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忙躬身答道：“回禀王爷，昨夜我等奉常大人严令，整夜都守在这里，并无任何外人来过。”

朱由检点了点头，却不由皱紧了眉头。

陆天行问道：“并无外人来过？大人的意思是，昨夜曾有自己人来过？”

牢头颔首道：“是。”

陆天行追问道：“何人？”

牢头道：“指挥佥事秦大人曾来巡视过，还有……”说到这里，便实在不敢再说下去了。

朱由检急道：“还有何人，快说！”

牢头不敢再拖延，只得说道：“常……常大人也来巡视过。”

常剑雄大急，连忙拜倒在地，道：“下官冤枉，还请王爷明察啊！”

朱由检皱眉道：“本王也没说此事便是你所为，你急甚么，起来说话。”

常剑雄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起身道：“卑职谢过王爷。”

朱由检问道：“昨夜你为何要来此处？”

常剑雄拱手道：“既然王爷下了严令，务必要保证人犯安全，下官又怎敢不放在心上？下官生怕入夜后出乱子，因此便巡视了诏狱的防备，并且还特意来此查看了这间关押人犯的铁牢。”

朱由检道：“查看这间铁牢时，你可是独自一人？”

常剑雄忙摆手道：“并非如此，下官来的时候，这几名狱卒始终都跟随在侧。”

牢头道：“常大人所言属实，昨日陆公子临走时，便已交代过小的们，说无论何人接近关押人犯的铁牢，我等都必须跟在左右。”

朱由检又问道：“昨夜常大人可对人犯说了甚么，又或是给了人犯甚么物事？”

牢头垂首道：“没……没有。”

见其目光闪烁，显是没有说实话，朱由检怒喝道：“大胆！你胆敢欺瞒本王不成？”

牢头跪地道：“小的不敢！”尽管如此，他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陆天行道：“王爷不必为难他。”随即转头道：“杨一天，你来说吧。”

牢头身后的一名狱卒走上前来，拱手问道：“公子承诺之事，可还作数？”

陆天行点了点头，道：“自然作数。”

杨一天依然不信，抬眼又望向了朱由检。

陆天行对朱由检附耳说道：“幕后黑手的势力惊人，多半已经渗透到了朝廷高层，而这杨一天毫无背景，平日又总受人排挤，因此昨日我便选了他做眼线在此监视，作为酬劳，我许了此人到王府当差。”

朱由检道：“陆公子的承诺，便是本王的承诺，你放胆说便是。”

杨一天咽了口唾沫，这才鼓起勇气道：“昨晚，常大人曾来这里讥讽辱骂过人犯。”

常剑雄大急，戟指斥道：“好大的胆子，你竟敢污蔑本官！”

杨一天拱手道：“我与大人无冤无仇，如何敢污蔑于您。”

常剑雄怒道：“你……”

朱由检摆手道：“常大人来此都说了甚么，你照实说出便是。”

杨一天应道：“是。”随即说道：“昨夜亥时过半，常大人着实曾来巡视过诏狱的布防，见并无差池后，他便来到人犯的牢房前，言道：‘张千户，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光景。’人犯冷冷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张某不才，倒教小人看笑话了。’常大人冷笑道：‘被犬欺？你现在不就是条流浪狗么，你那相好的为何不来救你？不会是被人家玩腻了吧？嘿嘿，换做是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说完这些话，常大人便大笑着离开了。”

朱由检冷冷的盯视着常剑雄，问道：“可有此事？”

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常剑雄的额头滴滴落下，他却无暇顾及，只是摆手道：“卑职……卑职确是说过这些话，但我怎么也想不到，张凌飞竟然真的会撞死……”

见朱由检的面色越发阴沉，陆天行劝道：“王爷莫要气恼，此事疑点重重，人犯未必便会因为常大人的几句言语而自尽，再者说来，人犯选择的第一种死法，也并非撞墙。”

常剑雄闻言，连连点头道：“对！对！陆公子高见！”

朱由检冷冷道：“难保这些言语，不是给人犯的暗示或是威胁。”

常剑雄忙又拜倒在地，高呼冤枉。

陆天行问道：“常大人曾说人犯有个相好的，不知是何人？”

常剑雄迟疑道：“这……”

陆天行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现在的处境何等危险，不知还在顾忌些甚么？”

常剑雄终于下定决心道：“下官自顾不暇，确是顾不得开罪上官了。”顿了顿，续道：“这个张凌飞，便是指挥佥事秦大人的面首。”

陆天行惊问道：“面首？你是说他们……”

面首，即男宠、男妾。确定面首这个称谓的，是南北朝时期南朝刘宋的前废帝刘子业。南朝刘宋皇帝刘子业继位后，大肆淫乱宫闱，不仅霸占自己的亲姑姑，还和自己的亲姐姐山阴公主发生关系，而且命令内侍当众强暴各王叔的妃子、公主。被皇弟“宠幸”的山阴公主刘楚玉有样学样，她是这样对与自己有染的亲弟弟说的：“妾与陛下，虽男女有殊，俱托体先帝。陛下六宫万数，而妾唯驸马一人，事不均平，一何至此！”于是帝乃为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面即面貌漂亮，首即头发乌黑，据说头发乌黑的男子肾强，至此，面首就确定为男宠的代名词。

对于明朝历史颇为了解的陆天行，尽管知道明朝男风盛行，然而却不清楚这种现象是有一定客观原因的：明太祖朱元璋虽然在立国时提倡**，但对官员还是绝对禁止参与的，朱元璋曾发布诏令：“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媒合之人减一等，若官员子孙宿娼者罪亦如之。”

到明宣宗以后，裁汰官妓，禁令更加严格，无论官员或读书士子，凡有宿娼者，或稍有邪行，轻则贬谪，重则加以褫革，永不录用。如此一来，便将官员逛妓院、嫖妓女的路子堵得死死的。于是乎，有些官员及士人间就兴起了龙阳之好。

士人作为社会风气和潮流的引领者，他们的趣味和倾向有时往往会比朝廷的诏令更具号召力。当时大量的文学作品中细致地反映出男风的生活，使得人们对待龙阳之好的态度已经不仅是宽容，而是又回复到魏晋之前，成为一个社会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