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秀妍听后甚感诧异,秀眉微蹙地问道:“赵大人是好人啊,父亲在世时,经常称赞他不仅为官清廉,而且更有着国士之才,皇上为何不去对付魏忠贤,却让天哥调查赵大人呢?”
陆天行微微一笑,轻轻地握住了游秀妍柔软的手掌,温言道:“秀妍,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甚至有的时候,眼见都未必为实。魏忠贤是奸佞不假,赵南星也未必就是十足的忠臣,况且皇上只是想了解东林党的动向而已,现下并没有对他们动手的打算。”
游秀妍幽幽叹了口气,黯然道:“只怪我资质愚鲁,若是赵小姐在此,定可与天哥谋划一番。”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陆天行甚感怜惜,将其轻揽入怀,温言道:“胡说些甚么,我对你的情意,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游秀妍温顺地靠在爱郎的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心中甚感甜蜜。
就在这时,门外的家丁匆匆地跑了进来,游秀妍见了,忙轻轻挣脱了出来。
那家丁禀道:“老爷,魏府的福来总管求见。”说着双手奉上了一封拜帖。
陆天行接过看后,忙道:“快将他请到大厅中等候,并说我稍后便到。”那家丁应了,自去接待。
和游秀妍交代了两句后,陆天行就匆匆赶了过去,可他还未步入厅中,就已看到正中摆着的一口木箱。
福来见其进来,笑着站了起来,拱手道:“魏公公近日公务繁忙,直到今日才派小的来庆贺陆大人升迁之喜,还望勿怪。”
陆天行忙还了礼,请对方先坐了,自己方才就座,笑道:“福来总管说哪里话,下官这等微末职司,哪里劳得魏公公挂怀?”
福来笑着摆了摆手,道:“陆大人何必过谦?”说完,转头对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那随从会意,上前将木箱打开,顿时满室金光。
陆天行粗略看了看,箱中怕是有不下于千两黄金,不由错愕道:“福来总管,这是?”
福来笑道:“些许薄礼,还望陆大人看在魏公公的面上,不要嫌弃才是。”
陆天行忙道:“下官不敢,只是无功不受禄……”
福来笑着摆了摆手,道:“眼下,魏公公正有一事要烦劳陆大人……”
前脚将福来送出府门,陆天行便急忙转身吩咐道:“来人,速速备马!”
可当陆天行纵马赶到午门外时,宫门却已然下钥。
依例,若无军情大事,宫门下钥后,大臣便不能再入宫觐见,可今日守门的禁军恰好是吴孟明,因此他虽然迟疑了片刻,但还是说道:“既然陆兄弟有急事觐见,我试着去通报一声便是。”
陆天行大喜,连忙拱手称谢。
可又过了两炷香功夫,吴孟明才和一个太监并肩走了过来,近前看时,却原来是曹化淳。
一见是他,陆天行顿时松了口气,道:“曹公公,我有要事求见皇上,劳烦你代为通报。”
曹化淳笑道:“陆大人并非外人,咱家本不该推脱,可此时皇上已安歇了,有何要事,请明日早朝时再说吧。”
陆天行急道:“那时便已迟了,还望公公……”
曹化淳却捂着嘴笑道:“皇上此时正在田婕妤宫中,哪个敢去打扰,陆大人,此事不用咱家再多言了吧?”说完竟拱手告辞,扬长而去。
望着曹化淳的背影,陆天行不由恨声道:“宦官误国!”
吴孟明大惊,连忙压低了声音劝道:“陆兄弟不可妄言,此处皆是魏公公的耳目。”
陆天行悚然心惊,忙拱手道:“多谢吴大哥提醒。”
回到府中,陆天行更是郁郁寡欢,游秀妍心知再劝亦是无用,所幸不再提及,命凝香取出琴来,亲自为其抚琴奏乐,陶冶心境,陆天行虽然仍是心情不畅,却感念美人心意,勉强挤出了几分笑容。
次日早朝,兵部尚书崔呈秀出班奏道:“启奏陛下,五军都督府有统兵、练兵之责,可近年来所部长官失了议政之权,统率军队之人不能在朝堂上议论兵事,兵部也不能更详尽的了解各支军队近况,如此一来,不利于大明出兵作战,因而微臣以为,是否可恢复其参政、议政之权?”
崇祯点了点头,道:“崔爱卿所言不错,五军都督府的长官不能议政,实是有碍于兵事,朕准了。”
户部尚书霍维华上前奏道:“启奏陛下,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徐光耀沉疴缠身,恐已不能再胜任此职司,还望陛下早做定夺。”
崇祯心下冷笑,暗道你们果然一唱一和地来了,但还是不动声色道:“此事朕早已有计较,兵部左侍郎孙承宗文韬武略,驭兵有方,又曾立下赫赫战功,当可堪此大任。”
身为天启皇帝朱由校帝师的孙承宗,不仅是明末的文坛领袖,而且也是东林党的骨干之一,更加难得的是,他竟然还是一位文韬武略的儒将。
在明朝与后金作战连遭败绩,边防形势岌岌可危的情形下,孙承宗临危受命,代替王在晋成为蓟辽督师,修筑关宁锦防线,统领军队十一万,收复失地四百余里,修筑大城九座,小堡垒四十余座,屯田五千多顷,安置战争难民近百万,逼迫努尔哈赤后退七百里而声名鹊起。
后来名垂千史的袁崇焕,亦是他的得意门生,更可见其惊世之才。但孙承宗因为受到魏忠贤的排挤而始终郁郁不得志,只做到了兵部左侍郎,凡事都要受到崔呈秀的节制。
不受魏忠贤待见之人,轻则罢官,重则掉脑袋甚至惨遭灭门,而孙承宗却能在兵部谋得一席之地,正是源于他杰出的军事才能,使得阉党在对后金的作战部署时不得不听取一下他的见解。
崔呈秀躬身道:“吾皇圣明,孙侍郎胸藏韬略,收复失地四百余里,退贼首七百里,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帅才。”
只把崇祯听得连连点头,面有得色,哪知崔呈秀话锋一转,又道:“然后金贼人屡屡侵犯我大明边疆,此时兵部实是少不得孙侍郎的统筹布置,还望陛下三思。”
崇祯眉头微皱,颇感不快道:“辽东有袁崇焕镇守,女真人已不敢大兴刀兵,孙承宗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抽身出来,操练兵马,养精蓄锐,兵部有崔爱卿运筹帷幄,难道还不够么?”
小皇帝本想说既然兵部左侍郎孙承宗如此重要,还要你崔呈秀这个兵部尚书做什么?但他毕竟已不是当年的鲁莽少年,知道此时绝不能同阉党正面起冲突,因此便将怒火强行压制了下去。
崔呈秀自是听出了皇帝的言外之意,却故作不知道:“回禀陛下,袁崇焕镇守辽东,确是屡立功勋,然蓟辽一线的战略布局,统筹规划,却皆出自兵部,此事正是兵部左侍郎的职司,孙侍郎之才,绝非他人能轻易代替,还望陛下明鉴。”
崇祯紧握双拳,强行将“那朕要你作甚”咽回腹中,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孙承宗此时已六十四岁,须发皆白,一身才华,满腔忠心却始终无用武之地,魏忠贤意欲重整五军都督府之事他已有所耳闻,此时听闻皇上有器重之意,便欲上前为皇帝解围,表明心意。
哪知孙承宗才踏出一步,比他更老的赵南星已将右手负在背后,对其连连摆手,示意不可多言。
孙承宗历来对这位东林领袖敬畏有加,凡事以其马首是瞻,因此虽然急欲剖白心意,却还是缓缓退了回去。
崇祯却已看在眼里,问道:“孙爱卿以为如何?”
孙承宗知道,此时已无法再避,抬眼望向赵南星时,只见他又对自己微微摆手,便上前躬身道:“回禀陛下,崔尚书所言不错,微臣部署辽东战局,确是片刻也不得抽身。”
崇祯甚感失望,转头看向赵南星,只见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之态,沉声问道:“赵爱卿可有合适人选举荐?”
赵南星躬身道:“老臣不谙兵事,不敢随意妄言,还请陛下恕罪。”
崇祯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口气,瞥眼看见了站在最后的陆天行,犹如在黑暗中望到了一盏明灯,道:“陆爱卿有何见解?”随即又道:“甚么官职低微,不懂兵事的套话就可以免了。”
小皇帝气愤之下,竟连赵南星也一齐斥责了,然而赵老尚书却丝毫不为所动,仍然坦然垂首站在一旁。
陆天行出班奏道:“回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统率皇城禁军有方,为官刚正不阿,精明强干,实是合适人选,微臣虽然职司地位且是文臣,却也早就听闻田指挥使的才能。”
崇祯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未来得及出言呵斥,崔呈秀、霍维华等大员便已躬身道:“微臣附议。”接着,殿内的大半官员纷纷躬身附议。
小皇帝颓然坐倒在龙椅上,恨恨地望了望群臣,一字字道:“朕准奏。”
已近巳时,陆天行却依然没有到吏部当值,只因在早朝过后,他便始终跪在乾清宫外,等候崇祯皇帝的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