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仪式分为小出殡和大出殡。
小出殡是从宫中移到殡宫, 大出殡是由殡宫到陵寝。
皇太后谥号恭孝至纯章慈宪太后, 凤棺在宫中停灵三天,于年二十九出小殡。
出殡仪式应慈宪太后的要求, 一切从简, 但作为大夏最尊贵的皇太后, 再怎么简略, 也简略不到哪里去。
棺椁停留在殡宫,时间长短不一,需要先修建好陵寝。而慈宪太后的陵寝早在先皇入葬时留有位置,只需再修整一番,安排好出殡日期。
而慈宪太后薨逝的日子刚巧跨年, 于是大出殡日期定在了年后。
泰安帝从年前开始心情就阴晴不定,停灵时还发作了好几个嫔妃宫人,宫里宫外上下战战兢兢, 无比安分,深怕触了霉头。
而李皇后期间也病倒了,幸好只是劳累过度, 李玙在宫里陪了好些天,待人好转后才出宫。
直到慈宪太后葬入皇陵, 低迷的气氛才慢慢回暖。
叶君书和李玙等人总算不用频繁进宫。
迄今已经好多天没上朝。
叶君书一家人待在家里,这样的敏感时刻, 叶君书也不好带家人出去散心。
亲近的人离开了一个,李玙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这种亲近的人离去所带来的伤痛, 唯有时间才能慢慢抚平。
叶君书只能陪伴在李玙身边,还让平平安安缠着李玙,转移他的注意力。
要让阿玙知道,还有他们在。
私底下,叶君书亦握着李玙的手,轻声道:“阿玙你放心,我不会走在你前头,让你一个人伤心,我会先等你闭眼,我再闭眼,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留下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叶君书哪舍得让阿玙痛苦呢?
他一定会等到阿玙先闭眼,他才会闭眼,到时一起离开。
叶君书闲赋在家,就和李玙一起教平平安安念书,有时看看书,写个字,心平气和。
今年的元宵灯会亦是没有开办,不能热闹,不过太后的国孝守一年,明年就会恢复。
原本泰安帝想让皇太后看到七皇子夏侯宣璟成婚,所以年前赐婚,年初十就成婚,不过没想到皇太后没能到那时候。
泰安帝和李皇后原本的意思是,热孝一百天内办了婚事。
但是夏侯宣璟拒绝了,直说眼下没有心思成亲。
泰安帝和李皇后一想,原本亲事定得急,已经委屈对方哥儿和七皇子,既然已经这样,不如延后再议,到时再办个盛大的婚礼。
慈宪太后刚刚薨逝,泰安帝等人也没心思办喜事。
于是婚事延后不提。
而刚刚将慈宪太后送去皇陵入葬,回来后泰安帝就病倒了。
慈宪太后是泰安帝的亲阿姆,虽然太后淡泊,喜静,但是他对泰安帝的关心不少,而且也不作,不会给泰安帝拖后腿,还给泰安帝带来很多帮助。
姆子俩互相陪伴五十多年,感情自然深刻,如今皇太后的离开,给予泰安帝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打击自是无比沉重。
先头三天三夜不合眼的侍疾,后又几天几夜守灵哭灵,天寒地冻下,饶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何况泰安帝,已是知天命的年纪。
所以待丧事一结束,泰安帝仿佛瞬间被抽干精气神,转眼就病倒了。
该上朝的日子,依然在罢朝。
这次叶君书没能入宫看情况。只知道玳王和七皇子都在侍疾。
从他们得知的消息来看,泰安帝的病情并不严重,所以叶君书并不是很担心。
果然没两天,就宣布上朝了。
再次见到泰安帝时,叶君书大吃一惊。
在他印象中,泰安帝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年人。
虽是知天命的年纪,但保养得宜的看着只有四十岁出头。
没想到这一生病,精气好似被抽走一般,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苍老。
两鬓发白,脸上皱纹横生,腰似乎也没那么直了……
安静的大殿还回响泰安帝仿佛破了嗓子的咳嗽。
七皇子担忧的看向泰安帝,他想上前去给父皇顺顺背,但是现在正在上朝,不方便上去,只能急在心里。
玳王等其他皇子不管心里何种心思,面上亦带关切。
叶君书垂下头,心中担忧,不是说泰安帝的病情不严重吗?怎么看着好像挺严重的。
叶君书不自觉往不好的方面想了想,又暗自啐自己一口,别好的不灵坏的灵。
泰安帝要是有个好歹,对他们可是大大的不利。
何况泰安帝称得上是个明君,如今大夏正在发展,很多政策都有泰安帝的支持。
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贸然更换领导人,难免动荡一番。
而且他们之间合作很愉快,虽说伴君如伴虎,但叶君书对泰安帝挺有感情的,真心服从这位上司,不希望他不好。
泰安帝咳了一会儿,示意殿前公公说话。
一旁的公公在泰安帝的示意下,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泰安帝这副模样,大臣们也不好拿些鸡皮蒜毛的小事来烦扰,大家空前利索的将必要的事禀报一下,也没有扯皮了,空前和谐。
很快就退朝了,叶君书随着大臣们离开。
大庭广众之下,大家也不好讨论泰安帝龙体如何,一些关系亲近的官员,几番眼神交流之后,私下约见了。
叶君书三言两语打发掉隐晦向他打听情况的同僚,自个儿琢磨一下,觉得是他们杞人忧天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泰安帝虽说看着严重,但是状态还算好,就是需要好好调养。
不过他还是需要关心一下。
七皇子没有出来,想必去泰安帝那边了。
叶君书给七皇子身边的太监留个口信,约了个时间来见面后,就去上差了。
快到约定的时间,叶君书就过去了,没等多久,七皇子就匆匆赶来。
“子舟哥。”
“七皇子。”
打过招呼后,叶君书就直奔主题,问道:“陛下情况如何?不是说并无大碍吗?怎么看着有些严重?太医怎么说?”
夏侯宣玳蹙眉道,“太医说父皇的龙体并无大碍,只是连日劳累过度,再加上皇祖姆的离开,对父皇打击太大,一时缓不过来。”
“只能靠父皇自己看开,再慢慢养回来了。”夏侯宣璟叹口气,连他都在短短一个月内瘦了好几斤,有些受不住。
更别提父皇了,他承受的痛楚比他们还多。
天寒地冻的又哭又跪,几日不合眼,寒气入体,而又在大悲大恸之时,不生病才怪呢!
皇阿麼逝世,他也很伤心,但是逝者已矣,他如今更担心的是父皇。
如今皇宫里气氛还很低沉,慈宪太后逝世,李皇后和泰安帝先后病倒,闹得人心不安。
叶君书听了,安慰道,“陛下洪福齐天,一定很快就没事的。”
夏侯宣玳点头。
宫里正是多事之秋,夏侯宣玳也没有多好的办法,只能多多陪在泰安帝身边,希望他能早点想开。
叶君书想着,泰安帝怎么也是万万人之上的当权者,哪怕只是一时脆弱,很快就会再次变得强大。
没想到第二天又听到泰安帝病情加重的消息。
早朝再次停止。
可能是昨天泰安帝在身体尚未痊愈之时还强行来上朝,而且叶君书还听说,泰安帝是晕倒在御案上,当时正在批奏折。
宫里又是一阵混乱,泰安帝醒过来之后,直接让玳王暂代处理奏折,三大阁老从旁协助处理朝政。
夏侯宣璟则在泰安帝身边侍疾。
而不知不觉间,泰安帝病重可能时日无多的小道消息流传了开来,闹得人心浮动。
一时之间,朝臣们也似乎有了别的想法……
外面的一切泰安帝似乎并不知晓,他正半卧在榻上,腰间搭着一张毛毯,闭目听着夏侯宣璟给他念书。
“……五代之际,天下剖裂。□□启运,虽则下西川,平岭表,收江南,而吴、越、荆、闽纳籍归觐,然犹有河东未殄。……”
夏侯宣璟给泰安帝念的是《青箱杂记》,此乃古代汉族文言轶事小说,共有十卷。
夏侯宣璟念的是第二卷的内容。
夏侯宣璟的声音起承辗转,抑扬顿挫,清亮悠扬,听着就是一种享受,起码泰安帝听得入神,神态难得平和。
待读到一段落,从外头进来的太监躬身道,“启禀陛下,玳王求见。”
夏侯宣璟便将书本放至一边,看向泰安帝。
泰安帝缓缓睁开眼,“宣。”
“喳!”
太监退出去后,没多久,气宇昂轩的夏侯宣玳脚步生风的迈步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夏侯宣璟站起来退到一旁,含笑拱手,“大皇兄。”
夏侯宣玳亦笑道,“七弟。”
“有何要事?”
“是这样的,父皇。”夏侯宣玳取出一本奏折,恭敬地递过去。
“芦关监御史十万加急递来奏折,告芦关盐运使与盐商勾结,提高盐价而且以次充好,搞垄断强买强卖,谋取暴利,损坏朝廷利益……”
夏侯宣玳组织语言将奏折内容描述一遍,随后道,“儿臣不敢擅自做主,特请父皇定夺。”
泰安帝打开奏折看一遍,随即怒拍扶手,“岂有此理!”
“父皇息怒!”
“父皇息怒!”
夏侯宣玳和夏侯宣璟随即跪地。
夏侯宣璟关心道:“父皇,太医再三叮嘱,您需精养,不能大喜大怒。”
泰安帝缓了缓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仍见一脸怒容。
夏侯宣玳情真意切道,“父皇莫气,事情真相如何尚且不能盖棺定论……”
夏侯宣璟目光微闪,这个芦关盐运使,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个性子比较耿直的官员,深得父皇信任。而且他刚上任没半年,就被举报说贪污受贿,夏侯宣璟是不怎么信的。
但是他不了解情况,便没有贸然开口,只安静地听着。
泰安帝看向夏侯宣玳,“你觉得该当如何?”
“儿臣认为,著令钦差即刻前往芦关,查明事情真相,如真如奏折所言,即捉拿归案……”夏侯宣玳眉飞色舞,侃侃而谈。
泰安帝不点头也不摇头,神色淡淡的,最后等他说完,便说了句,“就按你说的办吧。”
“是。”
夏侯宣玳应下后,迟疑了下,“这钦差大臣……”
泰安帝淡淡道:“你决定就好。”
夏侯宣玳瞬间激动得涨红脸,他压抑着激动应道:“儿臣遵命,儿臣定不负所望!”
说完正事,夏侯宣玳便开始问候泰安帝的身体情况。
最后羞愧地对夏侯宣璟道,“还是七弟纯孝,为兄不及你,如果可以,我也想陪在父皇身边……”
夏侯宣璟含笑道:“大皇兄说的哪里话,你我兄弟间何必见外,大皇兄能为父皇分忧政事,而我能做的,也只是陪父皇解解闷了。”
“呵呵……”
兄弟俩弟友兄恭一会儿,夏侯宣玳才告退离开。
夏侯宣璟拿起书本准备继续念书,闭目养神的泰安帝就突然道:“朕安排你大皇兄代理朝事,没有让你接触,你可心里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