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板一巴掌握住忠国的手,将忠国的手捏得发疼。
忠国暗暗感叹不愧是一步步从小商贩爬起来的人,这余老板还真不白给。
两人见了面,余老板对着边上的人一挥手。
“行了,你们忙去吧,”说完,他扭头看向忠国,“华老板,里边请?”
按年岁,忠国比余有才要年轻起码三轮,但余有才丝毫没有怠慢他,称呼忠国也是客客气气的叫一句“华老板”。
忠国点了点头,跟在对方身后走了进去。
能够在汗口市这么大的城市里头打下自己的一片天地,这余老板当然不是一般人物。
所谓大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光凭一双有力的大手,可没办法照应住这一块鱼市。
对方邀请忠国入内的时候,并未直接把话说死,而是用询问的口气,这就给忠国留下了发表自己看法的余地。
这鱼棚子里腥气冲天,不是长时间和水产打交道的人,是很难忍受的。
这份体谅,足以说明余老板不只是一个粗野的壮实老人。
忠国没有提出去别的地方谈话的要求,一来是因为自己未提前通知就贸然来访,必然打搅了对方的事情,这余老板手头上的活已经因为他的到来停了下来,在拉着人家去别的地方慢慢聊天,那恐怕余老板也没办法把心思都放在忠国的事情上。
二来,则是因为忠国自己也没有什么功夫慢慢的找地方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他今天可要好好的忙活一场呢。
忠国想要谈的事情很重要,他想尽可能能够让对方在一个可以放松下来的环境里与自己商谈。
两人钻进棚子,穿过堆在棚子两边、几乎占据了棚子里头所有空间的木桶一直往里走。
到了一张帘子面前,余有才掀起帘子,转过身对忠国做了一个“请跟来”的收拾,随后就钻了进去。
忠国紧随而上。
穿过帘子,里头和外面就不一样了。
帘子后边是一个小隔间,里头放着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桌面上堆着几叠账本一样的东西。
虽然空气中依旧有浓厚的腥味,不过和前面相比已经让忠国好受多了。
看来这地方就是平时这位余老板看管自家鱼铺,顺便照应这块鱼市的地方了。
桌子的正中间放着一个摊开的账本,忠国仅仅只是扫了一眼,就迅速将视线移开了。
同为做买卖的人,忠国自然明白账本不能够随便给外人看的道理。
余有才走过去,弯下身子吹了吹账本,看账本上的墨迹已经干涸,便将账本啪的一下合上,叠在了旁边一摞同样的东西上面。
这便表示他为了听忠国的话,已经放下了手上的活。
忠国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华老板,委屈你了,这地方太小,来,请坐。”
忠国赶紧做出表示。
“那里,是我贸然登门拜访,叨扰余老板了。”
等忠国在椅子上坐下来,余有才便挂着笑的对着忠国拱了拱手。
“华老板果然是少年英才,之前我也只是听说,现在一看,您比我想得还要年轻!”
忠国回了他一个微笑,谦虚了两句,心里正琢磨着怎么开头。
余有才比他要轻松得多,他到底是主人,让谈话冷落下来可算不得什么好的待客之道。
“华老板,你送我的那辆人力车,可真是好东西!我腿脚不利索,赶上阴雨天,连门都不能出,现在有了这辆车,哈哈,那可舒坦多了!想去哪儿咱都能够靠在大皮椅上悠悠的坐过去!”
忠国找着了话,立刻开口。
“那最好,我就怕那车不趁您的心呢,怎么,您腿脚不好?”
余有才一巴掌拍在自己膝盖上。
“嗨,年轻的时候在江水里面泡久了,骨头受了寒,一到阴雨天就疼。”
不等忠国说话,余有才又大大咧咧的一摆手。
“不提这个,咱不能够让华老板看笑话,您今儿来找我,想来不是为了听我老头子发牢骚,怎么,我铺子里管事的伙计刚才跟我说,您找我是有要事相商?”
谈话被对方主动引入了正题,忠国也乐得轻松。
他点了点头,认真的看着余有才那两只瞪得圆溜溜的眼珠。
“不错,是有要紧的事情。”
余有才的眼中闪过一抹警惕的神色,但面上的笑容却更灿烂了。
“哈哈,华老板可真是给我面子,那就请您细说吧。”
忠国长出了一口气,露出商谈用的微笑。
“余老板,今年河堤被大江支流冲毁,城里的河道衙门问各大户搜罗修河堤用的银子,这事你可知道?”
余有才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
“知道!怎么不知道!那群成天到晚坐在官府里的官爷们,好事干不了,净折腾我们这些苦命人!”
见余有才生气,忠国立刻心中一喜。
这可是个好兆头。
还没等忠国说话,余有才又开口了。
“这不是前天,河道衙门里就有人去了我家里,说是出钱修河堤这事,我们余家得一马当先,责无旁贷,这叫什么话?怎么我们家就责无旁贷了?那河堤距离汗口市都还老远,我管它决不决堤呢。”
“河道衙门的人是怎么说的?”
听忠国这么问,余有才脸上浮现出一抹讥笑。
“他们非说我余有才的产业是靠着江水打下来的,说我是靠水吃水,如今河堤出了问题,我自然应当出钱修理,我呸!”
余有才做的是水货买卖,年轻时在江边跟着别人捞鱼,有了本金之后就自己独立干起了贩卖鲜鱼的买卖,这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说他的产业是靠着江水打下来的,倒也没什么错。
不过在这位老人看来,拿这事来压他让他出钱修河堤,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忠国对河道衙门找的这个借口不以为然,他点了点头。
“不错,这里有的确是荒唐,河道衙门不过是想找个由头让您余家掏银子罢了。”
余老板重重的哼了一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忠国小心的看着对方,估摸了一下余有才的心情,抛出一句试探性的话来。
“那余老板,您是怎么打算的?莫非就真的打算掏银子给河道衙门拿去修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