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黄家在城里有点儿产业,开着几间铺子,有两处大宅,这些东西黄老的几个儿子各自管理或者住着。
分割产业的时候,黄老也没有在这些地方上多费心思,唯独城外的那块地不好办。
本来那块地荒废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人看得上,但毕竟是一份财产,理应在家产的分割范围之内。
只是和城里的铺子宅子不同,那块地多年来也没有给黄家挣什么钱,几个儿子都不愿意要。
可他们自己不愿意要,却很乐意将那块地让给自己的兄弟。
当然,拿了地的兄弟,就必须得放手城里的部分产业。这却是谁都不乐意的了。
就为了那块地应该归谁这事,黄老的几个儿子没少吵架。
黄老有心把地给卖了,换成现钱,这样分起来也方便,但是那么一块没用的地,想卖也没有人要。
总不至于一大块地,挂上百十两银子的价钱给贱卖了吧?
黄老倒不是没有生出过这样的心思,可到底还是舍不得。
黄家先人当初也是在城外头种地讨生活的苦命人,不知道花了几辈人多大的功夫,才挣下了一片地产,攒够了钱,然后进城建立家业。
那块地一尺一寸,都是黄家先人的血汗,黄老实在是不愿意贱卖。
这时候忠国上门来了。
听到忠国想要买那块地的时候,黄老心里顿时一喜。
本来以为卖不出去的一块地,如今竟然有人主动上门来收购,这可是想都没想过的好事啊!
何况忠国给的价钱不低,虽然说比起黄家先人挣下那块地的功夫而言,忠国开的价不算什么,可今时不同往日,同样的东西,不能够用同样的眼光去看了。
百年前的汗口市有今天这么繁华?没有!
当初汗口市可还连个有模样的城墙都没有呢!如今汗口市发展得不错,成了南北东西交通的一个重要枢纽,城里头人来人往的热闹无比,这么一对比,城外的那块荒地自然没有从前值钱了。
平心而论,忠国开的价不算高,可也称得上公道。
两人在一块儿仔细的计较了一阵子地皮的模样,大小,边界,花费了许多功夫,最后拍了板。
忠国答应以不错的价格收购下这块地,黄老则同意卖出。
谈成了这笔买卖,忠国信心倍增,现在天色还早,他直接就去找了城里的另外一个地主。
按说应该等到黄老将地契交付给了弥陀寺,忠国再拿着已经明确了城外那块地图如今归属的文件去拜访别家比较好,但是他现在时间紧迫,也顾不上准备万全了。
何况与黄老交易得如此顺利,让忠国认识到了一个问题。
城外那些地荒废了这么长的时间,既没有租来耕种,也没有人买下来盖房成家,那么这一笔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财产,对于其主人来讲,必然是一块心病。
其他的地主未必会和黄老一样急着想要卖地,但是心思未必就会相差很远。
与其守着一块没有人要,吃不能吃,穿不能穿的破地,不如卖了换些现钱在手里来的妥当。
越是这样想,忠国就越是有信心。
没多久,忠国就到了另外一户人家的门口。
一看这家人住处的情况,忠国的希望就更大了。
眼前的这栋屋子,不要说和黄家的大宅相比,只怕和人家宅子里的一处偏屋都比不了。
即便是在整个汗口市里头找,也很难找出比这还要破旧的民居。
哪块地是哪户人家的,这些信息忠国都是从济灵那里拿到的。
不过弥陀寺只是一个寺庙,又不是什么官府衙门,自然没有详细的资料,这些地皮也不过是因为太靠近弥陀寺了,才为寺庙里的僧人们知晓其主人的一些消息。
至于地主人是贫是富,是做官的还是教书的,是打渔的还是做工的,寺庙里的僧人就不知道了。
因此看到这见破败的小屋,忠国着实吃了一惊。
还不等他走上去敲门,屋门就打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了一个双眼发红的汉子。
忠国看了他两眼,他猜测这名中年汉子的实际年龄应该比看起来要小,对方身上没有一处不透着为生活的艰苦所折磨的迹象。
那双眼睛周围一圈都泛红,不像是因为伤心过度造成的,应该是长期受了劲风吹,才变成这个样子。
忠国还注意到汉子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虽然不明显,但是细看就能够看得出来。
汉子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又透过已经开裂的木门的缝隙看到了情况,才出门来的。
像忠国这样衣着体面,出门还乘坐着人力车的富贵人,和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看到了这样一个人在他们家门口站着,汉子觉得疑惑,又怕祸事上门,踌躇之下,还是决定出门来瞧个明白。
忠国还没有开口,汉子先说话了。
“少爷,您.......不是找我们家的吧?”
忠国摇了摇头。
“我是来找你们的。”
汉子的脸色立刻变得惊惶起来。
“少爷,我可不认识您,我们家没得罪过什么人啊,您这是......”
忠国叹了口气。
这汉子身材倒也不算矮小,比一般人还魁梧一些,不过却受了太多生活上的苦处,胆小怕事。
这样的人在哪个时代都有,忠国两世为人,自然是见得不少,当下就看了出来这汉子的性格。
他摇了摇头。
“放心,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我问你,你们家在城外,是不是有一块荒地?”
汉子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是有这么一块地,这块地怎么了?”
忠国左右看了看,周围已经聚了一些喜欢看闲事的人。
他朝汉子笑了笑。
“这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请我进屋说吧。”
汉子扭头看了看左右,狐疑的点了点头。
“进来吧,家里地方小,少爷还是......”
忠国没等他说完,就钻进了他的屋子。
汉子紧跟着关上了木门。
一进屋,忠国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味道十分复杂,既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又像是阴沟里的臭水,还掺杂着一股馊了的饭菜才有的酸味。
再加上屋子里光线昏暗,忠国只觉得自己仿佛进了监牢一般。
这种地方居然也能够住人?
等忠国适应了屋子里昏暗的光线之后,他才发现这里非但住了人,而且还住了不止一个人。
身后的汉子没有请忠国坐下来,这不是因为他警惕忠国,而是他不知道接待客人的礼数。
这间屋子可从来没有谁上门来拜访过。
忠国左右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一个能够坐的地方。
汉子转到忠国面前,挡住了身后躺在床上的女人,紧张的看着忠国。
“少爷,您找我们家有什么事?”
忠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着汉子身后的床抬了抬下巴。
“这女人是你老婆?她生病了?”
汉子抿了抿嘴,脸上忽然露出了遭到羞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