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云宗之内, 亦有?许多弟子惶惶不安。
齐阚已经在明宸殿外?跪了两天两夜。
殷晗和宋西临一开始还沉默不语,后来着实无法坐视不管,也一左一右地跪在了他的?身侧。
“属下请求尊上收回成命!”
越来越多的?长老弟子, 跟着他们一起跪在殿外?, 请求天衍神君收回成命。
聂云袖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听到?消息后便日夜兼程, 风尘仆仆,风霜吹乱了额前的?碎发, 她?看着眼前收集灵根的?高台、人烟稀少的?藏云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昔日那个门徒无数、兴盛强大的?藏云宗呢?
聂云袖看向前面跪着的?师兄弟们。
沉默许久,她?走了过去, 双膝跪在了他们身边, 将佩剑放在身边。
她?背脊笔挺,抬头看着紧闭的?殿门,嗓音清亮, 一字一句道:“作为藏云宗弟子,我?修行数百年, 只?知以降妖除魔、保护三界众生为己任,绝不挥刀向同道中人,更遑论那些无辜的?弟子。”
“无论是我?, 还是跪在这里的?其他人,甚至包括从前的?谢姮, 这些年来, 我?们之所以心?甘情愿地追随君上,从不动摇分毫,只?是因?为君上在我?们眼中,是这世上最强大正直之人。倘若有?一日君上不再?是君上, 请恕聂云袖不再?追随。”
“我?聂云袖,今日退出藏云宗!”
“从今日起,我?不再?听从藏云宗宗主的?调遣。”
“所有?后果,我?自己承担。”
聂云袖说完,拔剑起身,双指横向一劈,断剑为誓。
“长老!”
“师尊!”
“聂师妹!”
许多人大惊失色,纷纷喊着阻止她?,聂云袖闭了闭目,抛下手中断剑,拂袖而去。
“各位好自为之。”
舒瑶已经被逼到?了断崖上。
她?喘息着,衣衫已经被刀剑割得?破旧不堪,手臂上好几处流着血,双手却紧紧握着手中的?防身簪子,因?为使用的?次数太多,龙髓玉已经出现了清晰的?裂痕,无法抵挡眼前这些人。
眼前这些人,全都是化臻境以上的?真传弟子。
谢姮给她?的?防身簪子再?有?用,却无法如此频繁地使用这么多次。
舒瑶满面都是泪,剧烈地发着抖,往后退了几步,脚后跟却踩到?了悬崖的?边沿。
她?的?剑已经折断了,无法御剑逃跑
她?没有?路了。
为首的?弟子冷声道:“我?劝你乖乖听话,不过是取个灵根而已,我?们没想杀你,但是你要?是反抗的?话,刀剑无眼,我?们可不能保证你的?性命。”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舒瑶强忍着哭腔,咬牙道:“我?爹爹是太玄仙宗掌门凌云子,你们要?是敢这么对我?,我?爹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凌云子?”
那弟子嗤笑一声,“在神君面前,他算个什?么东西。胆敢违抗神君的?几个宗主可都已经成了废人,你要?连累你爹么?”
舒瑶的?脸色瞬间惨白?。
那弟子抬起剑锋,懒洋洋地指着舒瑶,威胁道:“你可最好想清楚了,你要?是敢反抗,或者要?是不小心?这里跳下去死了,待到?我?们去回禀神君,你爹就算是太玄宗掌门,也吃不了兜着走!”
舒瑶紧紧咬住下唇,握着钗子手在剧烈地发抖,掌心?已被刺出了血。
却不敢再?反抗分毫。
那弟子见?她?丧失意志,抬手向身后的?人示意,对方拿着法器上前。
舒瑶认命地闭上眼。
“住手!”
“你鸟爷来也——”
突然间,两道熟悉的?声音炸响在耳边。
那声音伴随着极轻的?风声,像刀片割过柳叶,唰地扫过舒瑶的?耳畔,紧接着便是无数道惨叫声响起,少年轻松地落地,反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收剑入鞘。
不过刹那,所有?的?弟子都已晕了过去。
少年肩上的?鸟儿展开翅膀,拍了拍舒瑶的?脸:“喂,你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舒瑶睁开眼时,正好看到?一大一小两双乌溜溜的?眼睛。
少年朝她?露齿一笑,那小雪鸮也正担忧地看着她?。
是容清和白?羲。
舒瑶晃了一下神。
她?有?点儿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你们——”
她?呆呆地望着他们,眼角还挂着泪,忽然爆发出一道响亮的?哭声,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臭鸟!我?好想你!”
“你才臭——喂!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白?羲被她?一把抓进了怀中,惊恐地扑腾地翅膀,掉了一地的?羽毛,舒瑶还在拼命把眼泪鼻涕往它身上蹭,哭得?直打嗝。
“呜呜呜呜臭鸟……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白?羲一边被她?肉麻得?不行,一边觉得?自己快被她?活活勒死了,求救似地看向身边的?少年,“快!快救救我?!这女人疯啦!”
容清无奈地一笑。
“舒瑶姑娘。”少年温声安抚:“你不必害怕,此次我?们专程从无垠之海赶来,便是为了救人,有?我?们在,他们伤不了你分毫。”
舒瑶放开怀中的?白?羲,抬手抹了抹泪,“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陵山君为什?么要?对我?们出手,爹爹分明跟我?说,无论怎么样?,陵山君至少是护着人族的?。”
“因?为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陵山君。”
容清沉声道:“陵山君谢涔之尚有?人性,却也害惨了我?阿姐!而如今的?天衍却更冷漠,他本?就无心?无情,又毫无仁义?道德可言,何曾将天下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不周山被灭,他可曾表示半分?”
“万年前能屠戮那么多神族之人,如今又怎会做不出来更残忍之事!依附于这样?的?人,那才是愚蠢至极,自寻死路!”
舒瑶怔怔地站着,白?羲连忙拍了拍容清的?脑袋,示意他别说了,这少年回过神来,又忙放缓神色,抱剑拱手一礼:“抱歉,是我?言辞过激了。”
舒瑶摇摇头,“你说的?对。”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抬头道:“我?能帮忙做些什?么吗?”
容清沉吟片刻,点头道:“有?。”
“劳烦姑娘和白?羲一起下山,去寻聂云袖,她?曾是藏云宗的?长老,亦是我?阿姐的?好友,对藏云宗最为了解,知道如何进入藏云宗后山。”
“我?们要?去后山,救汐姮。”
如今能阻止这一切的?人,只?有?她?。
汐姮第三次剧痛后醒来,天色已暗了下来。
她?浑身燥热不堪,纵使是冰凉的?湖水,也无法消去半分冷意,可靠近湖边坐着的?这个人,却能稍许驱散些许不适感?。
湖边这个人,身影仍旧沉没在黑暗中。
她?看不清他的?脸,却感?觉到?那双凉如冰块的?手,伸入湖水中,触摸在她?的?头顶。
“你体内有?两种力量,故而时冷时热,只?要?能炼化其中一种力量,便能恢复如初。若是闲暇无事,可以试着用丹田吸收灵气。”
他低咳着,压抑着嘶哑的?嗓音,“不是想杀我?么?再?忍耐一段时间。”
汐姮感?受着头顶舒服的?凉意,头一次没有?躲开他的?手。
他摸着摸着,又笑,“难得?这么听话。”
“我?的?阿姮,若是一直如此该多好。”
——谁是你的??
汐姮不满地甩了下尾巴。
他故意这么说,果真看到?她?甩尾巴,眼底漫上一层笑意。
从前她?尚为人身时,倒永远是一副冷淡安静的?模样?,拒他以千里之外?,看不出丝毫情绪。如今成了龙,却是有?了一生气便甩尾巴的?毛病,平白?显得?可爱了几分。
说来,她?年纪也不大。
这么小的?年纪,当真是承受了不少,其实若有?选择的?余地,他又何曾忍心?看她?如此?
但再?不忍心?,也是要?做的?。
一片安静的?夜色中,他的?声音放得?温柔了几分,“阿姮,你可还记得?当年?你说,希望嫁我?为妻,而不是做我?身边的?左膀右臂。尽管你无论是谁,都会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可你却说,妻子和所有?人是不一样?的?。”
“因?为妻子和夫君,是爱侣,更是亲人。”
“若非迫不得?已,我?又如何忍心?剥夺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可是你已经剥夺了。
他不提哥哥倒好,一旦提及哥哥,汐姮心?头便腾起一股火气,甩开头顶的?手,看着他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多说无益。
她?潜入水底,背对着他越游越远。
这一次剧痛发作后,虽说与往日相比,身体轻盈了不少,但汐姮未曾放在心?上,只?当是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天亮。
天亮后,天地间一派明亮,她?仰起头,能看到?天地间游走的?每一丝灵力,仿佛是可以握在掌心?的?实物。
……等等。
握在掌心??
汐姮脑中电光一闪,隐隐感?觉到?不对。
昨晚谢涔之那句话,似乎是有?着什?么深意。
——“若是闲暇无事,可以试着用丹田吸收灵气。”
她?闭上眼,缓慢催动体内的?力量。
一股灼热的?力量,顺着丹田往上涌,向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而在她?的?四周,那些流动的?灵气忽然停滞,在无形的?催动下开始倒流,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形成汇聚成浩瀚的?风眼,朝她?一人涌去。
刹那间,湖水倒流,形成万丈高的?漩涡。
谷外?飞鸟绝迹,向四周窜逃。
风叶沙沙,一寸寸枯萎成灰。
原本?灵气至盛之地,变得?无比干涸。
不够。
这些远远不够。
汐姮感?觉到?丹田内的?灵气还不足以填满十分之一,她?还可以吸纳更多,区区一个峡谷,根本?无法满足她?分毫。
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就像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继续汲取养分,体内似乎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让她?自己都觉得?极为心?惊。
从前虽也可以汲取灵气,却从未如此夸张。
作为烛龙,她?的?灵府和识海皆是赤色,而原本?与她?相克的?那股寒气,似乎已被吸收了大半,充盈在她?的?灵府之中,凝华成萦绕在其中的?淡蓝色云雾,将她?的?识海变得?更加广阔,以致于灵气在她?眼中,已然化为了实体。
汐姮忽然兴奋起来。
隐隐有?一个念头呼之欲出,但她?很快冷静下来。
她?还不能慌。
还要?再?等一等。
她?要?确保万无一失,直至一举……将谢涔之击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