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方才的小黄门已走了出来,伸手朝着西暖阁一引,躬身陪笑道:“侯爷,皇上有请。”
崇祯颔首道:“多谢。”说完对曹化淳拱手道:“曹公公,本侯失陪了。”
曹化淳淡淡道:“侯爷请便,来日方长,不过侯爷的天高地厚之恩,咱家就算粉身碎骨,也定当要报答。”
陆天行微微一笑,不再理他,随在小黄门后边进了西暖阁,跪地行礼道:“微臣陆天行,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面带微笑的说道:“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小皇帝面上亲厚的笑容,不禁让陆天行产生了错觉:仿佛前日君臣之间的不欢而散,从未发生一般。陆天行又谢了恩,这才站起身来。
崇祯笑问道:“早朝刚过,陆卿便急着跑来求见于朕,不知你所为何事?”
可陆天行的话却大大出乎了崇祯的意料之外:“启禀陛下,微臣此来,是想请您为微臣赐婚。”
崇祯不由一怔,要知他本以为陆天行定是为薛贵仁之死而来,岂料他竟对此只字不提,故而惊讶之余的小皇帝便随口问道:“赐婚?赐甚么婚?”
陆天行躬身道:“自然是请陛下为微臣和赵尚书爱女赐婚。”
崇祯点了点头,皱眉道:“不错,陆卿离京前,朕确是曾应允过此事,只是赵南星如今官司缠身,爱卿还要选择在此时和那赵家小姐完婚么?”
陆天行拱手道:“正是。一来微臣绝非趋利避害的势力之徒,二来微臣也绝不相信,爱惜名声胜过性命的赵老尚书,竟会为了些银两而触犯国法,做出祸国殃民之举。”
崇祯叹了口气,说道:“起初朕也不大相信,只是事实俱在,朕也是没有法子。”
陆天行躬身道:“陛下,虽说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有时眼中所看到的事实,未必便是事实,而可能只是有心之人想让陛下看到的。”
躬身而立的陆天行,当然没能见到崇祯眼中闪过的精光,而只是听到小皇帝笑道:“陆卿所言甚是有理。既然如此,朕下旨为你俩赐婚便是。”
陆天行伏地叩谢道:“微臣,谢陛下恩典。”
崇祯笑道:“陆卿不必如此多礼,你且回府稍歇,少顷朕便会命人去侯府传旨。”
随着陆天行缓缓退出了乾清宫,笑容也渐渐从崇祯的面上褪去,小皇帝摆弄着龙案上波斯特使进献的纯金天平,淡淡道:“波斯在我大明万历年间,便已因为扩张和内乱走向衰败,谁知近年来却出了个阿巴斯这个明君,他平衡了国内的诸般势力,仿效西方列强组建军队,并启用了一大批青年才俊,在这些忠臣良将的辅佐下,波斯帝国终于又回到了极盛时期,着实让人羡慕不已。作为近邻,朕也想效法于他,可朕却着实无法让这天平平衡啊。”说着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问道:“林明,你且说说,是不是朕太过无能?”
在旁伺候的林明连忙摇头道:“皇上请勿如此言说,您就好比这个金贵的天平,尊贵无比,各方势力就好比那两个托盘,能不能平衡全在他们对您的忠心与否上,又怎会是皇上您的过失?”
崇祯笑道:“你这话说的倒是有点意思。”说着在左边的托盘上加了两枚砝码,问道:“如此说来,思恩侯是不够忠心了?”
林明躬身道:“还请皇上恕罪,小奴不敢妄议朝政。”
崇祯叹道:“如今的天下虽大,但朕却也只能和你说些无所顾忌的言语了。你不必多虑,但说无妨。”
林明应道:“是。”顿了顿,又躬身道:“小奴以为,思恩侯立功勋无数,又曾舍命护驾,说他对皇上不够忠心,未免有失偏颇,但从思恩侯如今的所作所为来看,对皇上却着实少了几分作为臣子的敬畏之心,若长此以往下去,群臣便难免会生出重思恩侯而轻皇上之心,最终思恩侯会如何抉择,谁也难以预料。”
崇祯颔首道:“不错,你的这番言语,也正是朕所担忧之处,要知就连如今京城的大街小巷,也都在传颂着思恩侯的忠勇事迹,满朝文武,更是唯思恩侯马首是瞻,此时他尽管还不曾有不臣之举,然而却已颇为嚣张跋扈,等到有朝一日,他若当真是变了心思,恐怕就不仅仅是下一个阎嵩那么简单了。”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就连朕的后宫,也无不是在争先恐后地拉拢于思恩侯啊。”
林明安慰道:“请皇上莫要太过忧虑,前日里,您不是已经在暗中扶持曹公公来制衡思恩侯了么?”
崇祯摇了摇头,叹道:“先前朕是这般想的,可朕如今才发现,一来,曹化淳的才智谋略实在远逊于思恩侯;二来,以思恩侯此时显赫无比的声名地位,曹化淳不要说是能与之对抗,就连自己的外甥都难以保全。”
林明问道:“皇上是说,薛贵仁昨夜是被思恩侯的人所杀?”
崇祯冷笑道:“除了他,谁还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小皇帝瞥眼看到林明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朕已说过,你只管放胆直言便是,不必有所顾忌。”
林明躬身道:“是。只是据小奴的人所打探到的消息,薛贵仁这几日都在与府中的几个西域舞娘厮混,似乎伤势早无大碍,而且昨日思恩侯离开刑部大牢后不久,那两个盖州的女真细作便突然在狱中暴毙身亡,因此小奴以为,此事恐有蹊跷之处,是否再详查一番?”
崇祯思量片刻后,缓缓摇头道:“不必了,若朕所料不错,盖州城沦陷的真实原因,恐怕未必便如曹化淳所说的那般,因此思恩侯走后,那两个女真人才被人急着灭口了,而思恩侯之所以动手除去薛贵仁,应该也与此事不无关系。”
林明点了点头,问道:“如此说来,思恩侯这是在锄奸了?”
崇祯冷哼了一声,说道:“无论薛贵仁是忠是奸,他也是朕的臣子,戍守边疆的朝廷大员,岂是他陆天行所能定夺生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