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广和卞城已走了多日,至今既没有将颜悦曦带回,也并未传来任何消息,因此陆天行不免挂念,方才有前去一探的念头。
游秀妍嫣然笑道:“也罢,既然夫君没有此意,就当是秀妍想去好了,探望完三妹后,咱们便好好地看一看大明的名山大川。不过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尽管公爹身在沈阳,咱们也总是要时常前去探望,不可有负孝道。”
陆天行感叹道:“我的秀妍可真是位贤妻。”说着假意叹了口气,问道:“只是不知何时方能成为良母啊?”
游秀妍面上一热,娇嗔道:“没来由地,夫君又来取笑我了。”
见了爱妻娇羞可人的模样,陆天行不由心中一荡,当下便站起身来,关上了厅堂的大门。
不料,游秀妍却忽然惊呼道:“糟了!”
陆天行赶忙问道:“出了何事?”
游秀妍急道:“朝中官员大多是踩下攀上之徒,夫君素日里得势时,他们自是趋之若鹜;可如今夫君已然辞官,赵家妹妹入府那日这些人又如何肯来?可我方才不知此事,生怕府中的人手不够,还特意让管家去聚贤楼请厨子,这岂不是要削了夫君的脸面……”说到这里,游秀妍忽然收了口,因为她发现,陆天行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陆天行笑道:“难为夫人思虑的如此周全,不过我已告知管家,命他不必再去了。”说完,就抱起娇妻,走向了厅堂中的嵌玉虎纹桌。
游秀妍惊呼道:“夫君怎可如此……咱们回房吧……”
事后,游秀妍温顺乖巧地为陆天行穿戴好衣衫,柔声问道:“夫君辛苦了一日,不知想要吃些甚么,秀妍也好命厨房准备。”
陆天行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说道:“夫人自己用膳吧,我这便要走了,两、三日后方能回来。”
游秀妍不解地问道:“夫君已辞了官,难道还有甚么要紧事不成?”
陆天行叹了口气,说道:“皇上说了,这是交代为夫办的最后一件差事了。”
玉田县一所宅院内,北直隶新政主使官、吏部左侍郎陈于亭正在书房内翻阅着当地税银的账册,门外的守卫就捧着一封书信,疾步走了进来,躬身禀报道:“启禀大人,这是京城来的书信。”说完便双手将书信奉了上去。
陈于亭接过书信只看了一眼,便挥手屏退左右,与房中的大汉对望了一眼,皱眉问道:“是曹公公的信,莫非京中出了变故?”
房中大汉正是那日斩杀高邑县师爷任荆、周班头的持刀男子,他名叫郜成,本是东厂的理刑百户,后在曹化淳的授意下,与陈于亭一起离开京城,助其构陷赵南星。
郜成摇了摇头,说道:“属下也不知晓,昨日曹公公刚刚来信,说赵南星已被押解回京,皇上在朝堂上着三司会审,诸事顺遂,只待此间事了,曹公公便会全力扶持您接任吏部尚书之职。可这才过了一日,曹公公便又送了加急文书来,看来定是出了大事,大人还是看后再做定夺吧。”
陈于亭点了点头,连忙取出书信阅了起来,可他看完半晌,却仍是呆愣在原地,不发一言。
郜成忍不住问道:“大人,曹公公在信上都说了些甚么?”
陈于亭缓缓转过了头,咽了口吐沫,这才面如死灰地说道:“不知为何,皇上突然改了主意,将赵南星无罪释放,官复原职;而且……”说到这里,陈于亭竟不禁打了个寒颤。
郜成心中一沉,也不由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急忙问道:“而且甚么?”
陈于亭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续道:“而且思恩侯竟带了百余名锦衣卫,连夜朝着咱们这里来了。”
尽管郜成是个满身肌肉虬结的大汉,可他听了这番话,却也不禁脚下虚浮,接连倒退了两步,勉强定了定心神,这才问道:“思恩侯来此作甚?”
陈于亭摇头道:“曹公公也不知悉,只是让我等小心行事,还说近日里,天威难测……”
郜成大惊,问道:“甚么!难道皇上已对曹公公和高邑之事起了疑心?思恩侯此行竟是为了翻案而来?”
陈于亭叹道:“依本官之见,多半便是为此。”
郜成在脑海中飞快地回思了片刻后,劝道:“大人莫要慌张,您此番的谋划,足可称得上是天衣无缝,没有留下任何真凭实据,谅那思恩侯就算来了,也绝不会查出甚么来。”郜成此时虽然是在劝陈于亭勿慌,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
陈于亭摆了摆手,皱眉道:“恐怕未必。”
已如惊弓之鸟般的郜成连忙问道:“可还有甚么疏漏之处?”
陈于亭沉吟道:“前日里骆养性的人曾提审过高邑那个叫王威的典史许久,而且还特意跑到李三宝家里,见了那个寡妇,难道事情就坏在了这里?”
郜成会意,拱手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陈于亭举起了右手,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冷冷道:“你这便前往高邑,务必要赶在陆天行到来之前,永绝后患!”
郜成颔首道:“卑职领命。”说完,便俯身抄起了桌上的刀,快速地走了出去。
然而,郜成去时虽快,但回来时,却更快。
安排妥当后,陈于亭心下稍安,正要喝几口茶压压惊,可他的手还未触及到茶盏,便感眼前一花,郜成如蛮牛般壮硕的身躯就骤然间飞了进来,竟将一张甚是结实的红木八仙桌霎时间压成了两截,桌上茶壶、茶盏的碎片更是密密麻麻地扎入了郜成的背脊,疼得这壮汉竟不住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惊魂未定的陈于亭不敢再看郜成的惨状,于是抬起头看去,却不知何时,门口处竟已多了两个面色如冰的黑衣男子,守卫却早已瘫倒在地,不知死活,吓得他颤声问道:“你……你们是何人?竟敢殴打朝廷命官,眼里还有王……王法么?”
“啪啪”两记抚掌声过后,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入了陈于亭的耳中:“甚好,想不到咱们的陈侍郎,竟然也是讲王法的。”陈于亭听出了来人的身份,心中顿时一沉,讪讪道:“原来侯爷已经到了。”
门外的宋帝和泰山闪身让在一旁,陆天行似笑非笑地说道:“本候还以为,陈侍郎乃是目无王法,肆意妄为之人呢。”
见来人是陆天行,陈于亭反倒没有方才那般恐惧了,竟甚是嚣张地走到太师椅上坐下,这才指了指在地上挣扎不起的郜成,说道:“虽说侯爷身份尊贵,但郜百户怎么说也是堂堂六品的朝廷命官,可您的人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他伤成这副模样,下官斗胆请教侯爷,您与下官,到底是谁目无王法?”
陆天行却并不答话,只是目光冰冷地瞪视着他,一字字道:“站起来。”
陈于亭不由一怔,随口问道:“你说甚么?”
陆天行冷冷道:“本侯命你站起来。”
陈于亭心中尽管极为不想从命,然而陆天行的话却仿佛有种不可抗拒的魔力一般,他终于还是缓缓地站了起来。
陆天行恨恨道:“既然陈侍郎有脸问,本官便不妨回答你。”说完,指着郜成续道:“陈侍郎,你与此人联手,不仅丧心病狂地构陷了待你天高地厚之恩的老师赵尚书,还煽动了高邑的民变,致使官差与百姓死伤无数,当真是罪该万死!可你听闻本候前来后,非但丝毫不思悔改,反倒又起了杀人灭口之心!本侯只问一句,你还有半分人性么?”
冷汗,不住地从陈于亭的面庞上淌下,尽管所做的罪行都已被对方知悉,然而他却仍不死心,强笑着问道:“难为侯爷说了这么多,但您可有真凭实据?否则,侯爷便是在污蔑同僚了。”
陆天行冷笑道:“你要证据?好,本候会让你亲口招认的。”说完,唰地一声抽出了宋帝腰间的长剑,缓缓朝着陈于亭走去。
同行的吴孟明提醒道:“侯爷,皇上只是命咱们前来拿人,您可不要……”
谁知不待他说完,陆天行就已摆手道:“我意已决,吴大人无需再劝。”
望着剑尖上闪烁着的光芒,陈于亭颤声问道:“思恩侯……陆天行!你要做甚么?”
陆天行冷冷地说道:“让你招供。”说完也不等对方答话,就猛地将长剑刺入了陈于亭的大腿。
宋帝的这柄长剑虽非稀世宝剑,但却也出自龙泉山庄的老庄主,铸剑名家龙清泉之手,委实锋锐已极。饶是陆天行武艺低微,臂力有限,长剑还是瞬间就贯穿了陈于亭的大腿,剑尖竟透出来数寸有余。
陈于亭惨叫一声,仰天便倒,剧烈的疼痛感使其在地上不住地抽搐,但他心中清楚,此时绝不可拔出长剑,否则就极有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陆天行走上前去,握住剑柄缓缓转了转,伴随着利器搅动血肉的声音,鲜血和碎肉便一齐从伤口处涌出。
陈于亭哪里还吃受得住?满身大汗、痛得几欲晕去的他急忙叫道:“住手!我招……我全都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