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杉明白，三弟是想让自己岔开话题，以免老父亲触景伤情，然而就在他正要开口之际，门外的家丁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面带喜色的禀道：“启禀老爷，二位少爷，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赵南星大喜，连忙问道：“夫妇二人现在何处？”

那家丁喘了几口粗气，答道：“管家一面招待，一面吩咐小人回来禀报，想来他们还未到府门外。”

赵南星颔首笑道：“甚好。”说完便站起身来，举步朝着府门外行去。

赵青杉连忙上前说道：“父亲年事已高，在此相侯便是，还是由孩儿和三弟出去迎接吧。”

赵南星笑着摆了摆手，又哪里肯听，赵青杉无奈，只好和三弟赵青枫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老父亲。

“小婿拜见岳丈大人，见过两位兄长。”陆天行见岳父竟带着两个舅子在门外亲迎，连忙上前见礼。

赵南星上前一步，伸手将他扶起，笑道：“不必多礼，贤婿快快请起。”

此时赵青瑶也已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依次同父兄见礼，赵南星见女儿容光满面，心中更感欢喜，于是伸手朝着府中一引，又道：“来，咱们里面叙话。”赵青杉陪着走了进去，赵青枫则自去安置妹夫带来的诸多礼物。

众人到了厅堂，分宾主就座后，赵南星笑着问道：“贤婿，老夫这个女儿，自幼便被我骄纵惯了，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赵青瑶面上一热，秀眉微蹙道：“父亲……”

陆天行笑道：“瑶儿知书达理，温婉大方，岳丈无需担忧。”

赵南星颔首笑道：“那便好，不过瑶儿日后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贤婿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可以担待着些。”

陆天行知道这是一个老父亲对女儿的爱护与托付，于是连忙起身拱手道：“岳丈请放心，小婿此生，绝不会辜负瑶儿。”

赵南星点了点头，笑道：“如此最好，有劳贤婿了。”说完转头吩咐道：“杉儿，你且去厨房一趟，看看午饭准备的如何了；瑶儿，你的几位嫂嫂也等着和你叙话呢。”

兄妹俩知道，父亲这是有要事同陆天行商议，当下躬身称是，管家也手一挥，引着厅中下人退了出去。

待房门被带上后，赵南星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问道：“今日朝堂上所发生之事，不知贤婿是否有所耳闻？”

陆天行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我这岳丈人老心不老，辞官后竟还在醉心于政事？当下微微一笑，摇头道：“小婿既然已经离开朝堂，便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再关心朝政之事。”

赵南星闻言不由一怔，随即连连摆手笑道：“贤婿怕是误会了，老夫已到了风烛残年的年纪，承蒙圣上恩典，准了我的辞折，老夫一心只想回高邑老家养老，实不相瞒，若非方才孙慎行和乔允升前来向我辞行，老夫也未曾打探过朝中之事。”

这次，诧异的一方换做了陆天行，他呆愣了片刻后，方才皱眉问道：“向您辞行？莫非在今日的早朝之上，皇上竟一口气罢免了孙、乔两位尚书？”

赵南星皱眉道：“何止于此，兵部尚书洪承畴、右侍郎杨嗣昌，皆被明升暗降地调往了五军都督府，想来霍维华办完差事回京后，他的尚书之位也便算是做到头了。”

陆天行惊呼道：“算上小婿和岳丈辞官后留下的空缺，皇上岂不是将六部尚书尽数换了？”

赵南星点了点头，叹道：“不错，圣上分别将礼部、户部交给了自己的亲信李标和来宗道，此二人忠君体国，为政勤勉，倒不失为可用之臣；孙承宗长于用兵，精于谋划，接任洪承畴为兵部尚书也没有甚么问题；只是新任刑部尚书周道登，生性懦弱，政绩更是平平，圣上岂能用其统领刑部？这也还罢了，似温体仁与周延儒这等势力小人，又如何能做吏部和工部的堂官？”

陆天行思量片刻后，摇头苦笑道：“若小婿所料不错，一心想乾纲独断，大权独揽的皇上，看重周道登的正是其胆小怕事的性格，因为如此，他才只会效忠于天子一人，而不敢结党营私；至于温体仁和周延儒之所以能够得以高升，恐怕是由于他们果断的背弃了曹化淳和小婿，而坚定不移地选择与皇上站在了一起。”

赵南星颔首道：“老夫亦是这般以为，不仅如此，皇上还将上述六人与吏部右侍郎钱龙锡一起选入了内阁。”说到此处，赵南星摇了摇头，皱眉道：“老夫久居吏部，熟知钱龙锡精明强干，此人更是与李标、来宗道等人一起同为天子的亲信之臣，可圣上为何唯独没有擢升他，而是选择让温体仁入主吏部？”

陆天行道：“岳丈莫非忘了，钱侍郎与袁督师乃是至交好友。”

赵南星恍然道：“不错，老夫险些忘了，当今天子可是一位多疑之君，他又怎会容许自己的近臣与蓟辽督师相交莫逆？看来这位钱侍郎，今后的日子怕是会不大好过。”

陆天行问道：“岳丈大人，不知皇上选了何人为内阁首辅，是李标，还是来宗道？”

赵南星道：“都不是，不瞒贤婿，老夫也万万没有想到，圣上选定的内阁首辅，竟是孙承宗老弟。”

陆天行闻言不禁一怔，随即苦笑道：“看来皇上确是在小婿府上安插了耳目，昨日孙老侍郎一番忠君体国的言论，当真是既帮了他自己，又帮了皇上。”

赵南星颔首道：“贤婿所言不错，孙承宗的才干与品行，皆足堪大任，皇上一日之间，尽数更换六部堂官和内阁辅臣，虽说是急切了些，但有稚绳这等忠直勤勉之臣在旁辅佐，想来朝中也不至出甚么大乱子。”

陆天行点了点头，叹道：“但愿如此吧。”

赵南星望了他一眼，问道：“贤婿，老夫有一良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天行连忙拱手道：“岳丈请讲，小婿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