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星微微一笑,道:“依老夫看,恐怕还远不止如此吧。”说完走到萧基身边,对其附耳说了几句话。
萧基听后,顿时面色大变,惊问道:“此事……此事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赵南星笑道:“萧侍郎难道忘了,杨嗣昌可是老夫的学生啊。”
萧基颓然坐倒,颔首道:“不错,我怎么忘了,杨大人也参与了德陵的修建,他可是您的得意门生……”
赵南星回到椅中坐了,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微笑不语。
萧基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大人此行,可是要向晚生兴师问罪么,还是……想要向圣上告发?”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竟已有些许发颤。
赵南星放下茶盏笑道:“不错,老夫正是准备要命杨嗣昌向圣上告发。”
萧基闻言,不禁面如土色。
赵南星忽然笑容一敛,正色道:“不过,并不是要告发萧侍郎,而是要上书弹劾那奸佞陆天行!”
萧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拱手问道:“大人此言何意?”
赵南星淡淡道:“圣上登基九五后,陆天行便一朝得势,开始大肆发展扩充自己的势力,但他不敢招惹阉党,就转头拿我东林士子开刀,在借机谋害了冯老弟,窃取尚书之位后,他还嫌不够,又借故罢免了徐良彦、胡良机、李章等官员,随后将自己的部下安插进了工部谋取私利,老夫早已是恨之入骨,唉,只可惜,一直未能寻到东风啊。”说完,若有意若无意的望了萧基一眼。
萧基会意,霍然站起,躬身道:“晚生,愿为那东风,助大人一臂之力。”
赵南星上前将其扶住,笑道:“萧侍郎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待他站起后,赵南星又道:“老夫年纪大了,东林的未来,正需要萧侍郎这样方当盛年的人才来撑起。”接纳之意,溢于言表。
萧基如何听不出来,不禁大喜过望,拱手道:“多谢大人赏识,晚生今后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这日,陆天行起得很早,洗漱后早饭也不用,便命管家将府里的下人召集在厅中,陆天行在太师椅上坐了,对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会意,手一挥,有两个仆从各捧着盘银子走了出来,管家又道:“大家伙儿近来用心做事,老爷看在眼里,甚是欣慰,故而赏你们每人三两银子。”
众仆从大喜,陆续上前领了赏银。
待各人回去站好后,管家又朗声道:“老爷奉了皇命,要出京办案几日,但老爷在京中树敌很多,难免会有人散布一些对老爷不利的谣言。”
说到这里,管家面色一板,道:“如若有人敢在府中议论此事,传入小姐耳中,一律杖杀,决不轻饶,听明白了没有!”
在古代,家奴大多是签了卖身契的,若是犯了过错,主人家有权自行处置,官府也不会进行过问。
众仆人心中一凛,齐声道:“小的明白。”
管家又厉声问道:“大点声,听明白了没有!”
众人朗声道:“明白!”
陆天行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待本官回府后,若一切安好,每人再赏银五两。”
众人甚喜,一齐躬身道:“小的谢过老爷!”
安排好诸事后,陆天行深吸了一口清晨的凉气,只觉清凉之意沁人心脾,精神不由一振,大步出了府门,朝着皇宫行去。
这时正飘着淡淡的薄雾,陆天行望见,街道中央站着一个人,身形婀娜,似乎是个女子。
陆天行走近看时,不由一怔,原来眼前之人竟是颜悦曦。
颜悦曦微一欠身,淡淡道:“陆大人。”
陆天行拱手还礼,问道:“姑娘可是在等候陆某?”
颜悦曦颔首道:“正是。”
陆天行暗感诧异,问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颜悦曦道:“不敢,大人方才的说辞,或许可以瞒过仆役们,却瞒不过我,不知大人可是遇到了甚么祸事?”
陆天行笑道:“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不过姑娘请放心,陆某此次虽不敢说是万无一失,却也做了周全的准备。”
颜悦曦淡淡道:“大人误会了,我只是担心,若你出事,恐会牵累到姐姐,她的身子可万万禁不起牢狱之灾了,我是否应该和兄长此时带她回七峰寨避祸。”
不知为何,陆天行闻言竟不由感到了一阵失望,叹道:“此去七峰山,路途遥远,我怕秀妍禁不住这千里奔波的辛苦,皇上待我宽厚,即便我出了事,想来也应当祸不及家人。”
颜悦曦道:“如此便好,大人珍重。”说完便飘然离去。
陆天行拱手致意,可颜悦曦却早已去得远了。
今日朝堂上的气氛不大对劲,因为大臣们发现,小皇帝的脸色很是难看,宛如罩上了一层寒霜。
能做到有资格上朝的官员,无不是善于察言观色,长于趋利避害之辈,有要紧事要奏者,只好硬着头皮启奏皇帝,没要紧事者,干脆就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以免引火烧身。
待群臣启奏完毕后,崇祯皇帝缓缓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冷冷道:“诸位爱卿既然已无事启奏,朕倒是有事要说。”
众臣一齐垂首不语,大殿之上,安静的可怕。
见皇帝对自己使了个眼色,曹化淳朗声道:“传工部郎中杨嗣昌觐见!”
过不多时,杨嗣昌便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行礼道:“微臣杨嗣昌,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却并不让其平身,而是将一封奏章扔到了杨嗣昌身边,问道:“杨嗣昌,这封奏章,可是你所写?”
杨嗣昌不卑不亢地说道:“回禀陛下,正是微臣所书。”
崇祯怒喝道:“你大胆!你放肆!”
此言一出,殿上群臣连忙跪了下去,只有陆天行一人面色平静的站立。
崇祯指着陆天行道:“他,助朕登基,有从龙之功;他,舍命救朕,有护驾之功;他,一心为国,殚精竭虑。你竟然要上书弹劾他,而且还列举了七大罪状?”说到最后,小皇帝已是不住冷笑。
杨嗣昌抬起头来,缓缓说道:“陛下且请听微臣详禀,陆天行官居工部尚书,不思为君分忧,却排除异己,结党营私,此其罪一;香山乃皇家御用园林,陆天行却携家眷游览,乃是逾矩之罪,此其罪二……”
听到这里,崇祯已不耐烦道:“这些你在奏章里已说过了,陆天行的这些事,无一不是得到了朕的允准,你不必再多言。”
杨嗣昌拱手道:“陛下说的是,可微臣昨日才得到消息,陆天行竟然在德陵的营建上收受贿赂,用劣质石料冒充汉白玉……”
崇祯大怒,叱道:“你放肆!来人,将这大胆狂徒给朕拖下去。”两名大汉将军赶忙冲入殿中,拉起了杨嗣昌。
可就在这时,工部左侍郎萧基却慌慌张张地走入殿中,崇祯不悦道:“萧侍郎,你不在德陵现场监督指挥,怎地来了这里?”
萧基咽了口口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苦着脸道:“陛下,出……出大事了!”
崇祯怒极反笑,嘿嘿一声,才道:“你们这一唱一和,配合的还真是好,也罢,到底出了甚么大事,说来与朕听听。”
萧基伏地道:“德陵地宫墓道上的石壁,工匠在雕刻花纹时,竟然出现了裂纹。”
崇祯闻言立时面色大变,惊道:“你说甚么!德陵选用的石料可是汉白玉,质地坚硬,区区雕刻,怎地就出现了裂纹?”
地宫出现裂纹,轻则渗水,重则有坍塌之虞,崇祯与天启帝兄弟情深,怎能不感到忧急?
萧基道:“陛下说的是,不过经过勘验,德陵所用的并非是汉白玉石材,而是花岗岩所冒充的。”
听到这里,崇祯终于忍不住望了陆天行一眼。
陆天行上前一步道:“本官有些话,想要请教一下萧侍郎。”
萧基拱手道:“陆大人请问便是。”
陆天行道:“德陵所用的石料,可是你我以及工部诸位大人共同查验过的,如若本官没有记错,萧侍郎当时也认为没有问题。”
萧基点头道:“不错,当时确是我等一齐验过,但那只是第一批石料,随后的每批石料,可皆是由周侍郎负责勘验。”
周延儒慌忙跪倒在地,颤声道:“微臣……微臣冤枉。”
崇祯冷冷道:“你是否冤枉,还要朕来定夺。”周延儒吓得连声称是,崇祯又问道:“杨嗣昌,你说陆卿和此事有关,可有何凭据?”
杨嗣昌道:“陆天行与石料商人程启阳勾结,收受其贿赂白银五万两,并允诺工部今后石料皆取用自程家,程启阳之子程谦纵情声色,不思进取,陆天行却将其调入工部,升其官职。”
崇祯颇为不信,转头问道:“陆卿,他可是在构陷于你?”
陆天行叹道:“回禀陛下,杨嗣昌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此言一出,不仅崇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连朝堂上的群臣也是面面相觑,极为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