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了,不可能不接的,而且不能慢着接:就算你已经睡下了,起来梳洗穿衣能有多久——你不能慢慢的来吧?
而且传旨之人言明:速接旨。那意思就是,你只要衣冠整洁,其它的就不必在意了,皇帝与传旨之人都不会怪罪的;但是你如果来慢了,那可就是目无皇帝,一条大罪啊。
六安县主一家人只能从速到前厅接旨,沈五老爷和希兰夫人的神色都很平静,昏暗的灯光正好掩去了他们夫妻眼圈的微红。
传旨的太监看到六安县主一家人跪倒之后,咳了两声扫了一眼沈五老爷展开圣旨宣读起来;圣旨的大意不过就是沈五老爷是沈家谋逆罪人之一,所以要当晚押解进京。
六安县主一家人立时变了脸色:眼下就要押解回京?
太监看到无一人开口,咳了一声儿:“县主,领旨谢恩呢。”
六安县主这才起身叩头谢恩接过了圣旨来,希兰夫人此时终于大哭着跳了起来:“我要去找皇帝姐夫说话,怎么可以这样待我?!”
六安县主也是一脸的恼怒:“女儿,马上走,我们现在就要进京!”说完还让人准备衣服,她和女儿要更衣。
一面说着话,六安县主一面还扯了扯衣袖,很有一言不和就要大打出手的样子。
太监就感觉到后背一阵冰凉:这差事,可不是他想来的;六安县主之名,那可是如雷灌耳啊,最主要的是,他被打了也只能是白打。
看现在搂着女儿安慰、一脸怒色的六安县主,太监是不敢多说一个字:皇帝、六安县主母女当然是不敢打的,但是她们母女把他打个半死不活或是半身不遂的,并不是稀奇。
太监把到嘴边的那一句“来人,给我把那沈家逆贼绑了”给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因为已经要把“来”字喊出来了,所以他强行把话咽回去把自己给呛到了,咳了好几声:货真假实,可不是假咳。
六安县主的丈夫程仪宾过来伸手相让太监:“公公,我看您一路也辛苦了,不如就这边坐下吃杯茶歇一歇吧。”
太监很为难,他来时皇帝可是下得严旨一定要尽快把沈五老爷押到京中的。
六安县主没有听到太监的回答,一手牵着女儿,上前两手扬手就给了那太监两个耳光:“我知道,就是你们这些小人在皇帝面前挑拨——我的女婿是入赘之人,再和沈家没有半分关系,他沈家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能寻到我女婿的头上?!就是你们这些小人,看不得我们家和和乐乐……”
她是越说越有气,扬手又是两个耳光打到了太监的脸上:她打耳光打得很熟练,熟练的虽然没用半分功夫,但是早已经料到了太监会往哪里躲,所以耳光是掌掌不落空。
程仪宾只是在一旁拍手:“县主,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公公,也是有难处的,你先消消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便不好了。”
看样子他是根本不敢拦的样子,只是在一旁干着急。
太监挨了四个耳光之后,终于认清了他的处境:如果他不到一旁吃杯茶,让六安县主母女和那个沈五老爷话别,八成他要躺着回京了——到京之后能不能活下来还难说呢。
六安县主的脾气天下人皆知,她绝不会就此作罢,一定会闹到京中、闹到皇帝、皇后的面前:到时,倒霉的还只能是他。
皇帝为了安抚六安县主,第一个就会拿他开刀:这倒霉的差事,怎么就点了自己呢?太监在心中发狠,如果让洒家回去知道是哪一个在背后算计老子,老子一定要让他好看。
一来,他不想吃个眼前亏;二来,也不想回京之后小命不保,所以他立时开口:“县主息怒、息怒,奴才这不是正在想要不要向仪宾讨些吃食嘛,这一路上奴才没有吃上几口东西,现在肚子还真是有些饿。”
六安县主冷冷哼了一声:“休要花言哄我,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然后我们一家人都要上京——让我知道是哪个小人在算计我女婿,我一定要烧了他的府邸!”
太监听了吓一跳,旁人说这种话八成是气话,不会当真做出来;如果是六安县主说此话,那她一定会在青天白日之下去烧人家的府邸:到时不但不许人家救火,还会把对方的主子们都打一顿。
谁惹上这位六安县主,谁就是上辈子没有烧高香啊!太监听到这里哪里还敢再说话,只能欠了欠身子喃喃的两句不知道什么,一心只希望六安县主快去收拾东西。
他不是对六安不敬或是有怨气,而是不敢再开口说什么,天知道他万一说出一句让六安县主不快的话来,会是什么下场。
“带他去吃碗面就好了!”六安县主搂过女儿来,不耐烦的很:“这个时辰了,又是叫人又是开火的,要多少银子?有碗面给他,也是看在皇帝的份儿上!”
太监苦笑着欠身谢过六安县主:“奴才最爱吃面、最爱吃面。”
希兰夫人却在大哭:“母亲,如果他不能活,女儿也不活了!”她儿子此时正扑在沈五老爷的怀中大哭,听到这里也叫:“父亲、母亲不能活,我、我也不活了!”
六安县主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瞪了一眼太监又连忙安抚女儿:“拼着母亲性命不要,也一定要保下我的女婿来,你自管放心就是。”
太监在一旁看得心里七上八下,很想打自己两个耳光:刚刚为什么不跟程仪宾到一旁去?眼下看六安县主的神色,她再迁怒自己的话就不会只是耳光了。
他的眼睛在厅上扫了扫,对于长条桌上的那一根长长的、泛着光的木棍很是戒备:这东西看来用得时间不短了,这地方原应该摆放长剑之类的——不过他相信,这木棍绝不是摆设;他早就听说过,六安县主常常行使家法时,会用一根长木棍的。
太监看到木棍身上便感觉有些隐隐作痛,恨不能立时拔腿就出去。
程仪宾直到此时才一脸歉意的又过来:“公公,这边请、这边请;县主的脾气就是这样,就算是皇后面前,也是这个样子的,你还是多担待多担待。”相让太监先走,他随后跟上;不过在走时,程仪宾回头对着六安县主轻轻的点了点头。
伏在外面偷看的红袖和沈妙歌对视了一眼:这程仪宾,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在看太监的笑话。
红袖看得心里直想笑:程仪宾和六安县主不愧是夫妻啊,当真是珠联璧合,配合的天衣无缝。
太监走得飞快,程仪宾不过使了一个眼色给六安县主,他已经快要走出厅堂了:这里,他可是不想再多呆了。
程仪宾眼底闪过笑意,轻咳两声追了上去:“公公,你慢走,小心脚下。”
沈妙歌看得直摇头,他现在十二分的确定一件事情,日后就算是得罪廉亲王,也不会开罪程仪宾的。
红袖轻轻一扯沈妙歌,悄悄跟着程仪宾到了偏厅上。
那里已经摆好了点心与茶水,程仪宾很有歉意的道:“公公,那个县主发了话,只能煮面给你了;不过我已经吩咐厨下,给公公好好的加料,再多配几样小菜。”
太监哪里有心思吃东西,而且他也不敢说吃其它的:只要六安县主不要让他吃耳光,他就已经很感激了。
“无妨、无妨;县主赏给洒家的面,洒家当然要好好的吃个饱。”太监口是心非;要知道,他虽然不讨厌吃面,但也说不上来喜欢吃面。
程仪宾叹着气坐下:“公公勿怪啊,县主一向疼爱小女,上一次为了小女的事情,你也是听说过的。”
太监点头吃茶:何止是听说过,他当初就想不听说都不成,宫里宫外说的可都是这位县主的英雄之事。
“沈家怎么成了谋逆?”程仪宾闲话了一会儿妻子的事情之后,话锋一转:“不过,我们那女婿和沈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只要县主去和皇帝说清楚,很快我们一家人就能回来了。”一面说着话,他一面塞给了太监一叠银票。
太监悄悄看了一眼,都是面值五十两的银票,这一叠差不多有十几张,便不动声色的收下了;他心中对程仪宾生出了好感来,还是仪宾大人会做人啊。
对于程仪宾所说的“县主和皇帝说清楚”,他可是心里很清楚,六安县主什么时候会和人好好讲过道理?她从来不是用拳头、就是用木棍和人讲理的——皇帝面前不敢如此,但是撒泼哭闹,六安也不止做过一次两次了。
“仪宾,这也就是你我兄弟说话;”太监往前探了探身子,然后压低了声音:“怕是县主也说不清楚的了,皇上这一次是极生气的。”
程仪宾的脸色变了:“依公公所言,那是凶多吉少还是必死无疑?”
太监叹气:“仪宾,这话便不好说了。”他轻轻在桌上叩了两下,程仪宾的脸有些泛白。
“公公稍坐,我去去就来。”他起来匆匆转去后堂。
太监知道他是给六安县主通信去了,摸了摸袖子里的银子,他抚了抚脸:这差事也不算很倒霉,几个耳光换五六百两银子,还是划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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