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种情况，如果囤积粮食的计划能够成功，美最时洋行便可以摆脱这一次粮价降低带来的损害。

不仅如此，甚至还可以赚取到惊人的利润，其惊人的程度，足可以令汉斯这样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商人也感到震惊。

物以稀为贵是生意场上的真理，美最时洋行也经营一些西洋的精巧玩意，将如怀表一类的商品少量进货，然后运到玉龙国京城，便可以卖出极高的价钱。

然而粮食和这些观赏把玩用的器物不一样，平明百姓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和钱财赏玩购买怀表，但是却无论如何也会花钱购买粮食。

作为人们的硬性需求，粮食的价格不管高到什么程度，也不愁卖不出去。

这正是作为大量囤积以牟取暴利的商品最重要的特征。

忠国说完自己的想法，便真个人瘫倒了椅子中，汉斯也沉默不语。

良久，汉斯开口。

“我会把这个想法传达给汗口总行，看看那边的回复是什么，到时候我会通知你。”

忠国点了点头，汉斯的这句话，带有安慰他的意思。

忠国只不过是提出了一个可以挽救洋行损失的办法，而最后这个办法到底要不要付诸实施，则交给总行的人来决断。

走到门口，忠国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不着急。”

汉斯安静的看着他，目送忠国出门，然后靠在了椅背上。

不着急。

的确是不用着急，如果总行真的决定囤积粮食，那么就应该暂时坐视粮食的价格下跌，做生意的诀窍就是低买高卖，等粮食价格低到最低点的时候购入，才能够获得最大的利润。

而且美最时这么大体量的洋行一旦开始收购粮食，那么所采购的量必然极为巨大，粮价也会在美最时洋行的采购中逐渐回升。

必须要在最合适的时机开始行动，既要等待粮价低到最低点，又要确保农民和粮食商人们不会迅速提高价钱。

等到忠国走下楼梯的脚步声消失不见，汉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有赞叹，有佩服，有蔑视，甚至有一丝惊惧。

“买办，买办啊......”

汉斯摇着头，似乎要将脑海里的想法甩开，然后翻开一晚上都没有阅览的账本，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等待总行回复的这段时间，忠国觉得分外难熬。

忠国承认他希望总行拒绝这个建议，如果美最时洋行囤积粮食引起了饥荒，或者哪怕只是导致粮价上涨到大多数人都吃不饱饭的程度，就有可能会引发危险。

玉龙国如今没有哪一股势力能够确实的保持国家稳定，尽管大多数的地区依旧被朝廷掌控，但是沿海地区洋人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而在汗口，泗川这些地方，反抗朝廷的声音则是一天比一天扩散得更远。

美最时囤积粮食抬高粮价之后，一旦有人站出来高呼，把矛头指向美最时洋行，那就会有无数人做出响应。

保路运动就是最好的例子。

忠国觉得美最时洋行很可能出于对这一点的忌惮而放弃囤积粮食的举动。

那样的话，忠国觉得是最好的，他对洋行尽到了本分，而且玉龙国的百姓们也可以尽情享受大丰收带来的大量食物。

忠国烦闷的时候，就跑去找华信威喝酒，两人就着丽婷做的下酒小菜，往往喝到醉倒才罢休。

连续好几天，忠国都是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被郑大拉回宅子的。

就这么过了十多天，总行终于回复了消息。

这天忠国照理大清早去洋行上班，整理收购粮食需要用的器具，汉斯忽然出现在了二楼的楼梯口。

“华买办，请你上来一下。还有小考夫，你也一起来。”

忠国的身子立刻僵住了，汉斯叫两个人一起去他的办公室，这基本上就意味着事情已经确定下来了。

看着站在自己两面满脸紧张的两人，汉斯开口说。

“总行的回复到了，洋行接下来的行动是......拉低粮价，然后在价格降到最低点的时候，大量采购，资金方面，总行的指示是‘一切以囤积粮食为最优’，明白了吗？”

“明白了！”

小考夫利落的回答道。

汉斯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忠国，双手叠在一起放在桌子上说。

“华买办，你的建议，总行采纳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美最时洋行的行动就和汉斯说的一样，拼命的压低粮食价格。

已经和村民们签订好了远期合约的部分虽然没办法以低价格收购，不过汉斯却做出了其他的指示。

价格无法改变，那就在粮食的质量上找问题，在这种计划下，村民们提供的一千斤粮食，美最时洋行按照合约价格收购的通常只有一半左右，剩下的则被以质量不达标为由低价收购。

倘若不是因为远期合约上预定了必须收购的粮食的分量，按照合约价格被收购的粮食数量恐怕还要更低。

这部分的工作，汉斯交给了忠国。

小考夫则在洋行里接待带着粮食上门来的行商们，自然，大多数行商带来的粮食都被小考夫以价格太高拒绝了收购。

忠国这几天背了不少骂名，饶是他前世久在生意场混迹，也没有如此难受过。

平心而论，忠国前世在龙为公司任职的时候，用出过比这更加可耻的商业手腕，不过那些伎俩的对象都是外国人，忠国并不觉得心中有愧。

如今却是帮着洋人的商行压榨玉龙国人的利益，忠国终于清醒的认识到了买办行业的本质。

汉斯将收购上来的粮食，全都运到了城里的其他仓库，那些仓库和码头仓库的性质不一样，是长期储存货物用的。

这些粮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出现在市场上，等到它们的价格涨到购入价的数倍之后，美最时洋行才会将其运出，高价贩卖，赚取利润。

汉斯把忠国叫过去，称赞了他两句。

“总行做了预计，如果一切顺利，这一次的利润会大的可怕！高兴吧，华买办！到时候你也能够拿到数额惊人的好处费，很快你就要成为旷州市排得上号的有钱人了！”

忠国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