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几个水晶匣, 每个都代表了一种发射形态, 不过由于子弹本身性质的关系，并不是所有弹匣都能适用所有子弹。

路东瓷使用的子弹设计非常复杂，其中有些子弹，甚至是要在发射之后才出现化学反应的。这种情况下, 却是要依靠精神力的作用才能进行相应的反应。

以目前地球人的精神力水平，恐怕并不能进行这样复杂精细的精神力控制。而路东瓷却通过精细的弹道斧正，让自己可以达到这样的水平。

这一点也跟马蒂尔的魔法卷轴使用十分相似，不同的是，魔法卷轴是使用了魔法药水, 而魔法药水天然带有吸引精神力的作用, 会自然而然地引领精神力进入正确的轨道, 而路东瓷则是在水晶之中建立凹槽, 靠宝石矿天生对于精神力的防御性进行引导。

理论上来说, 当精神力和控制能力强到一定程度, 哪怕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 器械, 魔法师们也可以直接完成类似的转变。不过在那之前，很多人都还是要借助工具来完成这项工作的，马蒂尔的低阶法师就需要借助魔杖, 卷轴和固定的咒语法纹。

华夏的异能者们在这方面甚至还不如马蒂尔的低阶法师呢。

但是如果路东瓷能够大批制造这样的武器，那么华夏的异能者就可以发出威力甚至胜过真正法师的“魔法”。

这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也不是坏事。

力量从来都是有价值的，但是如果不能好好掌控，就会带来灾难。马蒂尔的法师在练习魔法的过程中肉身经过魔法元素的梳理锤炼, 对于自己修习派别的元素魔法抵抗力远超常人，控制力也非常强，也不能完全避免出现魔法事故，何况路东瓷根本控制不住这团精神力引爆的火。

如果控制得了，他就不必带着殷怜到海边来演示这个了。

路东瓷给殷怜展示了各种他试做出来的弹药和精神力水晶匣。殷怜一方面叹服于他的奇思妙想与创造力，一边在心里考虑着，任由路东瓷这样自由玩耍，花式上天，最后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天使和魔鬼在同一个方向展开道路，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最后走向的是哪条道路。

路东瓷弄出的这支魔法枪，不但可以直射，发射火龙卷，进行扩散式喷射，还可以控制性点射——就是根据精神力的强度，控制它在固定位置发生反应，不过越是宏大的反应，能够控制的时间越短。

就算如此，也足够惊人了。

路东瓷对于自己的成果还挺得意的，就像得到了一件好玩玩具的小孩子，带着笑意的眼神之中满是炫耀，同时还有一种跟小伙伴分享玩具的得意和大方。

因为这样，殷怜也有充足机会上手尝试了一番。老实说，稍微进行了一番尝试，她就惊叹非常。水晶回路极为细密复杂，但其实对于精神力聚束的作用远远比不上魔法墨水。即使如此，路东瓷却巧妙地利用了精神力本身的记忆特质，并不强求精神力本身完全遵循相应的轨道，而只让它在输出过程之中短暂地记忆下轨道规则，然后在这种精神力惯性还起效的时间里，使之按照既有的规则与子弹里的物质产生物理或者化学反应，创造出极为接近魔法的效果威力。

这位年轻的科学家总是具有着天马行空般的思维，严谨精密的逻辑却被肆意狂妄的想象力所主导和使用，使其迸发出奇妙的闪光。

殷怜称赞了他的想法，却还是说道：“虽然这个想法很有意思，但是路哥，我觉得这个武器对精神力的运用虽然很有用，但是对于发展精神力并没有什么用。”

路东瓷愣了一下，才问道：“……为什么？”

殷怜便说道：“你给我一颗子弹，随便哪种都行。”

路东瓷想了想，就把魔法枪和一颗冰弹同时递给了殷怜。

殷怜接过了子弹，却并没有拿枪支。

她把冰弹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突然抬手，将它抛到了半空之中。

路东瓷怔了一下，没能猜出殷怜这么做的用意，却见你冰弹升到半空的时候，猛然炸裂开来，竟然化作了一朵精美细腻，徐徐绽放的冰晶玫瑰。

半晌之后，它化为水烟回归了海面。

路东瓷望着那个场景，久久没有回神，许久之后，突然开口说道：“真人秀那天晚上，你放出来的那个……不是魔术特效，就是精神力制造出来的魔法吧？”

其实路东瓷所说的魔法并不能称为真正的魔法，但是他喜欢这么叫殷怜也就由他去了。她点头，嗯了一声。

路东瓷说道：“你真厉害，怎么做到这一步的？”

殷怜说道：“锻炼自己的精神力。”

然后她对路东瓷说道：“再跟我一颗，最好是火的。”

路东瓷给她一颗磷火弹。

殷怜琢磨了一下之前的感觉，控制着精神力瞬间引爆了它，却控制着火焰在手心舞蹈。

路东瓷顿时惊了，叫道：“小心！”

殷怜回答道：“放心，我很安全。”她这样说着，还移动了手腕，漫不经心地抛接了一下火焰。神奇的是，那磷火真的被她抛了起来，又听话地重新落在了她的手心。

殷怜问道：“你的魔法枪……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路东瓷没理解她的意思，还真的以为她在问魔法枪目前能够达到的技术水平，便回答道：“这个做不到。不过如果殷怜你能告诉我怎么做到的……”

殷怜加重了语气，说道：“路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的魔法枪，能够做到这样控制自如而且绝对不会伤害到自己吗？”

路东瓷顿了一下，觉得殷怜是意有所指。然而那一瞬间两人的默契并没有生效，所以路东瓷也只能茫然地露出了一个呆愣的表情：“啊？那个……虽然现在还做不到……”

殷怜说道：“路哥，我跟你说，学习和使用精神力，就好像攀爬一座悬崖。精神力所有能够做到的事情，都像是悬崖上盛开的花。我们去采摘它的方式，决定了我们最后会走向的未来。”

“如果说以人体本身的能力去学习它，运用它，是在悬崖之间建造坚韧而宽阔的桥梁栈道，那么像这样仅仅只是利用你天生的才能走捷径一样地驾驭它，就好像在没有防护措施的情况下探出身体去采摘——一次两次也许会成功，却冒着掉下悬崖的危险。尤其是精神力的武器，连你这个制作者都很难完全控制，却偏偏一个稍微有点精神力的小孩子都能轻易地使用它……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路东瓷听了，愣了一下，有些气弱地说道：“我没打算把它放出去。”

殷怜说道：“你既然已经把它制造出来，接下来它会怎么样被使用，其实已经就连你自己也决定不了了……不是吗？”

殷怜的话尖锐却正中红心。路东瓷在研究所的地位高得出奇，这是由他本人的能力所决定的。他天然有一种才能，在科研上有着惊人的敏锐性，但遗憾的是，也因为他的才能，他被周围所有人过度保护着，基本上没有什么处理人际关系，卷入勾心斗角的机会。

加上他一直性情正直率性，所以小事上众人都会满足他，一些比较复杂的决定却也不会劳烦他，换句话说，路东瓷地位虽然高，对于许多事情却没有什么话语权。

路东瓷自己也未必不清楚这件事，只是并不是十分在乎。除非事情到了他眼前，他会稍微发表一下意见，其它时候多数都是顺应环境。他自觉这不是得过且过，而是认清自己的能力和定位。

他自己也对更复杂的政治问题没什么兴趣。

但是事实上，这样虽然轻松，必定也会失去很多东西。殷怜一句话就戳穿了这个真相，那一瞬间竟有些刺痛他。

路东瓷想，在殷怜看来，自己是不是有点没用的？明明年纪比殷怜大那么多，却一直也不能承担起什么责任。他以前觉得这没什么，反正一辈子这么活也无所谓，人有资格选择自己的活法。

并不一定每个人都要成为方醒，成为裘靖安，成为人类楷模，英雄伟人。

他只要认认真真地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其实也能为社会做出贡献，至于其它就不用考虑太多。

但是殷怜却毫不留情地指出了这种态度里面最有问题的部分。

路东瓷连决定自己的路的权力都没有。

在殷怜面前，路东瓷是不想被这样指责的。他不想长大，却又颇有些绝望地意识到，殷怜正以远超正常孩子的速度成长着，如果他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两人之间很快就会越行越远。

殷怜关心政治的变革，关心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而且会试图去接触，掌握它们，因为她内心有一种强烈的，不属于普通孩子的渴望——她要掌控这世界，掌控自己的命运。

路东瓷缺乏这种渴望。

他没法在这方面为殷怜提供帮助。他心里觉得自己跟殷怜的友谊是无关利益的，但却又打从心里觉得，若是他不能在殷怜需要的地方给予她协助，那么他会渐渐失去作为“朋友”的立场。

路东瓷不是没有这个能力……事实上，他的身份在这方面有着极大的优势，只是端看他愿不愿意。他一向是不愿意的，但是这一刻却无法自控地有了动摇。

他问道：“小怜，我……是不是个很不可靠的大人？”

殷怜愣了一愣，脑子转了一大圈，才理解路东瓷的意思，立刻解释道：“路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事实上这些武器是否对人类有益或者有害我也不能直接下判断。在关键时候，它们也许甚至能创造奇迹。但是……正是因为路哥你太厉害了，所以我怕你创造出来的成果，会变成大家努力的方向。”

“精神力这东西，本来就是为了强化我们自己的。事实上，我说句话实话，地球上已经拥有太多人类自己也难以掌控的武器了，我觉得精神力这东西……完全可以有个不同的出路。”

路东瓷明白殷怜的意思，但是他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尽可能若无其事地强打起精神，但表情还是有点恹恹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以后会注意的……这东西其实也就是个玩具而已。我就是空闲的时候弄弄。”

他这样说着，努力地对殷怜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说道：“小怜你觉得精神力研究从哪里开始比较好？你可以说说你的想法啊，你的精神力那么强，肯定有很多有用的想法，给我点灵感吧。”

殷怜何等敏锐，自然看出路东瓷还是很沮丧，怀疑自己之前说的话是不是语气重了点，便尽量把态度放软了，安抚一般地陪路东瓷畅想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