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淙还在那兀自叨叨:“看在他往日办事利落的份上,本官也不为难他,若能将那个重犯带回来,本官就当无这档子事儿。”
秦楚冬仔细翻着那案卷,心里却也有了些想法。
本不是什么大事儿,案卷上写的那重犯名李大强,也实在是个可怜人儿。
这李大强才二十来岁,十多年前不过是个孤儿,听他说是南边闹了灾荒,父母全饿死了,才流落到了福来镇这地界,也是镇上百姓各家给匀口饭,勉强过活着。
谁想得到十年前,上一任知县高升入住福来镇,巷口李大强为了抢一块被人丢下的饼,被高升骑的马硬生生踢出了十来米远。
高升连步子都没留,径自走了,那李大强自醒来后,也成了个傻子,成日里躲在小巷流口水,靠着捡些垃圾过活。
有好事的去了县衙问高升,这被他踢坏的小孩要怎么办,谁晓得高升张口便是本官何时踢人?
转头便将那人打了二十大板逐出县衙,从此便没人敢再提了。
谁想那李大强似乎有些意识,整日里守在县衙后头,瞧见高升出来就拿石头丢他。
高升气急,就将李大强以失手打死了个少女的名义关进大牢,成日发配到南边采石场做些苦工,足足折磨了五六年,盛家淙到任才将这人放出来。
这次进牢,还是因为那李大强不清醒,将一个穿枣红衣裳的人当成了高升,一块石头过去那人一命呜呼,李大强也被押入了县衙。
盛家淙还在烦心,秦楚冬便悄悄问旁边衙役:“吴汉亭是看他可怜才放走的吗?”
“吴汉亭怎么可能做出那样失职的事儿来?”那衙役憨憨一笑:“吴师爷似乎也可怜那人,嘱咐我们给点好吃的,谁晓得那人吃过后便叫着脑壳疼,吴师爷心软了打开牢房去看,谁晓得那人就打晕吴师爷跑了。”
“啧,只是可惜了吴师爷一片好心。”那衙役一脸惋惜。
秦楚冬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忽然走到盛家淙面前,郑重的行了个礼:“楚冬代吴家嫂子谢过大人。”
盛家淙显然明白她意思,尴尬地咳嗽了下,面色威严地开口:“还不出去找人?”
“是。”
秦楚冬连忙答应一声,转头出了县衙。
县衙门口刚巧遇上秦青,秦青在县衙门口急的团团转,看到秦楚冬便跑了过来,那模样像是见到了救世主。
“楚冬,你有办法救汉亭没?”
秦楚冬拍拍她手臂安抚她,轻声道:“那知县有意放他一马,找回来重犯就行了,不必多担心。”
秦青一听,坐地上就是嗷嗷大哭:“还要找回来重犯,这哪里是放他一马啊,这是要他死啊!”
秦楚冬有些头大,连忙开口:“安心安心,我找,说不准今晚上吴师爷就能回家。”
秦青脸上带着泪:“真的?”
秦楚冬连忙点点头,生怕她再闹出什么事儿来。
吴汉亭这事可大可小,理论上说盛家淙扣他一个私放囚犯的罪名也没什么问题,说小了,玩忽职守也够吴汉亭喝一壶。
可知县只说找回来囚犯人就没事,显然是将事儿弱化成了囚犯私逃,若囚犯追回来,吴汉亭便什么事儿也没有,岂不是在刑律之内给了最大宽宥?
盛家淙素来刚正不阿,这样做怕也是他的极限了,显然是起了爱才之心。
方才在大堂里,这意思她懂,盛家淙也知道她懂,但若秦青这个大嘴巴子知道了,还不晓得要闹出多少什么,索性瞒着她。
秦青抹抹泪,“那我就不走了,在这等着汉亭出来。”
看她这样决绝,秦楚冬也点点头,离开往自家铺子走的时候顺手敲醒绿油油:“帮我查李大强的下落。”
绿油油咂咂嘴,“好的,主人。”
“报告阿主人,城外破庙!”绿油油一本正经的:“不过,生命体征很弱哦!”
秦楚冬心里一紧,连忙加快了步子。
却没走两步就被拽住了手腕,秦楚冬一愣,警惕的回头一看。
原来是顾长明,她都忘了自个儿是和顾长明一起来的了。
“楚冬。”顾长明从侧里拦住她,神色凝重:“你要去寻那重犯?”
秦楚冬点点头。
“听说那人成日里疯疯癫癫,四处伤人,这事儿你没必要管。”顾长明眉头紧锁,似乎有些不悦。
秦楚冬只好扯出个无奈的笑意。
“那孤儿小时候给高升踢坏了脑子。”
“秦青还在县衙门口等她相公回家。”
她知道这两句话乍一看没什么关联,不过她相信顾长明懂。
一瞧见她神色,顾长明什么都明白了。
他和吴汉亭他们算得上亲戚,但他决计不想自家媳妇儿出事。
可他倒忘了,自家媳妇儿本来就是个善良的,怎么拦得住。
“我陪你去。”顾长明无奈妥协。
见自家相公同意了,秦楚冬这才挽住他手臂,甜甜一笑:“就知道长明最好了!”
顾长明笑着揉揉她脑袋。
“主人主人。”绿油油在一遍小声提醒:“要快一点了,那人生命体征更弱了,再晚些会坚持不住的!”
闻言,秦楚冬连忙拉着顾长明就往外跑:“城外破庙,得快点。”
没跑几步,纤腰忽然被人揽住。
顾长明将自家媳妇摁进怀里,足尖一点,几个起落便飞出十几条街巷。
“抱紧。”
看着秦楚冬躲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的,顾长明淡淡的提醒道。
只是心里却化开了一团蜜。
不多时两人便赶到了破庙,破庙外头脚印凌乱,显然刚经过什么。
冲进庙内,就见着一乞丐样的男人倒在佛像边,生死不知,佛像后头露出一只精致的绣花鞋,似乎有还有个女子昏倒在那儿。
“绿油油,给我能修复脑部神经组织的药。”秦楚冬喊着绿油油,边几步跑到李大强身边。
绿油油犹豫着叫了一声主人。
“药啊!”秦楚冬有些不解,这都生死关头了它怎么磨蹭了?
将李大强一翻过来,秦楚冬心里就是一凉。
李大强脑袋上破了个口子,流出的血都凝固了,身子硬邦邦,显然是没救了。
秦楚冬有些挫败的叹了口气,正要喊顾长明,却看到顾长明直直盯着佛像后头那女子,手微微发抖。
“怎么了?”秦楚冬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