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两天，市场上的粮食价格都在往下落，不过降落的幅度很低，还在正常范围内。

忠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现在市面上还没有大量涌入今年收货的粮食，很多人还没有看出来不久之后的粮食价格走向。

现在要尽可能减少美最时洋行损失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趁现在粮食价格还没有跌倒底，赶紧把粮食尽可能的收上来卖掉。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农民还没有开始收割，美最时洋行虽然准备好了收货粮食用的现金，但是现在却没有地方可以花。

第三天，忠国拖着步子敲响了汉斯办公室的门。

汉斯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传了出来。

“进来。”

忠国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汉斯一脸疲惫的坐在办公桌后面。

这几天汉斯一直都是这副样子，每天对于粮价的担忧让这位洋行大班彻夜难眠，忠国能够清楚的看到汉斯眼睛里的血丝。

尽管如此，看到忠国进来，汉斯还是露出了一个笑脸。

“哦，华买办啊，有什么事？”

对于忠国，汉斯还是抱有希望的，从忠国和美最时洋行接触以来，至今为止，忠国展现过不少非同一般的经营手腕和奇思妙想，包括忠国自己开办中介所，造纸厂以及他对美孚洋行的那些帮助，没有一个不令人惊叹。

只不过这一次似乎就连忠国也毫无办法了。

粮食的大丰收是老天赐予的恩惠，粮价降低，可以说是民心所向，玉龙国的农民们现在大多数也还保留着收获的粮食自给自足的习惯，粮价的变化多大多数农民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丰收却让他们欣喜若狂。

就算是强大如美最时洋行，也没有对抗这股喜讯的能力。

忠国把自己的身体压在了椅子上，低垂着头半天没有说话，仿佛在沉思。

汉斯耸了耸肩膀，重新靠回了椅子里，安静的看着忠国。

办公室内头一次在有两人同时在的时候如此安静沉寂，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来，无数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中上下翻飞，成为了屋子里仅有的活力。

洋行的工作人员们已经开始一天的活计，一楼传来了卖力气的汉子们的吆喝声。

忠国忽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他抬起头来，一双眼中冒出惊恐的光。

汉斯皱起了眉头。

忠国忽然把双手握在一起用力搓动，仿佛手掌上有厚厚的泥一样。

他忽然开口问汉斯。

“汉斯大班，这一次粮价下降，对洋行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很大，我们旷州分行因为采取了远期合约的手法，受到的损失是最大的，但是其他各地的分行也疲于应付这一次的市场变动，没办法对我们施以援手。”

说完，汉斯加上了一句。

“这不是你的错，华买办。”

忠国点了点头，继续说。

“我这两天打听市场情况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

“说来听听看。”

“除了粮食，大豆和棉籽的价格也下降了。”

汉斯的神情稍微振奋了些，“是真的吗？”

“是真的。”

和粮食不一样，大豆棉籽这样的农副产品，美最时洋行收购上来之后超过九成都是出口销售的，进价越低，利润就越高。

粮食因为有很大一部分要销售给玉龙国本地人，所以粮价降低反而会造成洋行的损失。

忠国点了点头。

“美孚洋行贩售煤油的业务取得了相当快的进展，市面上豆油和棉油的销售量大大降低，今年的大豆和棉籽收获量也十分高，所以价格很便宜。我想这多少能够为洋行挽回一些损失。”

汉斯兴奋的点了点头。

“具体是什么价钱？”

忠国报出了一个数字，汉斯听了之后立刻陷入了沉默，在心里默默的计算起来。

片刻后，汉斯抬起头，脸上的兴奋神色已经减弱了许多。

“不错，华买办，这是一个很好的消息，我会尽快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其他分行和总行，趁着这个机会，进一步压低大豆和棉籽的收购价。”

忠国闭了闭眼，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这能够挽回粮食的损失吗？”

不等汉斯回答，忠国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立刻就计算了无数遍。

结果是不能。

“不能，还差得远，不过用你们国家的话说，聊胜于无。”

忠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继续保持沉默。

“还有什么问题吗？华买办。”

忠国没有立刻回答汉斯的问话，而是将心中的计划反复思量了数遍，最后忠国抬头看向汉斯。

“我有一个想法，也许......能够替洋行挽回粮食交易的损失......不，如果能够实施的话，一定能够挽回损失。”

汉斯的眼睛一亮，要是忠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逆转市场，让粮食交易的损失消失，那他就能够创造奇迹了。

汉斯没有漏掉忠国话语中的沉重口气，不过这种时候，他作为商人的本能占据了优势。

“告诉我，华买办，你想怎么做？！”

“不是我，汉斯大班，这件事需要洋行来做，不只是旷州分行，还有美最时其他的分行和总行，甚至包括其他也在做粮食买卖的洋行.....”

“规模这么大？看来你的这个计划相当惊人，说出来我听听看吧。”

忠国看着汉斯，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囤积。”

汉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忠国的意思。

忠国的计划并不是什么神鬼难测的招数，相反，是一个十分明了，十分简单的技巧。

在玉龙国历史上，曾有无数商人都利用过这一招数来牟取暴利。

忠国之所以难以说出这个计划，是因为每一次有商人想要通过这种技巧谋利的时候，都会造成灾难。

囤积居奇。

在粮食泛滥，价格极低，以至于无利可图的时候，倾尽所有大量收购市面上的粮食，然后囤积，等到市场上的粮食减少，价格开始攀升的时候，再慢慢卖出。

然而天下没有知足的商人，囤积有大量粮食的商人，一旦看到有利可图，便会拼命抬高粮价，以至于原本泛滥的粮食变得珍贵无比，寻常人甚至很难消费得起。

通常朝廷为了防止商人囤积粮食引发饥荒，都会采取各种措施，或者开仓平价售粮以拉低市价，或者严令禁止商人高价贩售粮食。

然而如今玉龙国的朝廷却四面环敌，内忧外患不止，已经没有了调节市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