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挽月醒来的时候,房外的天色已经沉了下来,似乎是傍晚,却又看不出夕阳的踪迹。
段挽月起了身,吃过止痛药后,胃已经不疼了,却空荡荡的,咕咕地叫着。
段挽月下床的时候,床边的呕吐物早已被清理干净,而房门前正直直地站立着两道身影。
“……若雪。”
段挽月摸了摸干瘪的肚子,轻轻唤了一声,若雪和若岚立刻进了来,见段挽月没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有办法去寻些吃的来么?”
段挽月扁了扁嘴,肚子又叫了两声,似乎是在附和她说的话。
“怕是要到橱子那儿盯着他煮才好。”
若岚想了想,皱眉道:“方才沈嬷嬷又来了,说给王妃熬了汤,但王妃还没来得及喝就走了……”
“那汤奴婢看了一下,并不是辣的。”若雪接过了话:“兴许能试试。”
“别,万一她下了泻药呢?”
段挽月连连摆手拒绝,看着若岚道:“眼下也只能让你到厨子那儿跑一趟了——若她们刁难你,你大可动手,出了事我担着。”
“王妃放心,奴婢有分寸的。”
若岚起身,快步出了房间,若雪则站到段挽月身边,欲言又止。
“说吧。”
段挽月瞥了一眼若雪,似乎猜到了她在怀疑些什么,便为她开了个口。
“……奴婢记得,王妃是能吃辣的。”
若雪咬了咬唇,神色复杂地看着段挽月,那种怀疑又不安的眼神,与当初得知段挽月会医术时并无二样。
“这么久过去了,你还在怀疑我?”
段挽月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谁知若雪也露出一样的神色来:“王妃当初不也怀疑过奴婢么?”
段挽月勾了勾唇角,含着笑看着若雪,轻轻点了点头,浅笑道:“单凭这张脸,你大可肯定,我是段挽月;但若说内在的话……很抱歉,我还真不是段挽月。”
段挽月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空里否认自己的身份,但穿越这种一万年也未必遇得上的事,又有谁会相信呢?
若硬是要有个说法的话,大不了就是受了刺激以后,灵光一现,某种潜能被激发了,再者,就是所谓的“鬼上身”了。
“奴婢知道王妃已大不如以前了,只是……”
若雪咬了咬唇,低下了头,秀眉紧蹙,似乎在纠结着些什么。
“若雪,”
段挽月浅笑着摇了摇头,目光转向了别处,幽幽道:“我是谁,或者你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的感受——好坏与否,我相信,你也早有了答案。”
若雪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段挽月,但又不得不承认,段挽月说的话,她确实也曾这么想过。
“不过一次吃下那么多的辣椒,谁受得了啊?”
段挽月收起了方才的表情,扁着嘴哼了一句,恰好见若岚捧着饭菜走了进来,双眼放着光,直往若岚手中的托盘扑去。
“王妃小心些,可别烫着了。”
段挽月一手夺过托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地埋头苦吃了起来,那狼狈的样子像极了几百年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一样,看得若岚和若雪一阵无奈。
“吃饭不着急,脑子有问题——更何况是差不多一天没吃过饭了……”
段挽月一边嚼着饭,一边不服气地回道,却微微一怔,把饭咽了下去,侧过头,担忧地看着她们:“你们……该不会……”
“王妃放心,奴婢已经吃过了。”若岚摇头轻笑:“贤妃娘娘只是针对王妃,还没有到克扣奴婢伙食的地步。”
段挽月狼吞虎咽地扒完了饭,把碗一搁,眯了眯眼,冷冷一笑:“既然贤妃这么重口味,那我也在膳食中给她加一味好了。”
段挽月动了动脖子,半眯着的眸中有些许阴险之意,若岚不解地看了一眼若雪,若雪也一脸茫然地看着段挽月,只感到一头雾水。
段挽月摸了摸下巴,想了片刻,对着若岚勾了勾手指,待若岚走近后,伏在她耳畔低声嘀咕了两句。
若雪并没有听到段挽月说的是什么,她只看到若岚一脸惊讶又惊喜的样子,点了点头后,也不管天色是否已晚,转身便出了门。
“天色这么好,这么早歇下,真是太可惜了。”
若岚出去的时候,并没有带上房门,段挽月此时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看着门外几乎暗了下来的天色,微微笑着:“不如我们去寻点儿乐子吧?”
“王妃今日才被贤妃娘娘警告了,眼下还是好好休息为好。”
若雪不明所以,但还是摇头劝道,总感觉段挽月醒来以后并没有什么好事——她总是这样坐不住。
“生时何必多睡,死后自会长眠。”
段挽月丢了一双白眼给若雪,淡淡地应道,话题立刻又转到了别处去:“贤妃身边的人,你最讨厌哪一个?”
若雪猛地怔了一下:“……崔嬷嬷。”
“这里有泡沫不?”
段挽月收起了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眨巴着眼睛看着若雪:“或者……有什么是能在水里浮起来的?”
“……奴婢记得厨房处有干葫芦。”
若雪此时已摸不清段挽月出牌的套路了,思索了一阵后诚实地答道,不安地问道:“王妃想做什么?”
“没什么。”
段挽月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只把唇瓣一张一合地说着:“去厨房里,弄个葫芦干来——弄回来了就告诉你。”
若雪不安地盯着段挽月看了片刻,却没看出个究竟来,只好应了下来,才一转身,就看到了若岚已回来了。
“王妃要它来做什么?”
若岚关上了房门,从怀里摸出一包用纸包着的东西来,摊开在掌心处,给段挽月查看,在看到段挽月满意地点了点头后,恍然大悟:“莫非……”
“嘘——小心隔墙有耳。”
若岚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跳了起来的段挽月一手给捂住了嘴,只能和段挽月近距离地互瞪着,直到若雪回来了,段挽月才松开了手,改成低声叮嘱。
若岚微微点头,皱了皱眉,低声道:“王妃若真这么讨厌她们,为何不痛快些,直接杀掉?”
若岚不由得纳闷了,只是在崔嬷嬷等人的饭菜里加些磨成了粉的巴豆,虽说也够她们拉上一整天了,但这些不痛不痒的小教训,根本就算不上惩戒,充其量不过就是恶作剧罢了。
“杀掉多可惜呀,留着慢慢玩儿不好么?”
段挽月从若雪手里接过葫芦干,扯下腰带,撕成两条,紧紧地系在葫芦中部的细缢处,一边打着死结,一边笑着哼哼道:“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我就是要让她不得安宁,却又抓不了我把柄。”
像这种出不了人命的恶作剧,段挽月整得越多,贤妃只会越头疼,但毕竟是没出人命,贤妃就算是向康成帝或者是太后告状,他们也奈段挽月不何,顶多只觉得段挽月还任性顽皮罢了,倒也想不到她心思歹毒的地方上去,所以也还不至于把她的形象毁掉。
若雪和若岚总算明白了段挽月的用意,暗暗轻叹,赞同地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看着段挽月把玩着那两只绑好了的两只葫芦,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段挽月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顽皮又心软,怎么也想不到她已嫁为人妇,看透人心险恶,世事难料。
段挽月终于玩够了,拎着葫芦,眼里放着光,笑吟吟地看着远处正打着灯笼巡夜的嬷嬷和宫女们,唇角一挑,兴奋道:“出发!”
近十名宫女在曦薇姑姑的带领下缓缓走着,灯笼的光有些昏暗,似乎里头的蜡烛快燃尽了。
整齐的队伍缓缓走过长廊,经过一个小亭子后,便绕着湖边缓缓步行着,一行人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昏黑之中,谁也没有留意到方才经过的草丛里躲着几个人。
“居然只有她?”
灯笼的光渐渐远去,段挽月从草丛里探了个头出来,看着那身躯庞大的领头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无奈叹了一口气,目光往若岚身上一瞥,努了努嘴。
若岚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石头往湖的另一边扔去,咕咚的一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诡异。
“谁在那里?”
曦薇姑姑扭头喝了一声,瞪圆了的眼睛往队伍最后面的几名宫女身上一瞥,那几名宫女立刻就转了身,急急地向着声源去。
“交给你了。”
见队伍的人少了一半,段挽月低声交待了若岚一句,一手拽着若雪,拔腿就追上曦薇姑姑的步伐。
曦薇姑姑扭着肥胖的身躯,微扬着下巴在前头走着,丝毫没有发现身后跟着的宫女越来越少,直到被人捂住了嘴巴后,她才发现了不对劲——自己动不了!
段挽月抿着嘴偷笑着,和若雪一同把绑着葫芦干的布条稳稳地系在曦薇姑姑的腋下。
大功告成后,段挽月还往曦薇姑姑的膝盖骨处踹了一脚,随着一声闷响,曦薇姑姑重重地倒在地上,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袭击她的人竟把她当皮球一样,一脚一脚地踢了下来,让她不停地往湖边滚去。
“不……不——”
曦薇姑姑的眼睛瞪得老大,脸色一片惨白,眼看着就要滚下湖里去了,那人一脚踩在了她圆滚滚的肚皮上,这才让她停了下来,也看清楚了那人是谁。
“你——”
曦薇姑姑面露怒容,死死地瞪着段挽月,段挽月却丝毫不理会,也不吱声,弯下腰拔下定住曦薇姑姑身的那根银针后,把脚抬得半天高,像足球运动员射门那般用力一踹,曦薇姑姑便尖叫着落了水,发出一阵巨响,砸出一阵巨大的水花。
曦薇姑姑本以为会一直沉到湖底,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腋下的葫芦让她的身体浮了起来,当曦薇姑姑的脑袋露出了水面时,她一边瞪着段挽月,一边把她全家人都问候了一遍。
岸上的段挽月静静地看着,微微勾起唇角,看着对岸的若岚用绳子套住了曦薇姑姑的身体,用力地把她往湖中心拽,直到确认曦薇姑姑不会半漂半游着回到岸边时,才砍断了绳子,用力地扔进了湖里。
段挽月向着湖中心浮着的曦薇姑姑扬了扬下巴,得意地比了一下剪刀手,带着若岚和若雪,如胜利者一般潇洒转身,扬长而去,却不知湖边的小亭子后,正站着一个人,深邃的双眸记下了整个过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