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骑营的校场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口号声。一道营寨之隔,墙外是东汉的京师洛阳的郊外,赤地千里,流民遍野;墙内则仿佛是两千年后的解放军新兵连营地一般,士兵们穿着新制的阳翟县特色军服,脚上蹬着猪皮制的锃光瓦亮的制式长靴,迈着后世解放军的标准正步,喊着“一!二!三!四!”的号子。
这让郭斌想起了前世参军之初,新兵营中的情景。明明穿越到汉朝来还不足一年,可郭斌竟好像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一般,仿佛他真的自一出生便生长在这里,前世的种种已经仿佛是蒙上灰尘的一个美妙的梦。人生如梦,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呢?
郭斌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自觉或不自觉地在改变着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亦在努力改变着郭斌。
因为郭斌的到来,这个世界上出现了香皂、水泥、新式军装、高度酒;因为郭斌的到来,阳翟县的三万流民加上此时招收来的六千流民的命运得到了翻天覆地地改变;因为郭斌的到来,出现了汉语拼音、出现了竖式算式、出现了牛顿力学三定律;还是因为郭斌的到来,戏志才、郭嘉、荀彧、徐庶、赵云、关羽、张飞、管亥等一大批汉末英杰才聚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新的极具战斗力的团队。
而因为来到了这个世界,郭斌似乎变得有点儿麻木不仁了。以往杀只鸡都会晕血的他,现在非但可以手搏猛虎,就连杀~人亦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会为了集团的利益,而不顾好友的死活了。比如马元义,只要郭斌提前通知他逃走,他或者便能逃得一命;又或者他从最初便告诉他,唐周会出卖他,让他先将唐周杀死,或者就可以救他一命。可是郭斌没有做,他的利益集团不允许他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预知的历史告诉他,太平道不会成功,而其对中原地区的经济与人口的破坏是毁灭性的;他知道若是由历史的车轮自由向前,汉民族将会在异族的铁蹄下哀嚎几百年。
因此,他要努力使这个世界偏离原来的轨迹,要想达到这个目的,他必须努力是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乃至可以操控这个世界。
郭斌已经将这个世界看成是自己的世界,他很确定,既然他能够来到东汉末年这烽火连天的时代,既然他脑海中存留了如此清晰的记忆,既然他有着超越这个时代两千年的智慧和认识的积淀,他就必须要努力为自己求得生存,为他的亲人求得生存,为围绕着他,跟着他混饭吃的兄弟和下属求得生存。
他愈来愈明白,前世好莱坞大片《蜘蛛侠》中那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含义。
刚刚穿越过来的郭斌要保护的是母亲刘氏和小弟郭嘉,后来他就要带着伏龙山庄的三百多人在乱世挣扎求存,再后来他身上背负着整个阳翟县的男女老幼的生命和幸福。他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必须努力往前走。因为一旦失败,他所背负着的这些人的生活和理想会瞬间崩塌,他承担不起这样的失败。
就在郭斌出神的时刻,张飞则盯着眼前这些正在“学习走路”的士兵很是无语。
他对关羽道:“老关,你说主公是不是不想用这些人插手太平道的事儿了?不然怎么只让他们学着走路?又不是要去给天子看,走这么漂亮干嘛?要俺老张说,就应该让他们每日里捉对儿厮杀!不过主公也够难的,想想也是,这刚招来的士兵能有什么用?难道只要八九天就能将他们训练成精兵不成?这些人能打得过太平道的高手才怪!”
关羽早已习惯了张飞的牢骚,原本想着进了军营就能撒欢儿的张飞,看到如此枯燥乏味的训练方式,心中瞬间全凉了,发些牢骚也是正常。
不过关羽还是耐心解释道:“你不要小看这队列训练。主公常说,一百个训练有素的士兵远胜一百个武林高手。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张飞摇头不解,关羽道:“主公说,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而服从的前提便是纪律性。队列训练便是要训练士卒的纪律性和其对命令的执行力。只要是长官下达的命令,明知是死亦要前进,这便是纪律性。你别看他们现在练的是左右转弯、齐步走,当他们习惯于服从命令,待上了战场,亦会服从长官向前冲的命令。当他们对长官的命令不用经过思索便毫不犹豫地执行时,训练的目的便达到了。”
见张飞陷入沉思,关羽继续道:“主公说,夫一人奋死可以对十,十可以对百,百可以对千,千可以对万,万可以克天下。经过严酷训练的最理想的士兵便可以不顾生死,直面潮水般涌来之敌。”
张飞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随即,看着高台上郭斌的身影,道:“为何主公小小年纪,竟懂得这许多道理?更难得的是一身武功如此出神入化,俺老张这个年纪时却是办不到的。”在张飞的眼中,高强的武艺比长远的见识更令人佩服。
关羽看着郭斌的身影,目露崇敬,道:“翼德,主公之才,当为天授,非人为也。”
张飞亦看着训练的士兵们,缓缓点头。
这些新招的士兵心中是会有疑惑的,不是说好的要去幽州收购皮货的么?怎么在这里练起走路来了?不过他们中大多数人还都拖家带口,若是去幽州,显然不能带上老弱妇孺上路,况且天寒地冻的,去幽州自然并非什么好差事。因此,既然上头不提,他们庆幸还来不及,哪里会费力不讨好地去提醒呢?
越骑营是专业的弓骑兵营,所幸军营的马厩中三百多匹上好战马并未像营中先前的士兵一般腐~败变质。
可是就看七百人编制的越骑营中竟只有三百匹战马,便可以看出东汉官府的马厩较之西汉极大的衰落了。在西汉,经过自高祖起几代皇帝的不懈努力,到武帝时,厩马已达到了四十万匹。
然而,养马的费用是巨大的,几十万匹厩马对国家财政所产生的压力亦是无与伦比的。
《盐铁论·散不足篇》记载道:“夫一马伏枥,当中家六口之食”。或者是因为庞大的厩马数量对国家财政产生的巨大压力,东汉时期,官方马厩数量大大减少。
《后汉书·百官志二》记载:“旧有六厩,中兴省约,但置一厩。”又有“牧师苑,分在河西六郡中,中兴皆省,唯汉阳有流马苑。”汉和帝永元五年(93年),“诏有司省内外厩马及凉州诸苑马”。
由此可以看出,东汉政府是有意识地裁撤官有马苑的。然而天下一旦有战争,也不能没有马匹。因此,政府十分赞同私人养马,甚至以免除兵役来鼓励此事。文帝时,“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
东汉的私马养殖极为兴盛,以至社会上出现一种喜马尚车的风俗。东汉王符在《浮侈篇》中形容为:“牛马车舆,填塞道野”。
因此,官厩中的战马数量极为有限,以致拱卫京师的骑兵数量亦极为稀少。如今越骑营中竟然有三百多匹战马,已经让担心马匹不足的郭斌庆幸不已了。
并州与冀州均靠近产马地,其人多会骑马。此次所招募的流民便是侧重于这两地之人。关羽所挑选出来的一千名士卒之中,竟有八百多人会骑马,或者有过骑马经验。郭斌并非要他们立刻成为精擅骑射的越骑营精锐,只是要他们可以骑在马上快速移动,然后到了战场再下马作战。
想要在九天之内将他们训练得不避刀斧,不惧矢石,配合娴熟默契的精锐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因此,郭斌对他们的要求是听指挥,遵命令,令行则行,令止即止。待到上战场之时,只要他们站在远处,排成阵势,能弯弓射箭便足矣。
郭斌偏爱箭阵,近千弓箭手排成阵势一同放箭所形成的杀伤力是任何武林高手都无法逃脱的。因此,他对目前越骑营的定义便是:可以骑马快速移动的弓箭兵,或者称为迅驰弓兵会显得更加专业一点吧。
然而,营中正在热火朝天地投入紧张而忙碌的训练中时,却听得营外传来呼喝吵嚷之声。
郭斌与戏志才对视一眼,心中暗道:“终于来了么?”
不过片刻,果然有军士来报:“营外有几百原越骑营士兵闹事,想要冲进营中。”
郭斌点点头,着关羽继续练兵,他自己带着张飞与一干文臣往营门行去。
到了营门处,郭斌命人打开营门,在几人跟随下往外行去。待站定一看,果然领头的便是袁建。
袁建见郭斌出来,虽然心中很是虚怯,然赶到这个份儿上,也不容得他不出头了。当下他骑马上前,对郭斌道:“我等俱为越骑营兵士,如今你竟敢将我等逐出军营,鸠占鹊巢,若是天子怪罪下来,便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即便是你骑都尉,也断然没有将我营中将士逐出的道理!”
袁建身后的一众士兵听袁建说得热血沸腾,亦觉得自己是占在理上的,登时便鼓噪起来,纷纷呼和响应。袁建听了,顿时志得意满,仿佛腰间亦硬了不少。登时得意洋洋地好不神气,仿佛郭斌便匍匐在自己脚下一般。
他此番被赶出越骑营,自然不敢去见袁术。他想着袁术既然恼恨郭斌让他丢脸,若自己给郭斌个下马威,让郭斌大大的丢一次脸,那么即便自己不能回越骑营,也能重获袁术的信任啊!
于是,袁建这几天勾连越骑营中被郭斌赶走的一众军士,到越骑营中来闹事。所谓人多无罪,自己带领四百多人前来,声势浩大,郭斌要想赶他们走亦要破费不少。到时候便是郭斌稍逊一筹,自己落郭斌面子的目的也就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