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他余有才不把话说明,严逸文就索性给他装傻充愣,在这儿待得还挺自在。
看严逸文落座喝茶一样没落下,余有才没了法。
他大半辈子都在跟那些渔夫鱼贩子打交道,习惯了直来直去,虽然说这么多年也涨了许多心思,但毕竟人上了年纪,最近几年反而不如年轻的时候那么阴沉,而多了几分顽皮小孩一般的利爽劲。
和严逸文对坐着喝了半杯茶,他就耐不住了,直接挑明了话题。
严逸文见他把话说白了,微微一笑。
“余老板真是爽快人,不错,我就是为了车行的买卖来找您的,余老板,我听说您是那新开张的仁德人力车联合公司的一个大东家,您可是把我害得好惨哪。”
余有才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了。
“严老板这说的是什么话,我都没去过你那福星车行,你我今天也还是头一回见面,怎么我就害着你了?”
严逸文见他又装傻,无奈地摇了摇头。
“余老板,当初忠国车行的余老板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关了他的车行,我虽然奇怪他怎么丢了这么好的一个买卖,可这对我的福星车行来说,毕竟算是个好事,你也是买卖人,肯定是明白的。”
余有才点了点头。
“同行是冤家,华老板的忠国车行关了门之后,这汗口是就只剩下你的福星车行一家了,对你来说当然是好事,这我懂。可这怎么和我扯上关系了呢?”
严逸文叹了口气。
“这是和你余老板没什么关系,可是那段时间我看忠国车行关了门,好多原先在他那儿拉车的车夫们都跑到了我福星车行来赁车,我心里着急啊。”
余有才露出疑惑的表情。
“严老板,你着急什么?这么多人抢着赁你的车,你该高兴才是啊!”
严逸文摇了摇头。
“余老板你有所不知,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苦工,知道没门子没路子的人挣钱有多不容易,我开这么一家车行,一来我自己能够挣点儿零钱,二来呢,也是给城里的穷苦人提供一个好买卖,您兴许是不知道,忠国车行那时候虽然有名气,规模大,可车行里的车还是不够城里人拉的,不少想拉车想坐车的人,都要排着队,要不就得抢,所以我才做了这么个买卖。”
余有才点了点头。
“嗯,严老板有这份心,真是难得,都说买卖人见利忘义为富不仁,可是我看严老板就很热心肠,您接着说。”
“诶,余老板,你说吧,本来城里边有我的福星车行和华老板的忠国车行,虽然还是不够使,但也差不多了,可是他华老板的买卖做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说要关门,这样一来,原先在他那儿拉车的几百个车夫,不是一下子都没有了挣饭吃的路子了吗?你说这我能不急吗?”
余有才笑了笑,挥挥手。
“嗨,他们没饭吃,你严老板也没办法啊,你总不能够把他们全都养起来吧?别说你严老板有没有那么多钱,这事也不合规矩,没道理啊!你操那份心干什么,只要是有手有脚的人,你还怕他把自己给饿死了?就算饿死了,那也是懒死的,活该!”
严逸文叹了口气。
“余老板说的有道理,可是我这人心软,我就见不得这样的事情,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好叫那些不着急拉车的人赁不到我的车,只有那些非拉车不能够让家里人填饱肚子的可怜人,才能够赁我的车拉。”
余有才来了兴趣,身子朝前一探,看着严逸文。
“这可有意思,严老板是用的什么法子?”
严逸文笑了笑。
“余老板见笑,我这人脑袋不灵光,想出来的就是个笨法子,我把车行里头车子的车份,全都涨了涨,谁要是想拉我的车,就得一天交给我五毛钱的车份。”
余有才皱起了眉头。
“哟,这可涨得不少,可这又怎么能够起到严老板说得那种作用呢?我余某人实在是看不懂,请严老板说得明白一点。”
严逸文点点头。
“这个道理嘛,倒也不是特别复杂,只是一般人想不到而已,余老板,您看看,拉车的车夫,他们一天拉到晚,除了要交给车行的车份,那多余的钱就都是自己的,对不对?”
“那当然,怎么?”
“这就对了,我跟您说,余老板,拉车的那些家伙啊,偷懒打混的人也不少,虽然说拉车是个轻松活,可他们也不愿意太累着自己,比如我一天收他们两毛钱车份,那他们兴许就拉那么个半天大半天的,挣够了车份钱和自己一天的开销,就不拉了,找个地方晒太阳去,你说这种人能有出息吗?一般这样的人啊,都是些没成家立业的年轻小伙子,就算不拉车,也能够在别的地方找到活,虽然比拉车累,挣得兴许还比拉车少点儿,但绝对能够养活自己。”
余有才咂摸了一下,点点头。
“我好想有点儿明白严老板的意思了,您接着说。”
“嗯,可是这些人天天偷懒的干事吧,我还没法说他们,毕竟咱们就是一开车行的,不是人家爹妈,管不着,原来呀上我这儿来拉车的人里头,有一半都差不多是这样的小伙子,而另一半呢,就是那些有家有室,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他们可不敢闲着,每天拉够了车份,还要继续卖力地拉,哪怕挣够了口粮,也不敢松懈,还要多拉几趟,好多挣点儿钱存下来,回头给家里的老婆孩子添衣服什么的,而且他们上了年纪,万一哪天生了病,看病也得花钱不是?”
“后来忠国车行关门了,好家伙,几百个车夫都没有了生计,其中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年轻小伙子,也有拖家带口的大男人,都跑我这儿来赁车来了,可我一共就那么多车,我是想先紧着那些有家有室的人,照顾照顾他们,可咱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那些年轻小伙子上门来赁车,咱总不能够拿笤帚把他们往外轰吧?那多不吉利啊!所以呢,我就想了这么个办法,把车份给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