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姮要等?的时?机, 很快就到了。
她似乎已经突破瓶颈,而后修为增长的速度越发迅猛,直到水面上的结界, 在她眼前已薄如蝉翼, 几近透明。
她好像可以冲出去了。
谢涔之不在的时?候,她便试着化为了人形, 全身赤/裸的少女在水中游动,用指尖轻轻触碰着结界, 眼中有几分疑惑。
先前她太虚弱,所?以不曾发现,如今再?看, 这结界的力量似乎衰减了太多, 这真?是?谢涔之布下的结界?
难道他的力量已大不如前?
倘若真?是?这样,对付现在的谢涔之,她有八成胜算。
大抵是?先前被他坑得太惨, 即便如此,汐姮也不敢轻举妄动。谢涔之这个人实在是?太诡异多端了, 她实在是?防不胜防,每次她以为自己有了点?儿胜算的时?候,总会被他料中下一?步。
所?以她暂时?不动。
反正等?了这么?久, 不着急再?多等?几天。
此时?的汐姮,丝毫不知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老老实实在这湖里做她的“家养龙”。
夜里谢涔之来时?, 见这条安分守己的龙,心若洞明。
这丫头?。
还真?是?被他欺负怕了。
他眼底便有了几分笑意,习惯以冷漠示人的人,如此乍然一?笑, 便如冰雪消融,雪霁寒消。
这一?夜,他停留得格外久。
他不知是?在煎熬着什么?,水里的汐姮也如坐针毡。天色快要大亮时?,齐阚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才起身离去。
齐阚跟在他身后,与他一?同出去,很快却?悄悄折返回来。
正在水里打盹的汐姮听到脚步声,眯起眼打量着他。
齐阚衣衫有些凌乱,额上满是?冷汗,正急促地喘着气。
他压低声音叫她:
“师妹!”
“谢姮师妹!”
突然这么?亲热地叫她干什么??
汐姮眯了眯眸子,慢吞吞游了过去。
齐阚压低声音道:“师妹如今恢复得如何?可能自己破出封印?”
——关你什么?事??
对于齐阚这些人,当年虽说是?有些情谊在的,但她一?点?也不欠他们的,他们既然选择追随谢涔之,那便是?在与她为敌,对于敌人,她从来不会动半分恻隐之心。
谢涔之要是?派齐阚来感化她,试探她,那可就太蠢了。
齐阚也看出她的疏离冷漠,面色苍白,有些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师妹……”
他垂着头?,肩剧烈颤抖着,竭力压抑着眼底的痛苦。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过来求师妹,如今没有人能阻止他了,只有师妹……只有师妹你,才可以帮我们阻止君上!”
“他……他要以万千修士灵根为祭,填充自己的力量!”
在齐阚的诉说下,汐姮知道了来龙去脉。
她也很出乎意料,实在是?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谢涔之会做的事?。
他曾是?一?个很好的君上。
赏罚分明,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无论面对怎样的危险,他都会持剑站在最?前面,绝不会牺牲每一?个弟子。
也正是?如此,他年纪轻轻便坐稳藏云宗宗主之位,令诸多宗主掌门?心服口服。
他一?直以来,把身为宗主的责任看得如此之重。
这样一?个人,会不知道失去人心的后果吗?
他疯了不成?!
“我们从来不是?要和神族作对。”
齐阚深深地叹了口气:“神族要毁灭天道,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拼死反抗。但若要因此而献祭那些无辜弟子,以保全自身,那便枉为正道!我们反抗至今,又还有什么?意义?”
百年来,齐阚一?直以来,最?相信的便是?谢涔之。
打从他还是?外门?弟子时?,他便极为仰慕这位被誉为天才的师兄,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便是?能成为这世上最?强大的修士,斩妖除魔,令天下道友仰慕赞颂。
后来他咬着牙,一?步步地挺过无数个日夜,成为真?传弟子,最?终成为首席弟子。
他终于有了站在师兄身侧的资格。
他还结识了许多同门?,譬如温柔的谢姮师妹,性子活泼的聂师妹……
能与大家一?起斩妖除魔,立下无数功业,对齐阚而言,这便是?此生最?有意义的事?。
可现在,很多人都走了。
谢姮走了,聂云袖走了,可齐阚却?不愿走。
他今日早上,还在笑着叫谢涔之“君上”,片刻前,还亲自送他离开山谷。
他一?直想拖延。
但到了这一?步,他终于也背叛了师兄。
回首半生,他继承师尊衣钵,成为人人敬仰的执法长老,肩上扛着不仅只有师兄弟的情谊。
——还有庇护弟子、传承宗门?的责任。
到头?来,他却?要和师兄背道而驰。
“我此番来师妹,便是?已经决定好了,此次一?定要阻止他,无论后果如何,我都愿意承担。”齐阚眼睛泛红,狠狠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一?定要阻止他。”
“今日便是?献祭灵根日子,倘若他得逞……”
齐阚深吸一?口气,“……非但那些弟子永远无法再?修炼,修仙界自此没落,便是?师妹你,此生也无法再?摧毁天道,只能被他囚禁此处。”
“你甘心么??”
她当然不甘心。
但是?她不信任他。
她垂着睫毛,久久不语。齐阚身子晃了晃,面露绝望之色,正待不知如何时?,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我来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我也证明!”
两道清丽的嗓音响起。
齐阚愕然扭头?,正好看到从天而降的聂云袖和舒瑶,还有一?个头?顶小雪鸮的少年,那少年急急忙忙收起飞剑,直接便要往水里跳,却?被封印给弹了回去,冷冷抿着唇道:“阿姐!谢涔之居然这么?对你?!”
“谢姮……”舒瑶许久没有见过汐姮,一?看到水里这条熟悉又陌生的巨龙,鼻子一?酸,眼看着就要掉眼泪,“谢姮我好想你……你怎么?、怎么?成这样了……”
“主人!”舒瑶一?哭,白羲也跟着想哭,一?时?一?人一?鸟哭得抽抽搭搭,停不下来。
汐姮:“……”
齐阚:“……”
好端端的谈话场面,硬生生成了感人的久别重逢。
齐阚陡然被这些人打断,正是?心焦难耐之时?,眼看着这副哭哭啼啼的架势就头?疼,正要出声,聂云袖先一?步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你且等?一?等?,让我来说。”
聂云袖转头?看向舒瑶,轻叱道:“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现在情况紧急,没工夫给你叙旧。”
聂云袖的神情太过严肃,舒瑶只好捂着嘴,硬生生把哭声给咽了回去。
聂云袖叹息一?声,看向汐姮,直接了当道:“阿姮,我们是?多年好友,你当知晓我的为人,无论立场如何,我都不会骗你。”
“今日齐阚所?言,句句属实。”
“你若想要对付谢涔之,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说完,聂云袖打开包袱,将一?套崭新的衣物抛入水中。
“接着!”
她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唇角微微绽开一?抹笑容,静静等?着汐姮。
许久,一?声龙啸响彻山谷。
赤色巨龙卷起滔天火浪,冲天而上,直冲云霄。
此时?此刻,藏云宗最?高的凌云峰祭坛上,所?有弟子已悉数待命。
成千上万个瓷瓶整整齐齐地在祭坛上,里面皆封印着那些弟子的灵根。
四周是?藏云宗最?精锐的弟子,披坚执锐,严阵以待。
所?有宗门?的长老皆站在下方?,面色各异,屏息俯首。
许久,谢涔之缓缓踏上台阶。
日光如昼,积云霭霭,整个天空仿佛都矮了半截,沉沉压在人的心头?。
他慢慢回首,凝视着下方?。
月白的衣袂随风摆荡,如一?片飘荡开的云雾,唯独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化不开的浓墨,氤氲着彻骨的寒意。
他说:“本君今日已万千灵根为祭,是?为了让天道的力量更强,唯有如此,本君方?可覆灭神族。”
“弱者,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他慢慢拂袖,微笑道:“不过,尔等?今日的贡献,本君自会铭记,日后庇护尔等?性命,令尔等?平安终老。”
下方?有些长老神情愤怒,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却?被身边的人紧紧按住,以示意他冷静。
——不可!
——现在冲出去,下场只有死!
谢涔之面无表情,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些无谓的痛苦与挣扎,在他眼底尤为可笑。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阳光。
再?刺目的日光,在如此遮天蔽日的云雾之下,也只能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光芒,所?谓被世人畏惧的至高至强之物,也不过如此罢了。
逆天改命,吞天噬日又有何难。
谢涔之睫毛轻颤,收回目光,掌心缓缓凝聚一?颗白色光球,在刺目的光芒下直升天空,与此同时?,四角的阵法同时?启动。
蓝色光柱冲天而起。
八十一?道淡金色符篆环绕着四周。
所?有瓷瓶渐渐升空,灵根如一?缕缕有了意识的烟尘,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往头?顶的光球涌去。
天地骤变,周围的空气仿佛凝聚成了排山倒海的巨浪,千钧重的压力像四周涤荡而去,霎时?轰开一?片人海。
“哗——”
金色的符篆环绕着中间的谢涔之。
他缓缓升空,站在至高之处,睥睨着下方?的芸芸众生,黑发在身后乱舞。
他掌心正对着那光球,正要触碰的刹那,余光中忽然闪过一?道赤光。
像骤亮的一?簇火苗,被风一?吹,遽然燎成滔天火浪。
“唰!”
那束赤光正对着谢涔之的面门?。
劈头?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