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劝林黛玉不要拘囿于闺阁方寸之中,要勇于走出去, 瞧瞧外面的大千世界。黛玉心知他说的有理, 只是碍于礼法,恐旁人说三道四, 终究是不好的。周航也知道这事急不得, 得慢慢来。何况林如海中毒并妇人拦截告状之事还没料理干净,扬州城正逢多事之秋, 便是出去也要过些日子。
因此,见黛玉皱眉,周航便顺势转移话题, 又说起自己在21世纪的事。黛玉倒十分的感兴趣,不时问东问西, 一副好奇宝宝模样。
传旨的内监和侍卫是第二日走的。
他们一行除了送御赐的东西,还给林如海带了一封皇帝的密旨。至于密旨有何指示,林如海没说,林黛玉自然也不知道。不过从林如海略显凝重的脸色上黛玉猜测,扬州城近日怕是将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过了生日, 黛玉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读书、学礼仪、学刺绣、处理家务, 鲜少有空闲下来的时候。
是日天气晴朗, 用过早饭, 黛玉先是带几个贴身丫头去了两位教引嬷嬷的院里学礼仪。待回到自己的小院,见丫头们都凑在一处玩闹,便命人搬了椅子,携小猫在廊檐下坐着一块热闹。
院子里的石榴树绽出了新叶, 嫩绿的叶子中间掩映着一个个红红的花苞,鼓鼓囊囊的,将开未开,如一个个倒立的钟。石榴树下蹲坐着两个才七八岁的小丫头在那看蚂蚁搬家,边看还边用手指指点点着,咕咕哝哝不知在说些什么。另有几个丫头笑笑闹闹的抬了一桶水过来,正在浇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雪雁笑嘻嘻的从外面走来,手里拿着一个手帕子系成的小包裹,满面春风模样。
“姑娘,瞧瞧这是什么?”
黛玉笑着对紫鹃说:“你瞧雪雁这丫头,又不知弄了什么来,这样献宝似的?”
“什么东西?我也来瞧瞧。”紫鹃边说边走过来,手里捧了一个十分小巧的攒盒,攒了各样果脯、点心。黛玉昨天晚饭吃多了,早上胃口便不好,只吃了两个小馄饨,喝了一碗粳米粥,紫鹃怕她饿,特意准备了这些。旁边早有一个眼明手快的小丫头搬来一个小几,紫鹃将攒盒放在几上,笑道:“厨房新送来,姑娘尝尝?”
黛玉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又道:“胖胖的小鱼干呢,也攒一盒拿来。”
闻言,紫鹃也顾不得瞧雪雁手里究竟拿的何物,忙进屋里准备去了。雪雁嘟嘟嘴,怪没意思。她走到黛玉跟前,将手帕子展开,捧在手心里,道:“姑娘瞧!”
黛玉笑道:“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物呢,原来是凤仙花的种子,哪里弄了这么些来?”
雪雁道:“我同管外面大花园子的张大娘的女儿小娟要的,人人都说她妈极会照料花草的,所以咱们家花园子里的花才开的那样好。姑娘打发我去针线房瞧慧儿,可巧路过花园子碰到小娟,她就在那种凤仙花,说她这种子与别个不同,开的花又大又浓,染指甲是最好的,就给了我这些。”
听她如此说,黛玉因问:“那慧儿究竟怎么样了?”
雪雁道:“慧儿吃了药,已经好多了,我跟她说让她放宽心,姑娘已经知道了,不会由着她老子娘将她卖了的。慧儿感动的什么似的,哭着说姑娘若能拦下来便是救了她命,便如她的再生父母一般,以后要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来报答姑娘。她还说要给姑娘磕头,死活哭着求我带她来。我看她身子那样弱,如今虽好些,却还须好生卧床将养几天方可呢,哪里敢带她来?我便告诉她,你好生将养身子,以后见的日子多着呢,到时候再磕头也不迟。不然,好容易将养的有点气色的身子再坏了,岂不辜负了姑娘的一片心?她才仍回床上躺着的。”
黛玉叹口气,道:“怪可怜见的,你这些日子多去瞧瞧她。”唉,慧儿本就命苦,又摊上个那样的父母、那样的兄弟,不是要她的命么?不过这事既然让她林黛玉知道了,他们就别打算如愿了。于是传命下去,以后但凡慧儿的家人要进来看他女儿或是传话,都不许人搭理他们。也不许人去慧儿身边嚼舌根子,说她家人的情况。若有有敢不听,不管是何理由,统统打四十板子撵出去。
之所以这么做,一是慧儿刚好些,免得那些不长眼的所谓亲人又来打扰她,再惹出更多的病来;二则,这种对亲女儿亲姐姐亲妹妹都能如此狠心之人,可见不是什么好的,黛玉不屑他们,自然可以不理。他们虽然是慧儿的亲人,但当初既然狠心将慧儿卖了,慧儿的死活便跟他们再无关系。主人家让他们亲人见面是恩典,不准他们相见也是情理。
她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若还有人给他们传话,可见便与他们是一类人。
品行不佳之人,留在家里也终是祸患,不如撵了的好。
谁知道当日下午,慧儿的老子娘便来林府闹着要见女儿,被门房的人撵了出去,她便在外面散布谣言说林家苛待下人,她的女孩儿病得快死了也不让她去瞧一眼。因此引来许多人围观,有人问着她说,人人都说林府是慈善之家,你这么说是诽谤,若不说出理由来,我们便押你去林府赔罪去。
那婆子见大家都来问她,便越发来劲儿。她也并不是蠢笨的,知道林府突然不让她见女儿,定是她要赎回女儿再发卖的事泄露了,如今要装可怜或以儿女之情动之,好让他们主动放了女儿是不可能的了。她抱着一试的心态如林府,为的是相见女儿一面,一来瞧瞧她如今到底什么样,二来是以母女之情动之,暗道慧儿那丫头不是个没情没义的,自己说的可怜些,那丫头总不能看着自己的亲妈饿死吧。
只要她肯自己主动求主子的恩典,放她出去嫁人,事情就成了。却没想连林府的门都没进去,也没人肯递个话,倒是遭了门房好一番怒斥。婆子气愤之下骂了许多难听的话,引来了好事之人的围观。
没想到这事儿倒刺激了她,让她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便是索性豁出去了,将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那些为官作宰的老爷不是最在乎名声么,那她就从这里下手。她就不信林家会为了一个毛丫头毁了自己的名声。只要事情闹大,林家为了息事宁人或是证明并没有做苛待下人之事,便会一两银子不要就将女儿还给他也未可知。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便是真把林家惹恼了,要那她开刀。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到那时她也完了。
不过,顾不得许多了。
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吃喝嫖赌欠了妓*院五百两的银钱,如今人还扣在那里,单等着钱赎人呢。婆子就觉得天昏地暗,也顾不得其他。人家限的是半个月的期,如今已经过去五天,还有十天,若再凑不出银子,两个儿子便只有死路一条了。若他们死了,她也不活了,索性豁出去,成了一切便都解决了。不成便大家鱼死网破,我死了,你林家也别想干净脱身。
她已经联系了一个买家,是一个地主乡绅老爷,家里有几十倾的良田,还有好几个当铺。那位老爷如今六十多岁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并无半个儿子。只因他是个惧内的,老婆管的严,便是一心想要儿子也不敢纳妾,曾经倒是偷着和丫头搞过几次,那丫头都两三个月的身孕了,被他老婆发现,活活打到滑胎撵出去的,出去没几天便死了。上个月他老婆死了,碍于礼法,这老爷不可即刻再娶的,因此想要先买一房妾室,但求能尽快生个儿子,好延续香火的。
要年龄在十五到二十之间,模样好看且会照顾人的,最好在大户人家待过,懂规矩。婆子一一对比了,觉得自己的女儿样样都符合,就托人跟那老爷说了。那人本来只愿给三百两银子,后来听说她女儿是巡盐御史林府里出来的丫头,且是极通针线的,便同意加一倍的价钱,给六百两纹银。
婆子暗道,拿了这六百两银子,她便能将两个儿子赎回来。得罪了林家,扬州城是不好呆了,余下的钱等离了扬州且瞅个小营生过活,慢慢再赞了钱给儿子讨老婆吧。
至于女儿将来如何,已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黛玉尚不知此事,此刻她正在自己的小花园中和雪雁一起种凤仙花呢。周航跟黛玉打了招呼说要四处瞧瞧,便同几只猫一同走了。知道周航的秘密后,黛玉便早不再把它当做一只猫来看。虽然有些担心周航在外面会有危险,会被人欺负,但他终究不仅仅是一只猫,而是一个朝气蓬勃拥有自己思想自己抱负的人。她不能也不该将他拘囿在这方寸之间。
所以,即使担心,黛玉还是会给他自由。
“姑娘,你挖的太深了,发不出芽儿的。”雪雁突然叫了一声。
黛玉才猛然警觉自己不知不觉又想起了胖胖,手里的小花铲一下一下的在挖地上的土,挖出来的小坑旁已经堆了许多土。坑的深度足足是雪雁那的好几倍。不由扔下铲子,笑了笑,又把旁边的土往里埋,直到只有浅浅的一个小坑,才将种子放进去,薄薄的洒了一层土,浇了些水。
做好这些,刚洗了手,有一个小丫头急急的跑来,道:“姑娘,不好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