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史虽是个不畏生死的人,但毕竟还有家室,当下只得点了点头,恨恨道:“田指挥使说的是,想来是我看错了。”
田尔耕笑道:“这便是了,孔子说甚么来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吧?”说完轻轻拍了拍李章的肩膀,扬长而去,只把李章气得不住发抖。
就在这时,卯时的钟声响起,朝臣们重新抖擞起精神,来到太和门,开始参加新君的第一次早朝。
由于没有大事发生,因此早朝只进行了半个多时辰便宣告结束,可陆天行却被崇祯留了下来。
崇祯登基后,虽然还不能真正做到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却还是将在先帝身边侍奉多年的李公公,打发出宫养老去了。
如今伴在新帝左右之人,换成了潜邸旧人曹如,而他也获赐了新名字:曹化淳。
甚是困乏的陆天行,本欲回去睡个囫囵觉,再赶去吏部报到,如今却也只得强打精神,在殿中等候去换常服的崇祯皇帝。
过不半柱香功夫,身着常服的小皇帝便返了回来,见陆天行要跪地行礼,便摆手笑道:“免了。”
陆天行也笑道:“陛下初次临朝,当真是神完气足。”
崇祯笑着屏退了左右,曹化淳刚要随着退出,崇祯却道:“你又不是外人,留下吧。”显是对其也极为信赖。
大喜过望的曹化淳,连忙谢了恩,退回到了皇帝身后。
崇祯笑道:“陆卿,不瞒你说,朕昨晚批阅了整夜的奏章,可却丝毫不觉疲倦。”
陆天行道:“陛下如此勤政,实乃大明之福,不过还望陛下能以龙体为重……”
崇祯摆手笑道:“你与朕之间,何必再说这些恭维的言语。你且说说,那些清流为何如此同你过不去,不许朕委你官职之人,昨日方被罢官,今日竟然又有人跳出来要来打你的板子。”
陆天行心道:小皇帝的消息倒是灵通,于是摇了摇头,叹道:“微臣也不知晓,或许是微臣长了一副奸佞的嘴脸吧。”
见其说的一本正经,崇祯不禁大笑数声,才道:“清流和东林党都看你不顺眼,倒是阉党们喜欢你这张脸得紧。”
陆天行苦笑道:“他们巴不得微臣和东林党斗个两败俱伤,自是不想看微臣死于廷杖之下。”
崇祯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陆卿打算何时搬去新宅,朕也好为你安排人手。”
陆天行心中一凛:崇祯怎会这么快便知道了此事?瞥眼望向曹化淳时,只见他面露得色,这才知道多半与其脱不了干系。
但陆天行还是面不改色地跪了下去,说道:“微臣还未来得及禀明陛下,昨日赵青松奉父命送来一张房契,微臣为取得东林党的信任,虽然并未拒绝,但却也未敢做搬迁之念,故而特将房契携来,听候陛下处置,微臣擅做主张,还请陛下恕罪。”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了房契。
崇祯笑着将陆天行扶起,又将房契放回了其怀中,温言道:“你屡立奇功,更舍命救朕,不要说是区区一座宅子,就算是拿大明一十三省中的任意一省赏赐于你,朕也绝不吝惜,而且你如今若再居住在十王府,自是不便,可国库空虚,还要为皇兄修建皇陵,朕正发愁从哪寻一处好点的宅院赐于你,赵南星便替朕办了,你只管安心去住吧。”
待陆天行谢了恩,崇祯又转头吩咐道:“曹化淳,你这便去找些得力的人手帮陆卿搬迁。”
曹化淳连忙躬身应了,领命而去。
崇祯问道:“陆卿,你可知赵南星昨日为何派长子送房契,而不亲自前往?”
陆天行道:“想是臣虽然承蒙圣眷,却终究职位低下,故而赵尚书不愿亲自前来。”
崇祯冷笑道:“或许如此,但赵南星昨日却是身有要事,自然无力分身,你且猜猜看,他去了何处?”
陆天行思量片刻后,问道:“可是去为田锡文送行?”
崇祯颇感惊讶,随即笑着在陆天行肩上轻轻一锤,道:“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陆天行微笑道:“陛下过誉了,微臣只是推想以赵大人之精明,绝不会错过如此收买人心的良机。”
崇祯冷笑道:“如此看来,赵南星恐怕也没比魏忠贤好到哪里去,结党营私之事,说不定还会青出于蓝!”说着摇了摇头,问道:“方才东林党为何会助李章与你为难,莫非你将计划透露给了他们?”
陆天行颔首道:“正是,只有我们和东林党、清流打得不可开交,才能令魏忠贤放松警惕,从而实施陛下的计划。”
崇祯点了点头,道:“不错。”说着看到了陆天行已耷拉下来一半的眼皮,笑道:“你先回去休息吧,睡足了再去吏部赴任,搬迁之事,朕自会替你安排。”
赵青松扶着老父亲慢慢进了府,颇为不解地问道:“李章心浮气躁,行事鲁莽,恐怕早晚闯下祸来,父亲为何还要拉拢此人?”
赵南星笑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赵青松道:“孩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李章简直就是个不谙世事的腐儒啊。”
赵南星淡淡道:“他们这些自诩清流的官员,又有几个能有治国平天下的本事,为父看中的,不是他们的才,而是他们的口。”
赵青松奇道:“他们的口?”
赵南星微微一笑,道:“不错,正好可以借用他们的口,说些咱们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到了必要时候,也自然可以弃之如敝履。”
赵青松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叹道:“父亲高明。”
赵南星笑道:“松儿,你终究还是需要历练啊。”
这时,赵青瑶笑着走了过来,问道:“父亲和兄长在说些甚么,竟如此相谈甚欢。”
赵南星淡淡道:“今日陆天行便要来吏部上任,为父正思量着,要如何好整治他才好。”
赵青瑶不由惊呼道:“您怎可如此……”瞥眼看到兄长在旁暗暗偷笑,这才心下明了,俏脸微红道:“父亲,您就会取笑女儿。”
赵南星笑道:“松儿,你妹妹本是冰雪聪明,此时却如一个无知少女般鲁钝,这就叫做关心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