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推测让何醉心情有些微妙, 他莫名觉得这有点像修仙之人惯用的套路“双修”,只是没想到魔族也可以这么做。
看起来仙道与魔道分得也并没有那么明白,这个修真界不见得有什么礼义廉耻,只要能增长修为, 从中获益, 自会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他若非凶名在外, 人人见之胆寒, 就凭他这体质, 指不定还要冒出多少个朔月那样的小狐狸精, 整日妄想把他圈做炉鼎。这世上也就只有两个护法待他与常人不同,尤其闻人酌, 硬塞到嘴里的肉居然还能吐出来,他都有点佩服对方的定力。
何醉这么想着, 扭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小护法——闻人酌脸上略微透着茫然, 好像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昨晚发生的事可能给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
何醉无声地叹了口气:“不是说要去抓朔月吗?”
闻人酌这才回神,眼中迷茫渐渐退去:“是。”
何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眉心微蹙起来,闻人酌好像变得没有指令就不会做事了,这令他多少有些担忧。
虽然这几百年来,自己已经习惯了对他发号施令, 闻人酌也对他唯命是从,但闲暇下来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对方有明确的自我意识,像今天这般魂不守舍,拨一拨才转一转, 还是头一遭。
怪他昨晚被逼无奈,也没问过小护法究竟愿意不愿意,可他之前表露出来的种种迹象,明显是对他有心思的,真正让他上垒他竟又退缩……或许是这几百年的尊卑之别根深蒂固,突然从“只敢在脑子里肖想”变成“幻想成为现实”,让他一时没能转变得过来。
都怪朔月那畜牲,都不给他们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何醉有些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忽然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将指尖凑在鼻端闻了闻——手上已经没有了那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甜腻气味,但不知怎么,那个从香灰里翻出的不明物体,让他有点在意。
那东西显然不是什么熏香一类的东西,应该也不是药丸,当时捏上去触感有一点软,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妖族素来擅长搞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用来催情,现在他虽然缓过来了,却不知道这玩意有没有余威,万一到了什么时候卷土重来,让他再发一次情,他的身体定然是受不了的。
何醉伸手摸了摸在他枕边睡着的小白鸟,内心祈祷这赤雪草王的药力能让他平安度过这几天,至少……等他消肿了再说。
两位护法外出捉拿狐狸精,却不知他们素来镇定自若的魔尊大人内心忐忑,而忐忑的原因是不想再被弄疼。
由于昨夜折腾了半宿,何醉精神实在疲乏,一整天都处在迷迷糊糊的昏睡当中,而两位护法迟迟未归,直到夕阳沉落,夜色渐浓,他们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在夜阑峰上。
楚厌手里抓着一只被打回原形的白狐,狐狸屁股上还有几撮烧焦的毛,七条尾巴只剩下了一条,她用力掐住狐狸脖子,眼神相当危险:“小狐狸精还敢肖想尊上,要不是狐狸肉不好吃,我非要把你抽筋扒皮,宰了炖汤。”
闻人酌走在她前面,伸手叩开了何醉的房门:“尊上,朔月抓到了。”
何醉久睡方醒,眼神还有些迷离,他坐在床边愣了一会儿神,脑子终于渐渐清明,他看向被楚厌提在手里的白狐,不禁眯起眼来:“敢给本尊下药,是嫌本尊这些年对妖界太好了吗?”
朔月被掐得舌头都吐在外面,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何醉的眼神充满了怨毒。
“先放开他,”何醉道,“上次你妄言本尊是炉鼎,本尊没追究你的过错,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这次本尊不打算再放过你,就借此机会攻打妖界,你意下如何?”
朔月落地化人,他捂住自己的脖子,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随你的便,从父王让我入魔界为质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不把他当父王了!”
“是吗,”何醉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晴霄派刚刚解散,我的魔众们正在兴头上,你却在这个时候对本尊下药,现在他们气愤至极,如若攻打妖界,只怕你们举全族之力也抵挡不住。”
他逼近对方:“若妖族覆灭,你就再也回不到故土了,我也不用再给妖王面子,到时候本尊就把你丢给魔众们,让他们随意处置,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你?”
朔月眼中的怨毒不断加深,他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对方拆骨入腹,忽然他却又咧开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那师尊也要有命下令才行——时间差不多要到了,师尊还是提前考虑好临终遗言,毕竟是神鸟一脉仅存的后裔,就算一尸两命,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才配得上你的身份。”
何醉皱眉。
这小狐媚子在说些什么,莫非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开始胡言乱语了?
时间到了又是指什么?
这大逆不道的言辞让闻人酌神色一凛,他伸手捏住朔月的后颈,迫使他低头,指尖扣在对方命门之上,再用力一点就能取他性命。
可朔月竟不畏死活,被迫低头也要努力翻起眼珠,死死盯着何醉:“昨夜徒儿给师尊下药,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师尊还不知道徒儿往香炉里加的是什么东西吧?我们狐族天生有香腺,每当春天到来,公狐狸就会用香腺散发的香味引诱母狐狸,这香味会让母狐狸受孕的几率大大提高,如果母狐狸已被其他狐狸捷足先登,则会阻断它受孕,继而怀上自己的种。”
他说着,唇边笑意加深:“虽然香腺只对同族有用,但前段时间我却发现,如果将香腺摘下,用火点燃,烧灼出的气味甚至可以对异族生效——师尊闻到的那个香味,正是徒儿的香腺燃烧后散发出的味道呢。”
何醉闻言,一时震惊得无以言表,饶是他历经千年魔生也没遇到过这种疯子——这狐狸为了算计他,居然亲手割掉了自己的香腺?!
朔月:“师尊已经吸入了香气,肚子里的野种自然是保不住了,只不过神鸟血脉压制,会发作得晚一些,但最长也超不过一天,从徒儿下药到现在,刚好过了一天。”
他话音未落,何醉突然感到丹田之内传来一阵绞痛,他不禁膝盖一软,后退两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尊上!”闻人酌立刻冲上前去,一把扶住了他,他看到对方迅速苍白下去的脸色,几乎惊慌失措,对着朔月沉声怒斥,“你都干了些什么!”
朔月得意地笑出声来,眼中透出玉石俱焚般的决然:“魔尊有什么了不起,妖王又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入魔界为质的偏偏是我!若是我能拿到神鸟之血,修成那半部功法,九尾加身,我便回妖界杀我父王,夺他的位!”
他音量陡然抬高,神色近乎癫狂:“既然坏我好事,不如你就去死吧!我得不到的,其他人也别想得到!我若是裴千鹤,用完你的血就把你杀了,那优柔寡断的废物,居然还给你报仇的机会,什么狗屁仙道至尊,就他也配?!”
“闭嘴!”闻人酌勃然大怒,他掌中魔气翻涌,猛地朝对方轰出,“你又算什么东西!”
朔月被这一击直接掼进了墙里,浑身骨骼瞬间碎了大半,半天都没能爬起来。他唇角溢出鲜血,居然还是笑着的:“你不能杀我,我若死了,你的尊上也会死,只有接受我的精元浇灌,才能留他一条命在!”
何醉跌坐在床上,丹田传来的剧痛让他浑身发软,提不起一点力气,他只感觉自己要被活活撕碎了,但在这剧痛之下,他依然听清了朔月的话,冰凉的手指撑住床沿以维持自己不倒,不假思索地下令道:“杀了。”
不等他吩咐,闻人酌又是一掌掼出,直接将朔月打回原形,随即他招出骨刃,用锋利的刀尖挑开皮肉,直接将对方的妖丹挖了出来。
狐狸疼得疯狂嘶嚎,这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像是厉鬼在哭。
染血的妖丹滚落在地,被闻人酌一脚踩碎,他左眼中金芒骤现,冷冷地盯着那只狐狸,像在看一具尸体:“你没有资格威胁我。”
他把濒死的狐狸丢给楚厌,自己则回过身,一把将疼到失去行动能力的何醉抱了起来,凑到他唇边给他渡了一口魔气,随即箭步走向屋外:“药王谷,找沉万春。”
楚厌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傻眼,好不容易回魂,忙跟上他的脚步:“现在去药王谷能来得及……”
她话还没说完,忽不知从哪窜出一头毛色灰白的狼,这狼迎着月色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嚎,身形瞬间暴长到两人高,它眉心一点红色魔纹愈发鲜艳,金眸熠熠生辉,整头狼变得威风凛凛,一改往日畏缩自闭的模样。
闻人酌掠上狼背,偏头瞄一眼楚厌:“跟上。”
何醉已经疼得意识迷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夜阑峰,又是怎么到的药王谷,路上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长到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直到耳边响起“砰”一声巨响——
闻人酌一脚踹开了药王谷谷主沉万春仙府的大门,不由分说地冲进屋内,把正在休息的医仙强行从睡梦中拖了起来,继而把何醉放在他的床上,揪着他的衣领命令道:“救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沉万春:……妈的找我救人还这么横,我医仙何时受过这等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