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忠国怕两兄弟再瞎想，便索性先找点事情给他们做。

船公司现在不缺人，他也没办法临时找出足够两人忙活的工作来，就先让方亮做些传递文件、补充墨水之类的杂活。

至于方明，他的本事稍微大些，忠国心里明白，让他来做这种小事情，非但没办法安抚他，反而还会叫方明更加介怀。

这摆明了是忠国为了不让他们多想才勉强给他们安排的事情，这样一来，不要说帮忠国的忙了，他们两兄弟反而是个忠国添了麻烦。

对于这个性格率真的年轻人，忠国只能够加以宽慰。

“方明，现在还没有找到适合给你做的事情，你先不要着急，暂时在公司里头呆着，你在洋行学来的那些本事，我这里总有地方用得上，耐心点等着。”

忠国话说得诚恳，方明也只能够作罢。

好歹现在两兄弟当中有一人已经帮着做些杂活了，方明的心头也稍微轻松了些。

公司的工作不多，加上柳萱身体修养好了之后，精力比之前还要旺盛，仿佛要一口气把昨天没有工作的份量全都补回来一样，因此还不到下班的时候，公司的业务大致上就已经被处理完了。

忠国无事可做，便在办公室里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翻看过往的账本。

下午的时候，运货的龙山号抵达了码头，一名船上的船员来到公司报告了情况。

忠国心里一动，跟柳萱打了个招呼，走出办公室找到了方明。

“方明，跟我出去一趟。”

方明没言语，点点头跟了上来。

忠国打算去码头上看看船，反正现在公司里也已经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做，闲着也是闲着。

自打龙山号泰山号两条船正式投入运营以后，他就基本上没有见过这两条船了。

如今被洋行辞退，可算是清闲了下来。

带上方明，也是怕他在公司里头太闲，给闷出病来。

两人出了门，忠国伸手拦下一辆人力车，叫方明坐了上去。

没行到方明压根就没有坐过人力车，一瞬间连迈哪条腿都不知道了。

如今汗口市人力车不少，可是一来他没有什么出远门的需要，白天的时候总是呆在运输部办公室里头工作，只有上下班的时候能够有机会走动走动，二来乘坐人力车得花钱，两兄弟都舍不得。

忠国见他不上车，立刻猜到了他的心思。

“没关系，坐上去吧，你现在还没有工作，车钱我请你了，再说你，我是要坐车去的，你要是不坐车，那怎么跟得上来？”

没想到方明一听他这么说，更加不愿意坐车了。

“华买办，你放心吧，我跟着车子跑就行，落不下的。”

直到忠国板起了脸，认真的命令他上车，方明才低着头踩着踏板坐上了车子。

两辆车，郑大在前，另一位车夫在后，没多会儿就穿过街巷来到了码头上。

一到码头上，忠国就愣住了。

这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闹？

上次他来码头上的时候，还是几个月之前，金山号改装完成开航的时候，那时码头上的人也不少，但是跟现在还是没法比。

但凡是一座运营起来的码头，总会有大量扛包的苦力队伍，以及划着舢板贩卖些菜蔬果子的小贩。

这两种人是码头上数量最多的，每到有船只靠岸，苦力汉子们的队伍里就会有牵头的跑上去揽活，争抢一份扛包卸货的工作。

而贩卖吃食的小贩们的吆喝声更是从早到晚都不绝于耳。

再加上码头作为天南地北的人流与货物交换最频繁的位置，也经常能够听到各式各样的口音。

可以说，一座城市里，除了逢年过节等特殊日子时的街道，码头永远是最热闹的地方。

然而正是这样一座原本就十分热闹的码头，现在却更加热闹了，光是这么随便四下里一看，忠国就看到了至少两倍于之前来的时候所见到的人。

带着方明在人群里左挤右挤、好不容易到了前头之后，忠国看到了自己的船。

龙山号停靠在离岸不远的位置，岸边的人已经搭好了两条临时的简易木板桥，方便卸货的苦力们从船上把木箱麻袋什么的往下卸。

船上的一名二副拿着木板和笔站在岸边的卸货口，认真的记录从船上搬下来的货物的种类。

另一边上船用的木板桥边上则站了两个水手，负责检查上船人的身份。

不过这种检查通常都是十分随意的，毕竟这种时候，既没有太多时间、也不需要话费那么大的功夫来检查这些做活的汉子。

和起航前为了确认没有想免费乘船的人上船不同，这时候的检查更多的是防止船员和苦力意外的人上船，以免卸货的时候出现安全事故。

负责卸货的汉子们高矮面庞都不相同，而且像龙山号这样大的货运船，很多时候甚至会一口气雇佣好几只装卸工队伍，因此搬运工彼此之间也不认识。

但是要将普通人和他们区分开来，却有十分方便的方法。

不管是来自哪一支队伍的搬运工，也无论他们年纪大小，身材高矮，所有做这份活的人，都会在肩膀上垫上一块厚厚的皮垫。

这是长期用肩膀扛重物的人为了保护自己而想出来的办法。

站在上船口的两名水手，也就是通过这种特征，来区分上船运货的人和一般人。

忠国走过去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带着方明插入搬运工的队伍，踩着一弹一弹的木板桥上了船。

上船之后，忠国不停的给方明介绍船只上面各种专业器具和船体部分的名字。

这么做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忠国见方明对这一切都露出了十分好奇的面孔，便讲解给他听。

方明虽然长期在运输部工作，但实际上并没怎么见过船。

即便是在以前，龙山号连同另外两条船都还属于美最时洋行的时候，他也没有机会亲自登船。

运输部的工作是文职，而船上面的工作则都属于水手，这是两个界限分明的世界。

实际看到这条在文件上不知道多少次见过其名字和相关信息的船之后，方明立刻就喜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