的奉行大人去关照这些昔日的敌人。更别说这次明人的货物好像就是量身为自己打造的,几乎满足了所有日本国内的需求。
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井上失魂落魄的走出了会馆,他回家写完让仆人送去会安的信后,就独自走到了澳门东印度公司的门口。井上七郎拔出了身上的武士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缓缓插入了自己的腹部,从左向右割去。
“大哥,有个倭人在咱门口自杀了,要不要我把他拖到别处去。”陈恭打断了正眉飞色舞的和人谈生意的陈良,可这个大哥却给了自己一个白眼。
“快叫两个伙计去抢救一下。”
“大哥那个倭人把肚子都捣烂了,估计已经死透了,还怎么抢救!”
“死了的倭人才更加需要抢救,没死你还要帮他砍脑袋呢!再准备张草席,我们一定要向朱印船的大客户展示什么叫中日亲善!”
虽然听不懂大哥的歪理邪说,陈恭依然出门照办。陈良心里大致明白对方的来历,会安的日人因朱印船而生,因朱印船而亡,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朱印船的生意结束了,澳门东印度公司的生意却才开始,暹罗商人和天竺商人虽然没有日本商人那么多白银,但是暹罗人有最好的染料苏木,还有深受大明士绅喜爱的紫檀、乌木等名贵木料,以及曾深受严阁老喜爱的安息香。而天竺商人更不用说了,他们手头的胡椒、象牙、玳瑁和各色宝石足够支付任何货物,这些香料奇珍在大明东南和京城的销量极其可观!。
不过这种以货易货的贸易十分复杂,需要双方大量的谈判,还好东印度公司职员贴心地拿出了上百种货物的收购牌价,让双方都省了很多麻烦。陈良并没有再去参与这些细碎的交易,而是去向陶维慈府上递了帖子,言会安五百倭人将袭击华商。
陶维慈看了帖子上的事不敢自专,马上跑去宫里报告了阮主。阮福源随后又召见了主持这次朱印船务的堀尾奉行,对方给出的答复也很干脆:“对于出境浪人,因多系不良之徒,亦勿容爱怜。”
待到倭人离去,阮福源心事重重地问道:“陶卿,你看此事如何处理?如让那个明人自行处理,是否会杀伤过重。”
“静观其变,也正好看看他带的兵马,五百倭人岂是好相与的,暹罗的八百倭人雇佣军可是打的缅甸几乎亡国!”陶维慈的嘴角微微上翘,这些天时间广南并没有给陈良答复,也正是依了陶维慈的镇之以静之计。
“也好,近来多有人言,大明军队已经腐朽不堪,真若如此,那等援兵于我又有何益处!”阮福源想了半刻,便同意了陶维慈的打算,让明人吃一个亏也好。
当日晚间,在得到阮主将下诏令会安当地官员妥善保护华商安全,并且尽快筹措军队去华安应对突发事件,最后希望当地华商能积极组织自救的答复后。陈良一阵冷笑,千百年来,官样文章不外如是,满篇义正言辞之下都只有“不救”二字。
次日清晨,陈良待随身洪门士兵登上了维耶拉早已备好的船队,直驱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