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逸文听出忠国话里头的意思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
“怎么,听华买办这意思,您想让我这车行干不下去?我说华买办啊,您是要找人砸我的铺子呢,还是打我的人呢?我告诉你!我不怕!光天化日之下,咱们各凭本事做买卖,井水不犯河水!”
他生了气,也不再假惺惺的称呼忠国为“您”。
忠国沉住气听他说完,然后冷哼了一声。
“呵,严老板,这话说得真好听,井水不犯河水,那我来问问你,你明知道这城里的车都是我那儿的,我可是每辆车都按照三毛钱的价格来收车份,你这儿怎么就偏偏要定个两毛钱呢?”
严逸文哼了一声。
“怎么,我爱定多少钱那是我的事,难道这也要叫人管着吗?你华买办是皇帝呀还是大官呀?”
忠国摇摇头。
“我不是皇帝也不是大官,但是我既然做的是这一行的买卖,就不能够让人随便的扰乱市场,今天你便宜个一毛钱,明天我便宜个一毛钱,再过段时间,只怕就要免费叫人赁车了,你是个生意人,懂什么叫恶性竞争,到最后,无非就是这行整个都给毁了,谁也捞不着好。只有大家伙都有钱赚,买卖才能够长久,这道理不用我说了。”
严逸文见忠国跟他将大道理,心里觉得奇怪。
他不怕忠国上门来骂来闹,来这儿开车行之前,他就打听清楚了当前汗口市的人力车市场行情。
他做这门生意,那就是在忠国的饭碗里抢食吃,不过在严逸文看来,买卖人自古以来无非就是你争我抢,这是几千年的方式,没什么好说的。
何况忠国和他之间还有一场旧仇,当初忠国把他挤下美最时总行运输部买办的位置的事,他这大半年没有一天忘记过。
到了旷州分行,他自然比不了以前那么风光。对忠国的恨意也因此从未消减。
忠国这大半夜的过来,要是带着人拎着棍子上门,他也不慌,可现在忠国一副讲道理的模样,倒是让严逸文觉得意外了。
他摸不清忠国的用意,便先找话来应付忠国。
“华买办说的哪里话,我车行里的车子的确是两毛钱一天的车份,可要说这就毁了汗口市的人力车市场也太过了,你华买办只要不动摇,市场就还是那个市场,现而今我车行的车子便宜,可是你那儿的车夫难道就不租车了吗?再说了,华买办,我一个新开张的车行,车子又不如你多,难道还不能够让我便宜便宜,好做个买卖吗?”
忠国摇了摇头。
“严老板,我直接跟你说了吧,你不能够按两毛钱一天的车份租车,不然的话,城里的车夫怕是都要背后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了,这事能不能行,你现在就回我一个。”
严逸文果断的一挥手,半点不犹豫。
“不行。”
“一辆车一天三毛钱,你严老板也能够多挣点儿,不行?”
“不行。”
忠国见他不上当,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不识好歹的玩意。
严逸文到底是一名老练的商人,虽然说头脑不十分灵活,但是这种小伎俩也骗不到他。
要真是按照忠国的建议,把福星车行的车子的租金提升到一天三毛钱,那严逸文就中计了。
忠国这些天一直没上福星车行的门,并不意味着他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这段时间他花了不少功夫琢磨一个问题,还亲自去坐福星车行的车子来检验自己的猜测,最后终于弄明白了心里的疑惑。
从一开始忠国就好奇,严逸文这一百多辆人力车是从哪里弄来的?
就算他手上又足够的本金,可是忠国和汉客来车厂始终保持着联络,华信威也经常和忠国通信报告船运公司的情况。
凭着这两条渠道,忠国对如今旷州市人力车车厂子的情况都能够摸个七七八八。
简单来说,旷州市的车厂子根本就无力在这个当口一下子匀出一百多辆车子的现货来给一个新客户。
可是做了几回福星车行的车子之后,忠国就弄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很简单,严逸文的这些车子,全都是二手货。
忠国坐车的时候,有意的多乘坐了几辆,一小段路他也要分几次叫车,在车上的时候眼睛也没有闲下来过,一直都在打量街道上福星车行的其他车子。
最后忠国确信了,福星车行的车,尽管都擦得干干净净,各个部件都十分完备,但是毫无疑问,这些车子全都是二手的。
多半是严逸文从旷州那些车行主的手上淘来的。
这就不难解释他哪来的钱买下这么多车子了。
一百多辆人力车,如果是崭新的,少说也要两万块钱才能够拿下。
再加上旷州市如今全新人力车供应紧张,价格或多或少都有些上涨,数量再多点儿,兴许就奔三万块钱去了。
可是如果这些车都是二手的,那就便宜多了。
福星车行的车品质都还算可以,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毛病,忠国估算了一下,严逸文拿下这样的车子,一辆车一百块钱差不多就够。
有稍微好点儿的,再添个十块八块的,有差点儿的,兴许七八十就能够拿下。
加上他买得多,只怕总价还要低。
至于旷州市哪来的这么多二手人力车出售,忠国就不知道了。
他猜测了一下,大概是从去年到今年,他的忠国车行带动了旷州市人力车市场的品质提升的缘故。
现在旷州市的大车行都在问汉客来、乐福之类的大车厂订购新车,给自己的车行增加新鲜血液。
一些本来就规模不大的车行这时候估计是看出来了日后旷州市人力车市场的发展,觉得自己再难和那些大车行竞争,所以干脆趁着车子还值钱的时候,早早的把车子卖了,拿着现钱退出了这一行。
不管是不是这个原因,反正严逸文赶上了这么一个有大量二手人力车出售的机会是真的。
严逸文把福星车行的车子租金定成一天两毛钱,虽然说是有和忠国竞争的用意在里头,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知道自己的车比不了忠国车行的车。
要是他听了忠国的要求,把车子的租金提到一天三毛钱,不用说,那些租他车子的车夫们,只要一有机会,保证都会跑去忠国那边。
严逸文看出了这点,所以不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