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未跪倒在地, 似乎已经虚脱,他剧烈喘息着,一时半会儿竟无力爬起。
狐妖内丹蕴含的修为太过充沛,险些把他的经脉撑炸了, 他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离七窍流血当场暴毙只差那么一点儿。
许久他才终于缓过来,模糊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明, 漫长的煎熬过去之后, 他感觉身体一阵轻快, 经脉之中流淌着充沛的灵力, 所有伤势全部愈合,整个人焕然新生。
檀未长舒一口气,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耳边的嗡鸣声停止, 他抬起头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 你居然是只红狐,”何醉视线落在他头顶,“我还以为狐王一脉都是白狐, 原来你母亲的这一支是红狐?”
“是, 不过魔尊是怎么知道……”檀未话说到一半,自己率先察觉到了什么,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摸向自己头顶,便摸到了一对原本没有过的狐狸耳朵。
檀未:“……”
何醉打量着他, 眼中透出些许戏谑:“狐王一脉是九尾狐族,修为越高,尾巴数量越多,你这炼化了狐王内丹, 却依然只有一尾,因为你是半妖吗?”
檀未闻言猛地回头,就见到一条柔软蓬松的红色狐尾正缀在自己身后,他一时间目光有些呆滞,一句话也说不出。
果然还是变成了狐狸。
但这一尾……他应该还是半妖没错,只不过修为猛增,与狐王平齐,甚至略高于他。
“既然你没事了,那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何醉看着对方的耳朵和狐尾,总有种想要摸摸的冲动,又不好直接说“你过来给我撸”,只得抱起手边的猫作为替代品,“你是怎么成功杀掉狐王的?以你的修为……恐怕要自爆金丹才能动其根本,可现在狐王死了,你居然还能活着逃到魔界,这令本尊很意外。”
“魔尊觉得我是通过什么方法赢的呢?”檀未暂且接受了自己的新样貌,想把狐狸的特征收回去,刚刚获取的修为却还不能完全化为己用,化形术也不太听使唤。
“猜不出,但我估计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方法。”
檀未沉默了一下:“也对,也不对。反正狐王已死,告诉魔尊也无妨——我确有赢他的法门。”
他说着从储物空间掏出一样东西,窄长的一条,上面缠绕着血迹斑斑的绷带,他将绷带一点点解开,里面露出的东西闪过一道暗淡的寒光。
是半截断剑。
何醉看到那剑身上的花纹,不禁瞳孔微缩:“霁雪剑?你从何得来?!”
“在晴霄峰上捡到的,”檀未上前一步,将半截断剑放在何醉面前,“我不知说‘物归原主’合不合适,但我总觉得这东西不该放在我手里,之前没有告诉魔尊,是怕魔尊知道以后,一气之下将这断剑毁去,我便不能保证顺利斩杀狐王了。”
何醉隔着绷带将半截断剑捏在了手里,近距离观察,发现剑身上残留有血迹,还未全干,应当是狐王的血。原本寒气逼人的霁雪剑此刻却暗淡无光,再也做不到剑刃不沾血,他能感觉到里面最后一丝灵气也已耗尽,用神鸟之血锻造而成的剑彻底变成了一块废铁。
檀未:“如魔尊所见,这把剑折断后,断刃内仅剩一丝余威,现在也被我用来斩杀狐王而耗尽了,已无半分用处,是留是毁,都凭魔尊心情。”
“你说你是在晴霄峰上捡到的,”何醉抬起头,眼神中透出怀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和裴千鹤交战的那天夜里,你根本不在晴霄派,早已带着你徒弟景云逃走了,那么已经离开现场的你,又是怎么捡到这半把断剑的呢?”
“就在一个月前,我回了一趟晴霄派,”檀未道,“当然是偷偷回去的,那时候晴霄派已濒临解散,也没人发现我。魔尊和裴千鹤惊天一战时激发的气浪直接毁了主峰,残留的魔气数月不散,导致寻常弟子根本上不去那座山,我在废墟之中翻找,找到了这半把断剑。”
“你去找断剑干什么?”何醉皱起眉头,“不,我应该问你是怎么知道霁雪剑折断后,有半把断剑遗落在晴霄峰?”
檀未:“因为我后来见过重伤的裴千鹤,看到他手中有半把霁雪剑,以他对霁雪剑的爱惜程度,但凡他还有余力,一定会将另外半截也收回来,而夜阑峰上魔气封锁,修为尽失的他不可能再上去,所以另外半截剑肯定遗落在了和魔尊交战的现场,我依照这个思路去寻,果然有所收获。”
“该说你不愧是狐狸吗?”何醉眼神不太友善,“所以,你既然见到了裴千鹤,为什么不直接替我把他杀了,永绝后患?”
“不是魔尊故意留他一命的吗?”檀未那双狐狸眼中透出些许惊讶,“折他修为,毁他大道,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倾注了无数心血的门派走向没落,众叛亲离、名誉扫地,从仙道至尊沦为过街老鼠,手中仅剩半截断剑,连收回另外半截的能力都没有——这样的报复,不才更大快人心吗?”
何醉倒是没想过那么多,他扭头看向闻人酌,心说自己当时已经晕过去了,折剑又废修为这种事都是小护法干的,檀未现在描述的,应当是闻人酌当时内心所想。
“罢了,”他冲檀未摆摆手,示意自己的问题已经问完,他可以走了,“事已至此,我也懒得指责你,你杀了妖王,接下来妖族定会内乱,倒是替我转移了仇恨,我就不计较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了。”
檀未眯起眼来,他妖化之后的竖瞳更加明显,愈发像一只狐狸了:“谢魔尊大度。”
“你徒弟还在药王谷等你,去给他报个平安吧。”
“天一亮我便启程,还麻烦魔尊准许我在这夜阑峰休息一晚。”
“随你。”
檀未离开房间,那抹红色的狐狸毛也跟着消失了,何醉看着,觉得没能摸到红狐是什么手感有些可惜,只得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断剑上,伸手揭开了最后一截缠绕在上面的绷带。
随即他看到了剑身上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端口处被烧得焦黑,竟是已经脆了,指尖稍一用力,居然将烧黑的剑掰碎了一小块。
这火的威力确实惊人,能将用神鸟之血淬炼而成的霁雪剑烧称这样,绝对不是什么寻常魔火。
他正想到这里,忽感觉面前投下了一片阴影,闻人酌抽走他手中的断剑:“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离尊上远些好。”
何醉表情古怪:“我就是用剑的,你跟我说……剑危险?”
闻人酌并不听他说了什么,继续道:“尊上已经跟檀未聊了很久,久到属下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尊上知不知道您这样长时间把注意力集中别人身上时,属下会疯狂吃醋,非常嫉妒?”
“嗯?”这语气和措辞都很不闻人酌,何醉抬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对方左眼有金芒涌动,“你又出来了?你好像出现得有点频繁。”
“我替某个不善表达的家伙剖析自己的内心,”闻人酌说着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尊上今晚逃避喝药,还善心大发,消耗不必要的精力救了檀未,尊上觉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需要接受一点惩罚?”
“……你不想活了?”何醉眼神变得危险起来,“闻人酌,你是本尊的下属,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惩罚我了?就算本尊给你这个机会,你又有那个能力吗?”
魔尊大人许是临睡前头脑不太清醒,忘了这个副人格修为几何,下一刻他便听得对方发出一声轻笑:“有没有,试试便知。”
随着他话音落下,何醉忽觉手腕一紧——他居然被一根凭空出现的绳子绑住了双手!
魔尊大人无比错愕,心道这护法真是要造反了,他用力一挣却没能挣开,这根绳子也不知是什么法宝,好像能免疫他的魔气似的,纹丝未动。
闻人酌:“尊上还是别挣扎了,这是属下特意为尊上准备的,世间只此一根,只对尊上一人生效,尊上的魔气割不断绳子,绳子也不会伤到尊上,属下是不是考虑得非常周全?”
“你真是……”何醉咬牙,眼中浮现出怒意,“大胆!”
“大胆?”闻人酌跪在床边,将绳子另一端系在了床头横杆上,“尊上刚刚又赤脚下床,属下提醒过尊上多少次,寝殿地凉,易被寒气入体,可尊上就是不听,属下是不是应该惩罚尊上,让尊上不能下床才对?”
他凑得太近了,温热的呼吸已打到何醉颊边,后者下意识别开脸,耳垂泛起淡淡的粉色。
紧接着,他的余光扫到对方从储物空间掏出了什么东西——一条绸带,约莫两指宽,刚好可以蒙住眼睛。
何醉顿住:“这东西……我不是已经封进箱子里了吗?”
“尊上莫非以为只有一条吗?”闻人酌唇边挂着笑意,“类似的东西属下备了很多份,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即便被尊上没收了一份也无伤大雅,属下一点也不心疼的。”
何醉气得牙痒:“你还好意思说是他收集的,分明是你!”
“确实是他,只不过他每次收集来这些东西,都会强迫自己忘掉它们的存在,下一次又会继续收集,久而久之,就多得数不清了。”
他说着将那条绸带往何醉眼睛上覆来,后者用力挣扎:“闻人酌!你真是好大的胆!”
“属下还有更大胆的,尊上想不想试试?”闻人酌笑道,“是尊上罚属下和您双修的,怎么能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