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的澳门热闹非常,先是市议会议长帕瓦罗府前门庭若市,一辆辆马车将小街堵得水泄不通。在有心人看来澳门几乎年收入在十万里亚尔的商人都已经云集此处。
在城市另一端,南湾洪门会馆同样也是车马盈门,还有若干葡人士兵穿行其间。躲在某处角落里的伙计们专心致志地数着卡瓦略、维耶拉、克拉尔等人的车架,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后面紧盯他们的洪门士兵。
会安、生丝、朱印船、殖民贸易公司。这些词汇反复出现在兰桂坊的酒席间。谣言流传在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个市民好像都听到了千里之外朱印船中白银的响声。
众人散去的洪门大堂,只剩下四位陈姓男子,陈良、陈俭、陈韶音和陈家三叔。
“大哥,陆若汉传来消息,说伯太略正在串联人手,可能会明天的市议会上发难。”陈俭的声音悠悠响起。
“无妨,我与维耶拉、卡瓦略等人都已谈妥,钱袋子可打不过枪杆子。对了,米粮都已准备好了吗?”陈良反倒气定神闲,竟然关心起吴瑛爹爹的粮食来。
“今日正午本已要装船,那潘老头居然要将接头之日改在后天,私以为吴小娘子爹爹未必尽信我等。”陈俭一脸的愤怒,这三天自己可被折腾的不清。
吴瑛和潘老头恨不得每一袋米都要验过看过,直到确认全是香山运来的当年新米才肯罢休,蔬菜肉干也是少不了的。兰桂坊庞大的消费量,可以说让原四海帮留下的走私渠道全部升了级,这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措到如此大宗的食物。
可是就要安排装船的时候,那潘神医突然告知,说掌柜遇了些麻烦,要延迟一天。这可把陈俭气的够呛,瞅着老头那一脸满意的表情,熟读野史的人质学专家立马就识破了其中奸计,从一开始时间就是后日,等到他们确认洪门的诚意后,才告知自己,这帮老海贼实在奸诈。
“那也好,明日要办大事,我还担心船只归来的太迟。不过正好,也是时候把我们的会安客商送走了。”陈良的话引起了大家的一片笑声。
所谓的会安客商当然是顺德菜馆闹事的黑大个,这家伙在被请到洪门后院喝过水以后,马上就供出了自己的随行船只所在,方参谋又顺势活捉了两名醉酒的日本浪人。初时他们还誓死不从,不过在潘神医给他们服用了两瓶“肾宝”后,两人就连刀都拿不起来了。潘神医又亲自向他们展示了猫咪绝育手术,不想当太监的两名浪人就变得服服帖帖了。
随着会安朱印船贸易的理念深入人心,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再出去溜达,很容易被伯太略等老狐狸看出马脚,所以陈良只能让他们去拥抱大海、亲近自然了。
“良儿,此事本有大利,你又何苦这般故弄玄虚?”陈韶音有些疑惑不解,明明是赚钱的买卖,怎么还要如此麻烦,处处都像多此一举。
“叔父啊,货架上摆着的东西再好,也会有人反复思量。可若是众人难求的东西,即使没有财力的人,也会借钱购买,这就叫饥饿营销。”陈良试图向一位老儒生灌输些现代商业的理念,便慢慢将自己如何利用这三人炒热会安朱印船的概念,再通过阿西尔放出公司成立的消息,至于黄程来访的事情也被陈良拿来操作了一番。
“若是我们没有遇到那伙倭人,你又如何处置?”老头看着这个把投机取巧说得有如兵法的侄儿,心中有些气恼。
“那就通过耶稣会修士放风越南即将开战,两方都需要大量战备物资,不过效果可能没有这般好。所以暂请叔父静待,看小儿辈破局。”IPO的策略是不会变的,只不过概念可以随便换吗。看多了那些张口闭口帮你赚钱的IPO套路,陈良都觉得自己实在太有良心了。
陈韶音微微点头,侄儿套路深,叔叔看不穿,那就好好看看这孙猴子怎么捅破澳门的天,不过心中烦乱的他,却没有谢安的那班闲情雅致。
第二日清晨,吴瑛便溜到了陈良屋外,昨日本来一直想为改期的事情道歉,结果等了整整一日,陈良也未回家门。于是今日一早,便赶过来寻他,可是刚到门口,便看见陈良一身青色儒杉,顶着黑色纶巾,在身边卫士的簇拥下,已经向北而行。看着他面上雄壮之色,吴瑛却是心下了然,这书生竟是又要出征了,便自悄悄跟上。
等到陈良到了议事会前,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恨不得全澳门的葡人男子都聚集在这里。在一片守护者声中,陈良在护卫的帮助下,非常艰难的穿过了人群。
“守护者,有人说你们把王国法官赶走,就是和维耶拉要串通广东富商,独吞朱印船贸易,是这样的吗?”葡人中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生生将人们的欢呼声堵在了嗓子眼里。
“这是哪里的谣言,难道五天的时间就让他忘了法官向市民们举起的屠刀?”很聪明啊,伯太略们已经学会用谣言引导群众运动了。自己这句话虽然堵住了那人的嘴,但是陈良明显感到欢呼声没有刚才那么热烈了。
不过他还好,维耶拉的马车已经不明真相的群众扔满了蔬菜,甚至有人跳到车窗边上喊着:羞耻!葡奸!自私的小人!车厢中恼怒的维耶拉却不敢吭声,只让马车夫闷头前进,这种局势他们在昨晚已经预料到了,但是却没想到伯太略们竟然发动了整个澳门的葡人!
倒是看着耿直憨厚的卡瓦略聪明地选择了绕过议事广场,步行从侧面偷偷溜进了议事会,整个人毫发无伤,看来他已经将兵法运用到了生活中!
陈良走上台阶,立刻查出气氛不对,那些平日里没有兴趣参加市议会的葡商,现在却都身着丝绸长袍,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摸了摸襕衫下面的软甲,陈良心中才多了几分底气,不过还好人群中没有布鲁图斯,陈良也没有重蹈凯撒的覆辙。
甫一进到大厅,便看到伯太略、特谢拉等人早已做成一排,带着颇有深意的微笑盯着自己。平日里按照私人关系交错的座位,今天却显得泾渭分明,一排是澳门的船长们,一排则是澳门的富商们。
坐在中间的议长帕瓦罗扶了扶眼镜,举起手中的小锤,轻轻的在铃铛上敲了一下,今天的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