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降八级的吴孟明，虽然很是不幸，但若论起倒霉，却比不上内官监的掌印太监王承恩：崇祯皇帝一道口谕，王承恩就被发配到了浣衣局。要知道只有年老宫人和罢退废者，才会被发配到这里，二十四衙门中，也只有此局不在皇城之内。

在荷香的服侍下，游秀妍刚刚洗漱完毕，凝香就已走了进来，禀道：“夫人，二夫人前来给您敬茶了。”

游秀妍笑道：“二夫人果然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快快请她进来。”

过不多时，赵青瑶就带着彩云走了进来，欠身行礼道：“妾身见过夫人。”冰雪聪明的赵青瑶，为了向大夫人游秀妍示好，此行刻意带上了对方送来的丫鬟，而不是跟随自己十余载的紫雨。

游秀妍连忙站起身来，上前将她扶住，笑道：“妹妹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赵青瑶微笑道：“妾身谢过夫人。”

游秀妍道：“妹妹入府前，我早已传令府中人等，务必要对你毕恭毕敬，而且我也向夫君承诺过，定会将你视作亲妹妹般对待，因此日后咱们还是姐妹相称，不可再夫人、妾身的称呼了。”

赵青瑶十分明白分寸，于是颔首道：“是，姐姐。”顿了顿，又道：“姐姐待我如此宽厚，小妹今后定当尽心竭力相报。”

游秀妍笑道：“妹妹言重了，只要咱们姐妹同心的服侍老爷，府里上下和睦，做姐姐的也就再无所求了。”

赵青瑶点了点头，笑道：“小妹明白了。”说着转身从彩云捧着的托盘中取过茶盏，跪倒在地，双手送至游秀妍面前，道：“请姐姐用茶。”

游秀妍知道这是妾室入府后必有的礼仪，因此也不再推辞，接过茶盏浅啜了一口后便将其放下，笑着扶起了赵青瑶，问道：“妹妹可曾用过早饭？”

赵青瑶摇了摇头，道：“小妹起身后，便过来向姐姐敬茶，还未曾用过。”

游秀妍笑道：“如此正好，咱们府里厨子的灌汤虾饺和蟹黄包做得极好，妹妹正好与我一同用些。”

生长于现代的陆天行生怕两个心爱的女子不合，因此便派了轻功极佳的晴雪来此偷听，晴雪听到这里，便微笑着悄悄离开了。

一招潇洒的鹞子翻身后，杨振明不待身子落地，紧接着又使出一记回马枪，枪尖直没入稻草人的胸膛。

“寨主好功夫！”七峰寨五当家钱通一面朝着这边走来，一边高声叫好。

杨振明抽出了长枪，笑道：“钱大哥回来了，此次下山可打探到了甚么消息？”见钱通并不回答，而是看了看四周，便挥手将左右的守卫屏退。

钱通这才叹了口气，说道：“寨主，咱们先前的谋划，怕是要付之流水了。”

杨振明心中一沉，问道：“朝廷里，可是出了甚么大事？”

钱通点了点头，叹道：“陆天行已向皇帝辞去了一切官职，而且据说很快便要举家离开京城了。”

“当啷”一声，杨振明手中的银枪竟拿捏不住，掉落在地，面上更满是难以抑制的失望之情。

钱通劝道：“寨主……”

杨振明摆了摆手，叹道：“枉费我用尽心思，谁知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罢了，这可当真是造化弄人。”

望着眼前心灰意冷的杨振明，钱通咬了咬牙，沉声道：“属下此次下山，还听闻一个消息，请寨主来拿主意。”

杨振明心不在焉地问道：“甚么事？”

钱通压低了声音说道：“山西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同知金之俊有一女，早已到了婚配的年纪，此时却仍在四处寻找……”

听到此处，杨振明本来黯淡无比的眼中重又泛起了光芒，喜道：“都指挥同知？那可是从二品的朝廷大员，若能迎娶他的女儿，可当真是极好的……”然而杨振明的话还未说完，自己便摇了摇头，皱眉道：“糟了！我记得两年前，这位金大人到任山西后，曾派兵来围剿咱们，我不仅尽数歼灭了其人马，而且还曾写了一封书信对其大加折辱，累得他受了朝廷的申饬，恐怕此人不会接受我等的招安，更不愿将女儿嫁与我。”

钱通道：“属下以为，为难的倒不是此事，毕竟自从已故杨老寨主建立本寨起，七峰寨就是山西全境最让朝廷头疼的所在，寨主若肯欣然归顺，对朝廷乃是好事，对金之俊更是功劳一件，他又为何不肯接受？”

杨振明皱眉问道：“既然如此，还有何为难之事？”

钱通面色尴尬地说道：“据属下所知，金之俊的这个女儿乃是夫人所嫡出，本来也算是貌美，只可惜前些年闺房里不慎起火，金小姐虽被家丁拼死救出，但大半张脸却被烧毁，已是面目狰狞，奇丑无比，可偏偏眼光却极高，再加之父母的宽纵，因此尽管已过了二十岁，却还是未能嫁出去。”

谁知，杨振明听后却哈哈大笑起来。

钱通躬身道：“都怪属下多嘴，寨主少年英雄，风流倜傥，又如何能娶这等容貌尽毁的丑陋女子。”

杨振明摆手笑道：“钱大哥误会了，杨某只是在为自己的好运气而发笑而已。”

钱通只道对方是在说反话，连忙躬身陪笑道：“还请寨主息怒……”

杨振明收起笑容，正色道：“我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动怒？钱大哥不妨想想，那金家小姐若非毁了容貌，以其朝廷大员嫡女的身份，即便咱们接受招安，金之俊也定然不会愿意让爱女委身下嫁于我，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虽然失去了陆天行这座看起来更大的靠山，但若能与山西都指挥使司的高官结亲，谁又知道不是一桩更好的事呢？”说这话时，杨振明已在心中盘算着更为遥远的事情。

钱通颔首道：“寨主说的是，金之俊的品级尽管比不上辞官前的陆天行，然而他在山西为官，确是更便于寨主利用，只是您貌比潘安，若娶了那金家小姐，实是委屈了您，再者说来，以其豪门贵女的性子，怕是也绝不会允许寨主再有别的女人。”

杨振明微微一笑，说道：“好男儿当志在四方，我杨振明又岂是那耽于美色之人？而且有朝一日我杨振明得以飞黄腾达，又岂会再受这丑妇的腌臜气？”

钱通拱手道：“寨主志向高远，属下佩服！”过了片刻，钱通又问道：“既然如此，寨主打算何时与金之俊联系？“

杨振明思量片刻后，说道：“不急，劳烦钱大哥先帮我打听一番那位金家小姐的喜恶。”见钱通面露不解之色，便又笑着解释道：“就算变得再丑，人家也是大家闺秀，朝廷大员的千金小姐，而且钱大哥方才也说了，此女眼光极高，因此咱们总需做到万无一失才好。”

钱通恍然道：“寨主高明，属下明白了。”其实钱通话虽如此，心中却也不大明白：寨主先前为了借陆天行的势而娶颜悦曦，尽管人家心有所属，但好歹也算是个美女，让人看着赏心悦目，可那金家小姐已被火烧的丑若无盐，即便说是为了前程，但又真的值得么？不知道，反正若换做是我老钱，就定要寻上一大堆的美女在山上整日快活，嘿嘿！

杨振明又怎知他在想些甚么，当下俯身拾起长枪，提上一口气，又要习练起来。

钱通正要离去，却忽地想起一事，便悄声问道：“寨主，那颜姑娘，又该如何安置？”

杨振明冷笑道：“安置甚么？待此间事了，将那贱人和她的兄长一并除去便是。”说着不禁叹了口气，又道：“只可惜了颜星寒，此人本来也算是个可用之人，但谁叫他偏偏有个水性杨花的妹子，那便怪不得我了。”

钱通心中一凛，拱手道：“寨主说的是。”

已经年过七旬的赵南星，此时格外的神完气足，只因今日是他的掌上明珠赵青瑶回门的日子。

赵南星转动着手中的两个翠玉球，问道：“杉儿，已是甚么时辰了？”

赵家次子赵青杉笑道：“刚刚才到巳时，这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孩儿已记不清您老人家问过多少次了。”

这时，三子赵青枫也走了过来，笑道：“孩儿已吩咐管家带人到街角等候，只要看到姑爷和小妹，便立即回来禀报。”

赵南星颔首笑道：“如此最好。”顿了顿，又问道：“松儿可回来了？”

赵青枫摇头道：“大哥临走前说，从都察院递交辞呈后先不回府，他还要去与李庄主交接地契、房契等物。”

赵南星点了点头，叹道：“不错，咱们确是该离开京城了。”说着环目四顾，只觉厅堂中的一桌一椅，都是那么的熟悉且亲切，当下伸手在黄花梨木桌前比了比，又微笑着说道：“为父初到京城为官时，枫儿你怕是还没有这木桌高，如今却也已近而立了。”

赵青枫颔首笑道：“父亲说的是。”说完，又转头对赵青杉暗暗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