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济灵的示意之后，忠国便仔细地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济灵摸了摸胡子，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华施主关闭车行，是为了与柳萱姑娘顺利的结为连理，情真意切，老衲也很感动。”
忠国摆了摆手。
他可不是来和一个老和尚讨论男女情爱的事情的，谈论这样的话题，哪怕和黎元洪说也比和济灵说要痛快。
“济灵方丈，我和美最时洋行的严逸文买办之间的事情你听明白了？”
“明白了，华施主答应退出汗口市的人力车市场，还和那位严施主签订下了契约书，依华施主刚才所说，那份契约书上的条款，明确表示了华施主愿意协助严施主借钱一事，这么看来，华施主现在来找老衲，就是为了钱了？”
忠国暗暗赞叹了两声，这济灵方丈可真是敏感，一听到钱就立刻上了心，只怕闻到肉味的狗都比不了他这么敏锐。
“啧啧，不愧是济灵方丈，果然是慧眼如炬，光听我说完事情就知道我来这儿的目的了。”
济灵对忠国的赞美不以为意，淡淡地回他。
“老衲只不过是一个出家人，能够做的事情有限，华施主来这儿找老衲，总不至于是为了叫老衲帮你和柳萱姑娘的婚事挑选一个吉日良辰吧。所以老衲断定华施主来此必然是和当时与严施主签下的契约书有关。”
忠国摆了摆手。
“嗨，挑日子这种事情哪里需要劳驾济灵方丈这样的得道高僧，回头随便找一个算命的帮着给看看也就是了，反正我也不在意这回事.......不过济灵方丈啊，您能不能够别一口一个‘严施主’了，他严逸文可从来没给你们弥陀寺捐过一厘香火钱，也当得起这样的称呼吗？”
济灵摇摇头。
“华施主此言差矣，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而彼此之间又必然相互牵连，你只看到华施主未曾来我寺庙布施，却不知来此布施者，有人或与华施主相识相知，兴许正是受其影响，才来这儿烧香也未可知，即便不是，来这儿布施的施主们，也必然会与严施主有关系，比如寺庙外给我们送菜的小贩，兴许便卖过一捧青菜与严施主，挣了他些许零钱，因此才有余力布施我等......”
忠国赶紧打断了他。
“等等等等，别说了，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是你们这儿的施主了？我之前弄回来的那箱子珍珠肯定能够给这儿挣不少钱，那我在路上买饭吃的茶馆的掌柜，我过河乘坐的渡船的船家，岂不是都成了你寺庙里的施主？”
济灵眼皮微垂，展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正是如此，华施主不愧是有大智慧之人，我看这也是一个机缘，不如就此......”
忠国明白这老和尚又要说服他遁入空门了，便不等他说完，就赶紧竖起手掌打断他。
“别说了，济灵方丈，我是不打算当和尚的，做了和尚，我和柳萱的事情怎么办？你这老家伙不安好心。”
济灵轻声一笑。
忠国又驳他。
“再说了，我看这大智慧也没什么了不起，那一分银子不捐的也是施主，捐了几十两几百两银子的也是施主，这太不公平，要是我啊，那捐得多的，就该称呼一声富施主，那捐得少的，就叫他一声穷施主，你说对不对？济灵方丈。”
济灵面露不悦之色，对着忠国摇了摇头。
“阿弥陀佛，华施主可要留些口德，莫要揶揄我佛，佛法慈悲广大，众生皆平等，哪里来的富施主、穷施主？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嗯？你这时候又说这种话了，我当初来你庙里烧香的时候，你那卖香的僧人就是看人下菜碟......”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济灵为了打断忠国的话，声音一下子高了好几度。
忠国一看济灵这幅样子，顿时乐得笑了出来。
他笑了没两声，济灵也忍不住，摸着自己的胡须怡然地笑出了声。
两人乐呵了一阵子，等到笑得浑身舒畅痛快之后，便又说回了正事。
“华施主，你既然已经与严施主签订了契约，按理来说就应该依照契约办事，为何如今还要来与我商量？”
忠国微微一笑，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来。
“当然要与你商量，我答应了要帮他借钱，可是我手上哪来的钱？船公司的分红还没有到手，我手上如今只不过有一点儿零钱罢了，严逸文如今得了这样的一个机会，必然会动手占领整个汗口市的人力车市场，这件事需要用的钱可不是小数目，就是把我给卖了也值不了那么多钱。”
济灵不动声色。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华施主只能够帮他问城里的熟人借钱了？阿弥陀佛，虽然我知道华施主在城中结下了不少人脉，不过要借这样大的一笔银子，只怕不会太容易。”
忠国看这和尚一个劲装傻，便直接把话说明白了。
“济灵方丈，你逗我玩呢？城里我虽然有好些个熟识，真要说的话只要我肯低头开口，也多少能够借到点儿银子。不过眼下这种情况，我要是去跟他们借银子，那不就是等于把我输给了严逸文的事情挨家挨户去通报？那我的脸还往哪儿搁？”
这个办法，忠国从一开始就没有做打算。
开什么玩笑，忠国车行要关门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汗口市的大街小巷，现在城里有闲工夫的人都在猜忠国车行是不是被福星车行给弄垮了。
他现在要是开口问别人借钱，那可就不是低头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只要有人知道他是在帮严逸文当担保人借银子扩充福星车行的买卖，他以后就别想在汗口市混了！
你华老板的车行被人家给弄垮了不说，现在连你自个儿都成了别人的小伙计，满大街的腆着个脸帮人借钱，简直丢人丢到家了！这下子你还有什么威风可言？
回头不要说借银子了，他在城里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那点儿人脉恐怕都要断得一干二净。
虽说买卖人不像一般人那么在乎面子，可是谁也不愿意和一个没有出息到了这种程度的人打交道。
把这样一个人迎进家里喝茶恐怕都要被全城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