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怜带着播放设备跳了个世界偷时间, 把团长推荐的官摄都给看完了, 果然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她一边琢磨着这么在实际中应用，一边回到了马蒂尔。

黑贤者已经读完了所有剧本和资料。虽然他是大法师，却也不能跳出马蒂尔的限制，对于娱乐活动的抵抗力仍旧很小, 连小说都没看过几本，此时看到这么一本写法师王的剧本，殷怜还用马蒂尔大陆有限的词汇组合翻译出了几分原文的韵味，其中使用的许多修辞手法在马蒂尔甚至都没见几个人用过，顿时惊为天人。

黑贤者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是你写的？”

殷怜自然不会贪天之功, 所以回答道：“不是, 是拜托一位能人写的。”

黑贤者有心想问能人是谁, 却又压下了这个念头。殷怜能言善辩, 心思缜密, 对于所谓神明一说编得极有说服力, 但是黑贤者却是从来不信的, 至少不会全信。

虽然这么多年了, 但是唯有这么一个小姑娘，黑贤者始终不觉得自己能完全看透。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殷怜就自称神使。当时的她就算说是什么生命女神的神使, 黑贤者其实也是不相信的。小姑娘确实有特异之处，但比起她精神上的顽强，在肉身力量上实在太脆弱了。什么样的神明会选择这样一个甚至还可以被称为孩童的人物当神使？

黑贤者不是那些外面容易被愚弄的普通信徒，他与殷怜接触得越久, 虽然也发现了越多她身上的奇异之处，但发现的破绽也是越来越多。

黑贤者最初以为她是哪里的野教派被推出来的傀儡，后来又觉得她只是个普通比较机灵的，有野心的少年人，也许曾经出身富贵，只是此时没了依靠。但是她带来的种种“神迹”又否认了这些猜测，证明殷怜背后是有背景的。

他不能说自己没有对殷怜背后的力量起过警惕之心，但是就目前看来，她也确实不曾有什么危害魔法协会的行为，所以他暂时压制住了这种疑虑，其实已经是感情压过了理性。

他这辈子孤单前行，就算是天赋卓绝的女法师也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心灵。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能在圣城布下的重重荆棘围城中冲出来并活下来的法师们，无论男女，内心往往都已经同样冰冷，残酷，自私。也许下一代的法师会好一些，但是对于他们这一代来说，一切都已经注定。

一块坚冰无法温暖另一块坚冰。

说实话，殷怜本人跟信徒们眼中的形象也相差很远——她狡黠，果决，狠辣，远没有塑造出来的形象那样纯真善良。但是在那重重手段之下，她看似不择手段，其实却始终守着自己并不顽固的底线和并不生硬的原则。而在那怎么看都有些过于心机的灵魂里，包裹着却是一颗嬉笑怒骂毫不忌讳，放肆自由却莫名地向往着光明的心。

向往光明。

黑贤者一直怀疑殷怜的实际年龄和身体年龄不符，他甚至怀疑她本身也有可能是和他同时代的法师，只是因为什么禁忌实验而导致肉身发生了不可预知的变化。当然也可能是有意为之——毕竟她现在的这个壳子实在是过于美貌，而女人为了美貌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但是后来他又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因为殷怜对她的美貌实在不够上心——她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这丫头有股枭雄的气质，黑贤者毫不怀疑若有必要，她甚至狠得下心把自己毁容。

这么狠的小姑娘，如果说她的成长经历是无忧无虑，一帆风顺的，黑贤者是不相信的。但是她那重重心计里的乐观和向善之心，虽然和她本人很不相配，却带着奇特的感染力。

黑贤者想，她一定曾经有过非常特殊的经历。

他竟然有些眷恋这样的殷怜。

作为老师，作为学生，他与殷怜坐在书桌前，说着诸神的教会，法师协会，如何对待平民和战俘，应付这世间的敌人和开启人民的心智……竟然也能误以为阳光温柔，岁月静好。

纵使大陆上纷争不断，但是黑贤者却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归所。如果可以，他愿意这样的日子永远继续下去，愿意曾经所有孤与独都远离他的声明。如果有天注定要分离，他也希望殷怜能一直像这样坚定地，毫无怀疑地活下去，甚至不用继承自己的意志——因为他能看到，女孩眼中的未来，要远远比他穷尽想象的一切景象都要美丽。

那是他从未见过，却无论如何都想看一眼的世界。

然而他同样也警觉，殷怜的归所，从来都不是马蒂尔。她从哪里来，最终要往哪里去？生命女神给她真正的任务，真的是给这片大陆带来生机和幸福，抑或是其它呢？

他甚至觉得，所谓生命女神与殷怜的主从关系……远没有这么简单。她所谓的“母亲”，其实也只是她达成目的的一个道具而已。

他忍不住心想：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他却没有问出来，也没有质疑这位“能人”的真正身份。

他问道：“这个是准备找吟游诗人到处歌唱吗？”

殷怜顿时失笑，说道：“当然不是。”她想了想，说道，“首先，我们要想办法，从所有人里面挑选出那群天生的戏精和金嗓子。”

黑贤者愣是没听懂她的梗，重复了一下这两个词：“戏精……和金嗓子？”

殷怜解释了一下。

黑贤者想了想，说道：“戏精也就算了，真正唱歌唱得好的人，要么就是贵族，要么就是在为贵族服务。贤者之都是很少的，因为这边的法师不太关心艺术和音乐。”

殷怜听了，沉思了一下，觉得这情况也正常。穷困的平民哪有时间和心情学习唱歌？平日里琢磨下一顿从哪里来就已经非常费劲了。

但音乐是最天然的不可剥夺的免费娱乐，贫穷也不可能剥夺一个人唱歌的权力，所以殷怜相信肯定还是有很多未被挖掘的金嗓子的。何况，一般的平民也还是可以去酒馆听一群吟游诗人的吟唱——虽然很多时候他们的吟唱都是翻来覆去的几个调子，但是最重要的是这个接触途径。

在她的坚持下，很快生命教会和魔法协会还是都放出了相应的消息，宣称要选拔擅长唱歌和愿意在人前表演的人选。不但是贤者之都和圣城，就连其它国家和城市，也在和当地的领主商议之后，展开了长达十日的报名期。

这个报名期都是错开的，有早有晚，方便报名名单收集齐全之后殷怜直接通过传送阵前往各个城市，轮班进行选拔。殷怜没有整什么虚的大赛奖金之类的，完全不适合马蒂尔的国情。她直接放出了被选中的表演者会给的一般待遇——每月一枚金币，和在正式表演之后，根据个人贡献可能获得的表演补贴和奖赏。

马蒂尔平民的生活水准很低，低到什么程度呢？有人一辈子时间，都没有亲手碰到过钱币这种东西，生活得有如原始社会的人。

所以说一枚金币的收入，虽然对法师来说毫无价值，对于平民来说却已经是梦一样的待遇了。

消息发出去的前三天，圣城是最先响应的，一共报名了几百人。别看这几百人人数不多——由于受到面包树的产量限制，圣城的人口本来也不过万，这个比例已经相当高了。

到十天结束的时候，人数甚至已经过千。其中报名的人未必就擅长表演和歌唱，有的纯粹只是被薪酬所诱惑，而有的则是想凑一把热闹，碰一碰运气的。

到了时日，殷怜直接征用了魔法协会前面的广场，进行了一场公开选拔。

一千多人聚集在广场上，周围还拥挤着几千人，几乎可以说是倾城而出看选拔赛了，那盛况就此时的社会情况来说，那是相当盛大，比得上每年几次的大型祭典了。

如果不是殷怜没有中断贤者之城生命教会方面的各种运作和劳动，恐怕还不止这么点人。

虽然教会内部商议时，也有人询问殷怜要不要把这天作为祭典处理，给所有人放假一日，但是殷怜却相当冷酷，并没有同意。

如果这点都忍耐不住，那么从今以后，他们天天都要忍受更大的诱惑，难道都不用工作了？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一点变通。

她吩咐了下去，以后每逢大型祭典或者节假日的工作，当日工作的人可以额外多领一个铜币——自从生命教会兴起之后，普通平民的钱币花销途径也多了起来，远不止于衣食住行了，所以这些额外薪酬到底抑制住了大部分人的八卦之心。

而剩下的那些因为一年都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以无论如何都会被这一场大热闹所诱惑的人，殷怜也特意透了口风，表示：“现在的选拔并没有什么值得凑热闹的地方，以后会有你们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精彩表演，不过那可是要收钱的。不如现在好好赚钱，等到剧院开放了，再进去看一场精彩的。”

其实，说到歌唱或者舞蹈表演，马蒂尔也不是没有，只是大多数只有贵族能够享用得起而已。所以听殷怜这么说，许多平民顿时都长大了眼睛，问道：“……我们也能去！？”

殷怜说道：“对于虔诚的信徒，女神肯定会有安排。但需要你们勤劳，勇敢，努力，配得上这份奖赏才行。到时候，”

怕话说得含糊让人借题发挥，她表演完了神棍仪式，索性直接说道：“只要你们努力工作，剧院到时候也会对平民和信徒开放，对信徒只收取微薄的，你们可以不费力就承担起来的票价，就会让你们进入欣赏。”

然后她脸色严肃了几分，说道：“但只是虔诚的，勤劳的，愿意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信徒。那些懒惰的，只想享受而不愿意为女神和同胞付出的不计算在内。所以剧院永远不会免费，你们要有所付出才会有所得到。女神不喜欢不劳而获的人。”

听到吩咐的人顿时严肃了许多。

这些话被传到信徒和农夫工人耳中，顿时让他们安分和踏实了许多，也有耐心继续工作了。毕竟神使说了，这热闹不是一时的，以后会有更好的表演，而现在更需要认真工作。

之后到了当日，殷怜把人聚集在广场上，看到人群的情况之后，不由得皱了皱眉，然后稍微更改了一下计划。她叫来牧师，与他们吩咐了几句，然后牧师就开始走到高台上，对所有人发布了第一个选拔的题目。

听到题目之后，民众之中却是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