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酌凑上前, 也看到了信中内容,不禁皱起眉头:“鬼王要来夜阑峰?”
“我们没去找他,他倒是先来找我们了, ”何醉轻搓五指,鬼气凝结成的文字便化作青烟散去, “这种时候登门,也不知他是何居心。”
“尊上不能回绝他吗?”闻人酌又想起之前何醉说鬼王想要他血的事, 不免担忧起来。
“回绝却也不见得有用, ”何醉指尖招出魔气,在虚空中写下“近日无暇招待,改日再会”字样,给鬼王传书回去, “看他的语气,并不是在询问, 只是提前知会我一声罢了。”
“那属下今夜率魔众把守夜阑峰内外,阻止他进来。”
“倒也不必,我们现在不知他是何用意, 贸然表现出敌意并不妥当,他若真想来, 让他来就好了。”何醉走到窗边, 伸手关上被鬼气吹开的窗扇, “夜阑峰可是我的地盘, 我倒不信他能在这里兴起什么风浪, 他敢来,我便敢招待他,你放宽心。”
小护法哪里敢放心,精神高度紧张, 从早上一直绷到了天黑。
而何醉照常撸猫逗鸟,晒太阳打盹,整个人便是一大写的“无所事事”。
不出他所料,回绝的书信没能阻止鬼王的脚步,才刚一入夜,一股寒意森然的鬼气就降临在了夜阑峰上,正在小憩的何醉瞬间冻醒,他眯起眼来,将双手缩进袖中。
正趴在他怀里的黑猫闻到这股不祥的鬼气,当场炸了毛,它死死盯住鬼气来源,脊背弓起,发出威胁般的猫叫。
闻人酌第一时间出现在何醉身边,他比那只猫还要紧张,背在身后的手中逸出魔气,握住骨刃只需一瞬间。
屋外黑气涌动,浓郁粘稠的鬼气像是从漆黑的夜幕中剥离出来的,这鬼气渐渐凝成人形,一道声音顺着夜风传来:“吾难得离开鬼界,想拜访旧友,旧友竟叫吾回去,令吾好生伤感。”
闻人酌听见这声音,身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好像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千万人的声音,千万亡魂的声音,男女老幼一同开口,无数张嘴在说着同样的话,无数种不同的声线叠加在一起,再配合这阵阵阴风,只让人毛骨悚然。
何醉怀里的猫吓得浑身颤抖,身体低伏在他胸口,用爪子紧紧勾住了他的衣服,好像对方再靠近一点,它就要抛下主人独自逃命了。
来人说完这话,自己先顿了一下,他好像意识到这样的声音不太妥当,站在原地清了清嗓子,两声低咳咳掉了无数杂音,一道清朗的男声便剥离出来:“不好意思,太久未与人交谈,现在这声音可行?”
何醉正在思索上一次见他,他好像不是这个声线,一时忘了回答,其他人无人敢搭腔,气氛一片诡异的寂静。
没能得到肯定的答复,鬼王又自言自语道:“不可吗?那吾再换一个——这样可好?”
清朗的男声变成了柔美的女声,婉转动人,就是配上他明显是男性的身躯,透出极强烈的违和感。
闻人酌身上的鸡皮疙瘩起得更多了。
何醉头疼地摆了摆手:“刚才那样就好。我都回绝了你,你还要登门,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阎雁云恢复到男性声线,跨过门槛入了大殿,他手中多出一把折扇,轻轻扇动,周身鬼气便敛于折扇当中,在扇面上凝成一幅令人生畏的万鬼图。
鬼气散去,他的面容才终于暴露在光线之下——鬼王竟生着一幅样貌出众的俊脸,但这种俊又和正常的俊不太相同,他眼角微微耷拉着,眼底乌青,像是几天没睡过觉的样子,整个人透着一股“丧”的气质,仿佛随时随地可以去谁的白事上哭丧。
阎雁云收起折扇:“你拒绝了吾,吾更要过来看看,万一魔尊正身陷危难当中,受人胁迫才不得不回绝吾呢?”
何醉心说你想象力也真够丰富的,谁敢在夜阑峰胁迫魔尊,闻人酌吗?
阎雁云四下张望,没找到自己惦念了一路的酒,不禁有些失落:“魔尊当真不欢迎吾,都不给吾备酒,吾还记得昔日与魔尊酌酒夜话,促膝长谈,甚是怀念。”
“……别提那次,”何醉顿时沉了脸色,“若不是陪你喝酒,本尊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哦?”阎雁云意味不明地看了看闻人酌,又将视线转向何醉,“魔尊正与心爱之人浓情蜜意,难道不该感谢吾才对?怎么能说是‘落得这般田地’呢?”
闻人酌紧绷的神经忽然因这一句“心爱之人”而松懈下来,他耳根又染上了一点不自然的薄红,偷偷瞄向何醉,在认真思考“浓情蜜意”到底是不是真的。
何醉没留意到他的注视,看向阎雁云的眼神透出不善:“所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本尊今晚不陪你喝酒,如果你单纯想来蹭酒喝,我可以直接把酒送你,你拿回鬼界慢慢品尝。”
“魔尊不想喝酒,以茶代酒也可,”阎雁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执起茶壶给彼此斟满,“吾今日来自然是找魔尊有事——神鸟的子嗣即将降世,吾提前来混个眼熟,跟他打好关系。”
何醉一愣:“什么?”
闻人酌错愕道:“神鸟子嗣即将降世?你是说尊上……”
“你们不知道?”阎雁云也很吃惊,“这么大的事,魔尊自己难道没有感觉吗?”
“没有,”何醉笃定道,“连沉万春也不知神鸟究竟几月怀胎,这么久了都没有动静,本尊只能先按十个月算。”
“你们为何不来问吾?”阎雁云十分不解,“沉万春虽为医仙,也不过是个后辈,修真界的事没有人比吾更清楚。神鸟并非十月怀胎,而是九月,‘九’谓之极,九月孕生出蛋,再九月破壳。”
“那岂不是快了?”闻人酌一惊,“九个月……已经没几天了。”
“所以吾才前来,谁知你们竟不知道,”阎雁云摇摇头,“此子有撼天动地之能,说他能改变整个修真界的未来也不为过,吾还想继续苟活,所以恳请魔尊让他放鬼族一条生路,只要吾在位一日,就一日不会与魔界为敌。”
何醉将信将疑,心说一个“意外产物”的小崽子能有什么撼天动地之能,他视线在对方脸上转了一圈:“你还知道些什么?既然你来了,不妨一次性全说清楚,省得我日后还要再去找你。”
阎雁云展开折扇扇了扇,那扇面上的万鬼图又和之前不一样了,无数恶鬼争先恐后想往外爬,定格在扇面上,让人看了就头皮发麻:“魔尊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说这个孩子有惊天之能?神鸟再强也终究能力有限,神鸟之子,又能强于本尊几何呢?”
“看来魔尊当真什么都不知道,”阎雁云叹惋,“不知道他并非普通的神鸟之子,也不知道……你身边这位护法的真实身份。”
何醉和闻人酌同时一顿,不约而同地向他投来视线,小护法紧锁眉头:“我的真实身份?我生来便在夜阑峰,不过是最低贱的魔族,幸得尊上垂青才能走到今天,何来‘真实身份’?”
阎雁云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来,他猛地朝闻人酌逼近一步,嗓音变得极为低沉:“你确信自己只是个普通魔族吗?”
那一瞬间,闻人酌只觉自己被无形的威压笼罩了,他好像被无数恶鬼死死盯住,有千万双眼睛在一起看他,森然的鬼气与威压互相纠缠,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笼罩其中,每一缕鬼气都像是锋利的丝线,深深切进他神魂当中,引起难以形容的恐惧与战栗。
他周身被逼出了用来自保的魔气,黑色的魔火中泛出金光,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也改换了颜色,灰暗的左眼染上金芒,整个人气息改变,修为瞬间拔高了数个境界。
何醉心头巨震——阎雁云居然如此轻易地逼出了小护法的副人格!
他浑身戒备陡生,身形一闪已挡在了闻人酌身前,手中魔剑出鞘,闪着寒光的剑尖直指阎雁云:“退后。”
阎雁云立即收回威压,举起双手:“魔尊息怒,吾并无恶意,只是想向魔尊证明,他确非普通魔族。”
他说着重新看向闻人酌:“可熔断霁雪剑的金色魔火,整个修真界找不出第二朵,那是烛照神力燃烧的颜色,你的修为还不足以完全承受这样的力量,火焰燃烧的时间久了,会灼伤你自己,还是快些收回去吧。”
何醉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烛照神力?”
阎雁云:“世间可与幽荧神鸟抗衡的力量唯有烛照,只不过烛照消散得太早,如今的修真界竟无人记得了,你的护法这只金色的左眼,正是经过烛照之力炼化过的‘烛照之眼’。”
何醉皱眉,对这个世界的设定再次产生了质疑:“烛照又是什么东西?”
“是最初在天地间孕生出的力量,”阎雁云道,“幽荧与烛照分别代表阴阳二气,它们徘徊在天地之间,天长日久,渐渐生出灵智。当它们俯瞰这大千世界中的生灵时,发现它们如此渺小脆弱,不由心生怜悯,遂将自己的力量赐给生灵万物,烛照之力化作灵气,而幽荧之力凝成晶石,自此促成仙道与魔道,幽荧与烛照也被称为‘大道之始’。”
“出于某种机缘巧合,最后一缕幽荧之力没能及时转化,而是注入了一只将死的飞鸟体内,这只鸟起死回生,并获得了强大的力量,这便是神鸟一脉的由来。”
何醉听得直皱眉——这一番说辞乍一看能自圆其说,可他分明是个穿书者,没接触过什么幽荧之力,也不是哪只神鸟所生,那么他身上的神鸟血脉从何而来?
闻人酌显然也没被鬼王这一番话说服,他掌心的金色魔火已收了回去,左眼中的金芒却未退:“既然你说烛照之力早已消散,那么我身上的这份力量又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终于该我出场了!
何醉:醒醒,你还得在蛋里再待九个月。
崽崽: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