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2年11月18日,农历十月初十一,宜开业、纳彩,忌放水。澳门东印度公司第一家海外商馆于广南顺化开业。
随着鞭炮响起,一片硝烟弥漫中,扎着马步的赤衣汉子威风凛凛地奏响了大鼓,两只红身鸭嘴的“狮子”在商馆门口围着青头不断相斗。锣鼓声中,陈良和刚刚抵达的维耶拉一起手持三柱高香,神情肃穆地走向商馆门口的香案。
香案左侧摆着左手举钢鞭,右手托元宝的赵公明,右侧摆着手拿钱袋和魔杖的赫尔墨斯,桌角还有一只憨态可掬,弯着右爪的笑面瓷猫。两人将高举过顶的香杆插入香炉后,就一起揭开了牌匾上的红绸,上面有中文拉丁文阿拉伯文写着澳门东印度公司的名字。以后的数百年,澳门东印度公司每开一家商栈都保持着这样的传统。
木质大门缓缓打开,不管是被裴藩司邀请的,被美女画册吸引的,还是在睡梦中被鼓声吵醒过来骂街的,此时都一齐涌入了新开商馆。必须要夸奖商馆以前的占婆老板,三年前其不惜重金请了广东的木匠,使用越南所产上好的黄花梨木,完美地复刻了广府的大商号。陈良看后,觉得再去装修完全是画蛇添足,只是把在原来上楼的阶台延长出了一个T型木台。
商馆中人山人海,皮肤黝黑、淡红色包头布的印度人;高鼻深目,一身纯白长袍的阿拉伯人;穿着绊尾幔纱笼的暹罗人挤满了商馆,越人、日本人更是多的数不过来。
他们两侧的货架上按照材质将绫罗绸缎、棉麻毛纱、丝绢裘皮分门别类摆放,每种商品没有货名只在纸牌上写着阿拉伯数字,如果看中了,就去找售货员拿册子,看货样。摸着滑如肌肤的冰丝锦缎,看着灿烂炫目的紫缎红绸,商人们的春心动了。
“请诸位稍事安静,吉时已到,敬请观赏!”门前伙计用汉语高声吆喝下,袅袅古筝声响起,两侧楼梯上8名各国佳丽款款而下。当先一位明人女子穿着织金缎对襟褙子,内搭雪纱圆领衫子,显得极为艳丽的红绸抹胸呼之欲出。身后则是穿着妆花缎和服的日本女子、裹着红绸纱丽光着脚的天竺女子、身着露肩露脐彩纹纱笼裙的暹罗女子,当然还有披着四片裙的越人女子等。
她们身上的衣服太绚烂,简直是群行走的丝绸,或窈窕或丰满的身姿,或典雅或勾人的步伐,让屋中所有海商的春心荡了。
尤其当她们绕台一周后,纤纤玉指搭在杨柳细腰之上,突然回首一笑的时候,陈良仿佛听见了许多的喉咙正在吞咽着唾液。
食色性也,圣人诚不欺我也,果然美女广告是全世界男人的共同语言!陈良看着失魂落魄的各国海商,心中鄙视道。对付这群土鳖,一个普通走秀的杀伤力就够了,等以后年交易额超过十万两的客户多了,老子带你们看维密秀!不,以后改名,就叫金莲闺房秀!
拍了拍目瞪口呆的维耶拉肩膀,示意此间事已了的陈良,带着自己的合伙人走上了以销售瓷器、白糖、各色药品为主的二楼,相信这里还能有一刻钟的安静。
“会安的事情怎么样了?”陈良坐在了另一个展示台前,对面的越人少女正在练习着茶艺,桌子上摆满了美轮美奂的茶具。
“别提了,很精彩。那个叫尼古拉斯的中国小子简直是个天才。”说起会安,维耶拉终于摆脱了脑海里的女人,“日本人一开始想压低价格,他就让我弄了一条破船到会安,散播北面船只遇到风暴的传闻,那个人只出现了一晚,就被他关起来了。”
喝了口茶水,维耶拉继续说道:“接下来你猜怎么着,他又怂恿阿香佬以准备赔款为名向附近的中国商人借债!日本人果然慌了,有一个小商人希望提前拿到赔偿款,开始时阿香佬怎么也不同意。但是等到那个商人只要求拿一半的时候,尼古拉斯居然同意给他退钱了。这个消息传出后,会安的生丝价格连带着所有中国货的价格都打着滚的往上涨!”
维耶拉口中的尼古拉斯当然就是郑一官,陈良边听边感慨这个小子思虑的缜密。如果他一直拒绝那个日本商人,就代表阿香佬还坚信船只能回来,但之后的同意,就意味着阿香佬已经准备减少损失。“难道日本人就这么任他摆布,没有人想到他在操纵货价?”
“陈,这就是最妙的一部分了,我发誓我自己绝对想不到。”维耶拉的脸因为兴奋而涨的通红,“就在退钱当晚,尼古拉斯在晚上偷偷把货物装在了一条船上,等到早晨又驶回会安港。可是他一到码头就被日人堵了个正着,原来日本人早就在顺德会馆外面放了探子!”
“这下日本人不干了,差点就冲过去把这个欺骗他们的小子给砍了。最后还是阿香佬同意如果货物到期不至,愿意以当日货价一成的钱赔给买预购权券的人,才把那小子救出来。你知道到货日那天生丝的价格是多少吗?足足280两一担!已经逼近了前年在长崎的价格!当我们的船抵达会安时,那帮小矮子的表情可是太精彩了!”如同喝了兴奋剂一样的维耶拉把一整杯茶水灌进了自己的喉咙。
“他一定是早知道了日本商人对会馆的监视,才以身做饵。”陈良又示意女孩给维耶拉续上一杯茶,语带赞许地说道,“通过这次蹩脚的行骗,让倭人彻底放弃了警惕,把压低价格改为哄抬价格!他很有勇气也很聪明不是吗?”
“是啊,而且他还很凶狠,你知道吗,他让我拦截并且击毁所有明国南来的商船。不过很可惜,一只都没有!”维耶拉无奈的耸了下肩膀,仿佛还有点遗憾。随后他又把话题转向了陈良:“说说吧,我们的大英雄,你是怎么用短短的10天就在顺化开下一家商馆的,我们葡萄牙人用了10年也没干成这事!”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带着澳门投奔大明,在东亚我们明人拥有数千年的威望,这不是葡萄牙可以比拟的。”陈良看着楼上渐渐多起来的客人,压低了声音说,要知道这时代汉语在东亚可是国际语言。“我的事情日后再说吧,反正和郑一官一样都是在用命拼。不过你要准备好舰队,我们可能很快就要去拯救这位小朋友了。”
“拯救他?日本人的订金都交完了,朱印船这两天应该就会到顺化,生意已经结束了,陈。”维耶拉觉得莫名其妙,他走时那群日本人虽然愤怒,但还是把多运到那里的近百担货物瓜分一空。郑一官也从前几天的过街老鼠,变成了备受日人追逐的风云人物,维耶拉实在不知道该担心他什么。
“朱印船是要先到顺化的,可如果他们碰到了同样价格,但是质量更好的生丝和其他货物。那么他们还会不会去找那些备受他们厌恶的会安浪人买呢?”陈良看着越来越多的商人拥挤在瓷器、白糖的货架前,心情愉快地对维耶拉说道。
“天啊,你说过会安的日本人很穷,他们完全依靠朱印船的全额付款才能支付货物的本金!”维耶拉的眼睛转了一下,脸上的惊讶就变成了惊喜。“陈,这是你早策划好的吧,所以才把同样的货物分开来装载,就是为了区分开他们的品质。现在就算会安的日本人能够支付货款,我们也成功卖了两倍的货!如果他们支付不上,我们就白赚了那数千两的订金!”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一群强盗伪装成的商人,当他们没钱的时候,能想到的解决办法一定是抢劫!所以做好准备吧,最多五天,我们就要去会安了,希望赶得上。”陈良深吸了一口气,郑一官已经完美地完成了鱼饵的任务,会安的日商已经全数上钩。接下来就要看自己如何施展,能将会安、广南的事情都一并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