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旧城门,便能听到仿佛金石撞击般琅琅的读书声,行不百米,便是新建的学堂,亦是阳翟县官学。
流民中五岁以上十三岁以下的孩子都被要求进入学堂学习,这亦是当初为他们发放粮食的条件之一。其实哪里算是条件了,在流民们看来,郭县令不仅管他们吃穿,还要给他们造房子,给他们找活计做,已经是再生父母了。如今又将孩子招进学堂,学认字,学算账,那几年后就是人上人了,这亦是一家人最大的希望。
要说往年,哪个不想将孩子送进学堂读书?只是有现实的困难而已。若是附近有学堂,想要送孩子上学便只需要奉上不多的束脩即可。只是孩子上学得有书本吧?好吧,找竹片做成书简同样可以抄书,这笔费用可以省去。可是得买笔吧?得买墨吧?这就是一笔大开销。
第二个难度,亦是经济上的困难。孩子要去读书,就没法给地主家放牛放羊,有的家里孩子多的,吃饭都不够,谁还有闲心让娃娃去读书?
可谁也没想到,阳翟出了个郭潜阳,不但免费让娃娃读书,还每天管三顿饭吃。非但如此,还让娃娃每天喝一杯羊奶,说是有营养,人喝了能长高。郭县令说的能有不对的?于是人人都嘱咐家里的孩子,喝完一定要接杯水涮一下接着喝,一点都不能浪费了。
因此,每一个有孩子的家庭,都干劲十足,不复做流民时的死气沉沉。因为有希望,生活也便有了奔头。
来到学堂附近,竟再也听不到一声劳动号子,只读书声从安静的学堂中欢快地流淌而出。
刘辨奇道:“为何此处竟无一声杂音?”
郭斌道:“只因靠近学堂,工作的人便都放轻了脚步声。”
学堂是砖瓦结构,材料都是产自伏龙山庄,瓦片已经是后世瓦片的样子了,一块瓦片能抵得上目下流行的三块。这样非但节省材料,而且省工省力,深得一干建筑人员的喜爱。非但如此,砖瓦结构的房屋可以有效抵御攻城战时城外射进来的火箭,使房屋防火的能力有大幅度提升。
看着红砖红瓦的学堂,听着里面正在学习拼音的孩子们稚嫩的声音,郭斌便仿佛回到了前世,让他精神一阵恍惚。
郭斌示意一干护卫留在门口,便带着众人往里走去。
来到一个教室门口,上面讲课的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正给入门的学生们教授拼音。有板有眼,似模似样。
见到郭斌前来,那教师神情激动,飞奔出了教室,一声:“庄主”脱口而出。
这个教师正是马钧,十三岁的小马钧比半年前长高了不少,人也壮实了。
虽是几个月未见,郭斌还是马上就认出了这个“得意门生”。马钧对数学和物理学很有兴趣,当初便发明了几个小玩意儿,为庄中的生产和建设出了不少力气。如今与几个学习优异的同学一同来到阳翟的官学,一方面是为司马徽帮忙,另一方面亦是想在司马徽指导下多学一点东西。
这些小老师都是在伏龙山学堂学习过半年以上的,是伏龙山学堂毕业的首批学员。他们所学不过两千个常用字以及简单的加减乘除,只因年纪偏大,学得亦颇快,便给司马徽调用了过来,当做入门的老师。有的上午教课,有的下午教课,不上课的时候,便由司马徽给他们做老师,继续学习。
由于教师的匮乏,阳翟县的新学堂,便在这样一种教学方式中运行着。
郭斌见教室内的学生纷纷好奇地看向窗外,便笑呵呵地迈步进了教室。
面对着台下一群小脑袋,郭斌仿佛亦看到了阳翟的未来和希望。再过个十年,这些人就是他手下最忠实的守护者。他们学的是汉语拼音,是郭斌带来的力学三定律,是竖式的算式。他们将认同伏龙山庄的价值观,他们的切身利益将与郭斌休戚与共,他们会成为郭斌未来统治区域内的私营企业主,他们会成为郭斌军中的基层军官,他们会是郭斌的狂热崇拜者,他们也会是郭斌身后最强有力的支持者。
不过,现在看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只见郭斌开口道:“我便是伏龙山庄的庄主,亦是这阳翟县的县令,郭斌。”
台下众人均没有反应,一张张小脸很无辜地看着这个闯入学堂的陌生人,只使得郭斌无奈得很。
挥手阻住要说话的马钧,郭斌来到第一排的孩子面前,蹲下来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抽了下鼻子,道:“二蛋。”
郭斌听得一头黑线,继续道:“二蛋,你是从哪里来阳翟的?”
二蛋用袖子摸了一把鼻涕,依旧酷酷地道:“赵庄。”
“赵庄在哪里?”
“李庄边上。”
郭斌死心了,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早上吃的什么?”
二蛋顿时一脸迷醉地道:“粥,里面还有肉渣渣。”
郭斌点点头道:“你全村吃的都是这个吗?”
二蛋没搭理他,仿佛还沉浸在对美味的回忆中。
郭斌无语,略带尴尬地问道:“你为什么来上学?”
二蛋道:“俺爹说,来上学有羊奶喝,俺就来了。”
看着朴实的二蛋,郭斌心中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于是,他以哈哈大笑来掩饰心中的尴尬,随即站到讲台上,提起粉笔写了起来。
在进京之前,他便命人用石膏制作了粉笔,以方便教学之用,随即便在伏龙山庄中普及开来。
现在人们书写都是用的竹简,蔡侯纸虽已经发明,却并未形成规模化生产,因此市面上尚没有廉价的纸张。郭斌忙这忙那,亦不懂得造纸术,便未曾拿出来。因此自伏龙山庄开始,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是人手一个小黑板,粉笔若干。小黑板是将木头刮平,做成薄木板,再在墨水中浸泡几天而制成的。而粉笔是把生石膏加热,使其部分脱水变成熟石膏,然后将熟石膏加水搅拌成糊状,灌入模型凝固而成。
生石膏早已有之,作为一味中药被广泛使用。此时亦称细理石,又名"寒水石",主治中风寒热,有解肌发汗,除口干舌焦,头痛牙疼等功能。
在建设阳翟县学的时候,郭斌便命人赶制了一批小黑板和粉笔,分给学生们,用以缩减教育成本。
作为学过毛笔字的郭斌,粉笔字也还过得去。倏忽间,一百来个字便出现在黑板上。
写完后,郭斌转过身来,对众人道:“我教大家唱首歌吧。”
于是郭斌开始一句一句地教,教室里气氛也终于热烈起来。
这边闹哄哄地唱歌,自然将整个学堂都惊动了,教室外面挤满了人,最后连司马徽亦被惊动了。
司马徽本来便隐居阳翟教书,并无出世为官之念。昨日因担心郭斌安危,去城门远远看了他一眼便又赶回学堂教课,连刘辨的接风宴亦未参加。今日一早,郭斌带着刘辨径直往学堂过来,亦没有通知司马徽。
司马徽站在众人后面,看到黑板上写的一百多个字,并未觉得特别出色,可是听一众顽童将其唱出来,心中却不由得激荡不已。
郭斌并未注意到站在后面的司马徽,而是在专心地教众人唱歌:“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
“二蛋,是精钢,不是京酱!这臭小子,就知道吃!”
“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我发奋图强,做好汉。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热血男儿汉,比太阳更光。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看碧波高壮,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我是男儿当自强!昂步挺胸大家做栋梁做好汉,用我百点热耀出千分光。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比太阳更光!”
后世黄霑先生作词的《男儿当自强》直接让郭斌毫无底线地搬了过来。
赵云、关羽、管亥这些武将自不必说,就连戏志才、郭嘉以及司马徽都深受震撼。刘辨更是小脸通红,兴致勃勃地与一众同龄人一起学唱。
刘辨今年正好十周岁,以虚岁而论,则是十一岁。十一岁的他,从未与如此多的同龄人接触过,亦从未如此不拘身份地位地与同龄人玩耍过。因此玩嗨了的刘辨竟提出要在学堂中学习。
这一增大安保难度的要求,让郭斌与袁绍头痛不已,却出乎意外地得到了张成的大力支持。
张成道:“大皇子从小便长在道观中,清心寡欲惯了,我服侍大皇子十年,从未见他如此高兴过。我知道两位亦有难处,只是做臣下的不就是要为主上分忧解难吗?”
听了这话,两人却也很难反驳。因此,从当天开始,刘辨便跟着马钧学起了汉语拼音。唔,跟二蛋坐邻桌,说是跟二蛋很合得来,这让郭斌百思不得其解。
郭斌拨了关羽所部一百人护卫学堂,并让管亥与郭大五人在教室外守卫,方带着一帮人走了。
而谁都想不到的是,一首《男儿当自强》以狂风卷落叶般的威势迅速横扫阳翟全县。
首先是在阳翟学堂中,在司马徽有意的推动下,各个班级开始传抄歌词,随后歌曲的调子亦给精通音律的司马徽记了下来,教给了各个班级的老师,第二日便由老师们教给了学生。
随即,像一阵秋风吹过。阳翟城西的建筑工地上开始零星响起了《男儿当自强》的歌声。不到下午,人们便一边唱着《男儿当自强》一边干活了。
比之此时的歌曲,《男儿当自强》词意更加浅显易懂,曲调又不复杂。在这个娱乐极端匮乏的年代,这首歌能在平民阶层迅速走红也不是没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