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基道:“程家数代经商,主要经营的便是这石料生意,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与官家合作。”话说到这里,他便抬眼望着陆天行,不再多言。
陆天行会意,颔首道:“今后工部所用石料,皆可用自程家。”
萧基松了口气,又道:“程启阳长子程谦,如今在礼部任司务一职,前日里犯了些小过失,眼看着就要被逐出礼部,故而想请大人帮忙出面说项。”
陆天行心中暗道,甚么小过失,这程谦狎妓被检举,平日里更是声色犬马,不思进取,在官场里名声极恶,当下皱眉道:“本官与东林党交恶日久,礼部尚书孙慎行恐怕不会卖我这个情面。”
萧基叹道:“大人说的是。”
陆天行思量片刻,问道:“程谦这个礼部司务是从九品吧?”
萧基不由一怔,答道:“正是。”
陆天行沉吟道:“本官可将他调往工部,任命其为正九品的所丞,烦劳萧侍郎去问问其意下如何。”
萧基大喜,笑道:“程启阳本不敢指望大人能收留,如今大人反倒升了其子官职,他欢喜还来不及,怎还会有异议?”
陆天行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不过本官要先见见这个程启阳,再做定夺。”
萧基忙拱手道:“是,理应如此,一切皆由下官安排便是。”
接下来,陆天行等人又在萧基的陪同下,查看了一番初建中的德陵,只见众人分工明确,秩序井然,只是民夫却大多为老弱病残之人,面黄肌瘦。
见陆天行面露犹疑之色,萧基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精壮民夫,工钱不菲,皆为势豪大户所用,朝廷所给的工钱太少,便只能招来这些老弱民夫了。”
明朝建立初期,修建皇陵民夫皆有各地签派,中叶后,便开始采用雇募形式,崇祯即位后,内外交困,国库空虚,自然没有大把银子撒在皇陵的修建上,因此民夫的质量也就相应下降了。
陆天行叹道:“本官知晓你的难处,可终究不能用这些人来凑数。”说着摇了摇头,道:“此事本官再想想法子便是。”
萧基拱手道:“尚书大人说的是。”
视察完毕后,陆天行领着工部众官员出了皇陵,见到皇陵外巡视的官兵后,他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个念头,面上不禁露出了微笑。
次日一早,听到参将大人宣读完天子的旨意后,负责守卫皇陵的士兵们便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一人悄声道:“军饷照拿,每月还额外有一两三钱银子拿,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另一人道:“可不是么,去修皇陵,虽说也是个苦差事,但毕竟有额外的银子拿,还不用操练,也不用大半夜的来回巡视了,要想去便趁早,咱军中可只招收三成的人。”
一个胆小之人怯声道:“可……可俺听说,修皇陵的人都是要……要被灭口的。”
先前那人笑骂道:“秦老三,就属你胆小,还爱胡说八道,刚来的时候还说皇陵闹鬼……那都是前朝的老黄历了,我们村给先帝修过皇陵的老王头,就平安的回了家,如今都抱上孙子了。”
参将不耐烦起来,喝骂道:“别吵吵,都他娘的给老子静一静!”
这位参将大人素来脾气暴躁,校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他点了点头,显是对自己的威风感到颇为满意,继续说道:“这是皇上给咱们的恩典,你们谁要是敢出工不出力,平白混银子,可别怪老子翻脸无情!”
此言一出,先前打着去混银子的懒人顿时打消了报名的念头。
那参将又道:“肯卖力气的,一会便去刘守备那报名,只要皇陵修的好,得到了皇上赏识,回来后老子每人再赏二两银子。听明白了没有!”
士兵们大喜,“听明白了!”的欢呼声顿时响彻校场。
工部郎中宋师襄看着一个个卖力气修建德陵的兵士,不由叹道:“这陆奸也当真有些手段,一钱银子也没加,竟在一天之中便将老弱的民夫尽数换成了精壮强干的兵士。”
工部左侍郎萧基笑了笑,道:“此人能得蒙圣眷,自有些非常手段,只是本官也没有想到,他竟当真请下了恩旨,将工期宽限到五年,要知圣上可是极为看重与先帝的情分,他究竟……”说到这里,萧基不禁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起来。
宋师襄劝道:“大人不必费心苦想,想是陆奸用花言巧语迷惑了圣上,此人能左右天子的心思,实非我大明之福。”
萧基眼中精光一闪,颔首道:“此言不错。”
当晚,城西状元楼,工部左侍郎萧基和矿石商人程启阳一左一右,满脸堆笑地将陆天行迎了进去。
陆天行粗略打量了程启阳,只见其六旬上下年纪,中等身材,一身华服,神态却是极尽谦恭。
三人方一入内,陆天行便察觉有异,只见状元楼内虽然依旧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可里面却连一个食客的影子也没有。
程启阳见了,忙笑着解释道:“小人唯恐闲杂人等打扰了大人的雅兴,便自作主张包下了这间状元楼。”
陆天行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得随着二人走进了雅间,程启阳请陆天行在上首坐了,萧基位居次席,自己则坐在末位相陪。
甫一坐定,各种珍奇名贵的菜肴便川流不息地奉了上来:豉汁鲍鱼、红烧辽参、木瓜炖雪蛤、扒熊掌、菊花鱼翅,甚至还有一道干烧河豚。
饶是陆天行已不是昔日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吴下阿蒙,对于这些奇珍,却也不过只识得半数。
见陆天行始终不用那道干烧河豚,程启阳笑道:“古人言:冒死吃河豚。因为其有剧毒,但那是指野生之物,这道河豚,是小人家养之物,毒性极弱,味道却更为鲜美,大人请放心用便是。”
萧基夹了一块河豚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一番方才下咽,笑道:“正是,老程为了养这河豚食用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尚书大人若不尝尝,着实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