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来希等着她把话说完。
结果殷怜说出了一个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答案。
她说道:“昨日我晚上我自长官那里回去,便去拜祭了一下严少奶奶,并将长官的话转告了她。我跟她说了,严家如此作恶多端,借的是严才的势。可严家人死光了,严才却还没死。日后一有机会必然会报复她父母姐妹。我倒是去给她家人求情了,可惜长官比较严格,只许少奶奶自己化鬼报仇,却不许借他人手。若是少奶奶地下有灵,便自己上来,把严才也带下去吧。”
李来希:“……”
殷怜说道:“登闻鼓的事情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总不可能我这么一说,少奶奶就真的自己上来报仇了吧?”
李来希说道:“现在衙门里都在传说闹鬼了,仵作至今还没搞明白严才的死因。”
“真是少奶奶自己上来报仇了!?”殷怜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严才的仇家在伺机报复呢!这么说来,我可是给王爷解决了个大麻烦,不知道王爷会不会记得我的好处?”
王爷知道了怕不会想要打死你。
殷怜的话,李来希那是一句也不信。
但他已经认定了这件事跟殷怜有关。他开口说道:“少奶奶除了报复严才,还想报复谁?她接下来是不是还想要报复王爷?”
殷怜说道:“怎么会?少奶奶跟王爷又没什么冤仇。”
李来希说道:“最好是这样!”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怕殷怜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又开口说道:“我知道现在外头对王爷有许多非议,这些非议自王爷被封摄政王之时就已然存在。但事实上,若没有王爷,也会有其他人,甚至无论是上面那一位亲政还是由其他人坐王爷这个位置……这天下也未必就能变得更好。”
“王爷现在不能出事儿,你听明白了吗?”
这话其实说得很有意思。
王爷“现在”不能出事儿,那他什么时候“能”出事儿?
当然,这也可能是殷怜想太多,过度琢磨了李来希的言下之意。
但李来希都这么说了,殷怜也端正了一下姿态,正色与他说道:“长官请放心吧。我是最有分寸的一个人。别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并不敢冒犯亲王这样的大人物。就算我真的有那么点冒险一搏的能力,可惹来自己收拾不了的祸事,又有什么好处呢?”
她十分郑重地说道:“这种蠢事,我是绝不会去做的,长官大可放心。”
李来希说道:“记住你的话!”
然后便转身打算离开。
因为登闻鼓的事情,他今晚上还有得忙碌,甚至为了把事情办得周密,都未必有机会入眠,肯定不能在殷怜这里耽搁太久。
他过来也不过就是为了警告她这么一声,避免明日又生出意外。
却听殷怜在他背后说道:“长官!”
李来希停住,回过身望她。
“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李来希心头一动,说道:“明日我要找人为严氏做法事,但求法事能够有效,早日渡严氏往生,也安了王爷一颗心。”
殷怜说道:“长官辛苦了,我替严少奶奶谢谢你。”
李来希笑了一声,不算欢喜,仍是有他招牌风格的哼笑,殷怜却没听出来嘲讽。
……倒是有几分傲娇的味道。
李来希走了之后,岳珂很好奇地打量了一番殷怜,问道:“那也是追求你的公子哥儿?”
殷怜失笑:“怎么可能?”想了想,为了避免岳珂一直记着这么个误会,还是解释道,“那是李来希,特务局的头子。记得廖明月吗?就是他的人。”
特务局的大名可是人人皆知。岳珂脑子里瞬间就没了任何八卦的心思,开口问道:“特务局的头子?他怎么会来找你?”
殷怜说道:“以前有几次往来,他以为我有严才被杀的相关情报,来试探的。”
岳珂担忧地问道:“不会有事吧?”
殷怜回答道:“不会。”然后说道,“不过他告诉了我一件事。刑部查不出严才被杀的手法,反而遇到了一些诡异的事情,疑心闹鬼,明日打算给严少奶奶做一场法事。你要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去看看,顺便说不定能听到一些案情相关的情报作为素材。”
岳珂确实也挺好奇这件事,倒不是为了取材。
次日殷怜起得不算很早,却显得很是困倦。岳珂却是精神十足,看她的样子颇为担心,问道:“你没睡好吗?”
殷怜说道:“心里有事儿,睡得不是很踏实。”
岳珂担忧道:“那你还能去看法事吗?”
殷怜表示没问题。
等她们到了严氏娘家附近,就发现这次摄政王可以说是大张旗鼓。
严氏娘家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否则也不至于被个严家抢了婚。但是严氏的父亲还是有点来历的,他本人是个秀才,和如今已经亡故的某位前尚书甚至还有着半师之谊,对方一度非常赏识他的才学。
那位尚书,就是极为照顾严氏的那一位世子妃的祖父。
而严氏的父亲没能上进,并且因为他才学不够,而是因为他性格孤直,说了不该说的话,碍了某些人的眼。
若是在严家,做一场法事自然方便,不过在严氏娘家就不方便了,像这种人家没有足够大的宅邸,做法事往往都是要在街道上搭棚子的。摄政王也是大手笔,直接封了整条街给严家做法事——虽然对于他本人来说,可能只是随口提一句的事情。
摄政王封了整条街,也禁不住许多老百姓围堵在隔栏外,讨论这件事情。多数人都是不知道事情因果,便有府衙的衙役专门出来告知:“严氏所作所为,法律不能容忍,但情理上值得怜悯。亲王可怜她一时行差踏错,导致魂魄亦不能安生,故此设下法事,为其超度。只愿她尽早获得安宁,去往该去的地方,赎清罪孽,获得新生。”
这话传出去之后,一书生抚掌赞叹道:“王爷真乃胸怀广阔,慈悲仁爱之人!”
他对面也有几个书生,却都对他这话感到鄙夷和不耻,却也不敢在这种场合斥责他,便只有私底下低声嘀咕:“阿谀奉承之辈!”
摄政王是被这奇事给吓着了。民众不知所以然,才会觉得他进行的是一种迷惑行为。但官府也不会去解释这种事情,更不会在意民众的想法。
殷怜到了棚外,尝试着与衙役沟通了几句,对方便要求查看她的记者证。殷怜原本以为李来希会有安排,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是谨慎地多铺了一层□□,并非以李来希自己的名义进行安排,而是以报社记者的名义。
事实上,这次来的报社记者很是不少。
严氏家人未必希望女儿的丧事被这样曝光,可惜他们对这件事情是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力的。
殷怜和岳珂随人走了进去,然后与李来希打了声招呼。岳珂先前其实没有看清李来希的模样,这一次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见到这位特务局的最高长官。
昨晚李来希出现时是夜里,他披着件斗篷,两人的距离又远,岳珂当时只觉得是个身姿挺拔的长腿青年,本能地觉得是个英俊男子,却并没有更加直观和确切的认知。
此时面对面看到,她有一瞬间是真被惊艳到了。
李来希的气质其实不是那种古代文学作品里面所赞颂的传统的美郎君,他的气质更为锋锐,望向你的时候很多时候那视线就如同一把利刃猛然向你割来,甚至无法判断是想要割破你的血肉还是内心。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身上有一种“恶人”的气息,与传统的温润君子翩翩如玉绝对是南辕北辙。166小说
但岳珂也不能违心说他长得不俊美。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岳珂觉得他要更像那种祸国殃民级别的男宠人物。
岳珂本人并不是一个三观跟着五官跑的性格,甚至自己的道德准线坚固到了固执的地步,所以这时候除了感叹对方卿本佳人,为何做贼之外,也没有其他太多的想法。
法事在十点开始,会持续两个小时,下午会换一拨人继续,摄政王完全不将就,也不在乎早上拜和尚晚上拜道士,反而有一种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的务实主义精神。
他今天也到场了。
殷怜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对于他的形象感到颇为意外。其实在印象里,她一直把对方脑补成那种脑满肠肥的胖子。以时代背景和身份来说,其实后世应该是有摄政王的照片的,只是殷怜没有费心去找过,所以实际看到的时候,很是意外了一下。
那是一个儒雅俊美的中年人,气质甚至还要比李来希文雅和传统一些,至少就外表来说,完全没有奸佞的感觉。
想想也可以理解,那毕竟是李来希的生身父亲。而且据说当今的皇帝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他会这样重用摄政王,除了能力方面的考量,颜值必然也有影响——毕竟若是看着不顺眼,摄政王一开始恐怕就难以有机会。
但此时他看上去却很不淡定,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紧张。殷怜有精神力帮助,所以隔着一段距离也能观察到对方的神情变化——亲王脸上还带着黑眼圈,可能昨晚都没怎么睡好。
这个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殷怜转头望去,发现棺材上竟然冒出了一股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