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云叶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有点缥缈,像一缕风。
吴邪抬起头,田云叶的脸色很白,但眼睛却很黑,黑得像个深潭。
吴邪声音发颤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种仪式,你不知道吗?”田云叶说了这一句,就算身边的人都死死盯着他,他似乎也觉得说太多了,不肯再说下去了。
吴邪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只听见呼呼的风声掠过山坡,“啪”地一声,一棵树的树枝折断了,半截树干对着他的方向砸了过来,林裕西反应很快,扑过来把他连着穆乐林用力一推,三个人一起滚到悬崖边缘,但林裕西手里那串血淋淋的肠子,也全脱手散开了,全部摔在穆乐林和吴邪的身上。
穆乐林说巧不巧地刚好在这时候醒了,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这血花飞溅的场景,直着嗓子惨叫了起来。
他的声音在悬崖和树林间回响,正在这时候,暴风雨终于来了,他的惨叫声也被湮灭在了劈劈啪啪的雨声里。“班长?”
吴邪有点迟疑地推了一下门,门开了,他看到屋子里不仅有他们的班长,还有士官长。
林裕西已经脱掉他那沾满血的军服,换了便装,正盯着面前的酒瓶发呆。
鞠思音的帽子也没戴,手里捏着一双筷子,正在一盘卤牛肉里翻来翻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在盘子里找只苍蝇出来。
林裕西看吴邪笔直地站在那里站了半天,但就像是没看到他似的,过了很久才“哦”了一声,说:“进来吧。”
等吴邪进来,他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说:“坐,要酒自己倒,要吃自己拿碗筷。”
吴邪有点发呆,他怎么也没想到来了会是这种好待遇,尴尬地站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林裕西瞪了他一眼,说:“叫你坐你就坐,你不是很行吗?这时候怎么又泄气了?”
“小洛,你坐吧。”
鞠思音“啪”地一声把筷子放了下来,那清脆的一声响,让吴邪浑身都打了个激灵。
他总算是坐了下来,林裕西闷声不响地把一杯酒推了过来,这让吴邪更觉得十分之不自在了。
“……我们去查了档案。倪捷晓的档案袋是空的。”
吴邪的手抖了一下,“空的?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没有他的个人资料,没有他的照片。”鞠思音简单地解释,“我本来以为看了他的档案就会对他有所了解,可是,一无所有。”
“那你们电脑里不会没有吧?”吴邪说。
这次回答的是林裕西:“那台电脑突然中毒了,现在还没弄好。”
“即使如此,长官,你们也可以向新兵训练连调他的资料。”吴邪说。
林裕西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们都是白痴?你们现在还不知道吧,有台风来,我们目前跟本岛的联系中断了,我们现在出不去,也不可能有资料过来。”
“……长官,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鞠思音还没说话,就听见一声响,有个穿军官制服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灯光虽然昏黄暗淡,但仍然可以看出来,这个男人相当年轻和俊美。
他径直走了进来,把桌上的酒瓶拿开。
“你们还能吃得下喝得下?我看过了,你们送来的那堆血淋淋的东西,确实不是猪大肠什么的,那是货真价实的——人的肝脏和——肠子。”他又笑了一笑,这笑并不是什么善意的,“而且,很新鲜。照我看,应该是才从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摸着还是热的呢。”
林裕西的脸都青了,鞠思音握着筷子的手都有点发抖。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岚,江上尉?”
江岚扬了扬眉,笑着说:“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把结果告诉你们。”他又瞟了一眼待在那里的吴邪,“你们怎么找了个小鬼来喝酒?这也有点违背制度了吧?喂,你叫什么名字?是今天刚来的那批吗?”
“……报告长官,我叫吴邪。”
吴邪本能地跳了起来,他也知道在这个地方,他是坐不住的。他发现江岚的一双眼睛又黑又深,在他的脸上打转。
“哦?哪个洛,哪个苇,哪个琛?”
“洛阳的洛,芦苇的苇,琛……”
吴邪还没说完,江岚就接了过去,“玉琛的琛,是不是?”
吴邪再度愣住了,江岚又一笑,在他肩头上拍了拍,说:“好名字,你父亲真是有心。”
他说完就要走,鞠思音叫住了他。
“江上尉,这件事请你先保密。”
“保密?”江岚回过了头,“我没听错吧?为什么要保密?你怕吓着这些新来的小鬼?这里闹鬼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告诉他们,至少能让他们有个警惕,万一再碰上什么事……”
“江上尉!”鞠思音站了起来,他的眉宇间泛着隐约的怒气。“在这个地方,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江岚相当有趣地盯着他看,说道:“你在我面前耍威风?别忘了我怎么样也是上尉,你也该收敛点吧?你的威严还是留给那群小鬼去吧。何况,这毕竟是死了人,你准备怎么交代?保密?瞒是瞒不过去的,你想怎么保密?”
“虽说你是上尉,但那些孩子的事是由我负责的。”鞠思音冷冷地说,“我已经向唐上校汇报过了,是他同意暂时保密的。”
江岚沉默了。
“他同意的?……好吧,毕竟这个M岛是他说了算的。既然他说先保密,那他肯定会有应对的法子,你早说我就不多这个嘴了。”
“吴邪,我们找你来,是想让你帮忙传个话。”
林裕西闷闷地说,两眼却只盯着酒瓶看,不看他,“你态度随便一点地告诉他们,那不是人身上的东西,只是猪身上的,村民们刚杀了一头猪而已,是有人在恶作剧。安抚他们,别让他们害怕,做得到吗?”
“做得到。”吴邪停了片刻,又问:“可是,听田云叶说,这是一种仪式。什么仪式这么可怕?”
他看到鞠思音和林裕西都同时变了脸色,一个发白,一个发青。
林裕西的喉头“咕”了一声,明显地露出想呕吐的表情。
鞠思音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只是一些迷信的说法,不用去管。”
他沉默了片刻又说,“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倪捷晓给找出来。不管他还活着,或者是……”
“士官长,你怀疑……你怀疑他已经死了?!”吴邪叫了起来,又马上紧紧闭住了嘴,“不,我不相信,谁会杀他?”
“我没办法不怀疑他已经死了。”鞠思音平淡地说,“他的军牌在血淋淋的肝脏里被找到,而所有人都表示有看到他来到岛上,可是,你们谁也说不出来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你们甚至说不清楚倪捷晓的长相,或者他是什么样的声音,或者他的任何一个特征……”
吴邪听着他的话,窗外闷雷声一个又一个地炸开,深紫色的闪电一道道地划过天际。他看到鞠思音的脸在闪电的电光里,突然地亮一下,又暗下去。林裕西一直是低着头的,脸都藏在阴影里,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想起了一件事。”吴邪忽然说,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丝的迷惑,和隐隐的恐惧,“我记得小陆说过,在船上的时候,他好像有听到倪捷晓说……”
“他说什么?!”
鞠思音和林裕西同时跳了起来,两个人四只眼睛,牢牢地盯紧了他,活像是盯牢了一只想跑的兔子。
“倪捷晓说,他想去坑道里面划船。”
今天没有下雨,但是马上就要下雨了。
我们被分到的,是炮指部。凡是到炮指部的新兵连,要训练的项目一般都有五项,射击、测量、观测、通信和炮操。今天我们一人领到了一把65K2的枪,大家对于摸枪还是很有热情的。
可是天色真的很阴沉,我的感觉就像是有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心口上似的,跑也跑不快,跳也跳不高,汗水一次又一次地把我的背心打湿,我迷彩服的背后都被浸湿了。
我想起小穆手里拎着那件衣服上被血浸脏的一块,又想起了那个叫江岚的军医说的话。
这个军医很奇怪,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点我很不喜欢的东西。
我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忽冷忽热的?
“那边是什么地方?”背着他的枪,走到吴邪背后,推了推他。
不晓得为什么,他就喜欢跟吴邪和陆则舟混在一起,虽说吴邪一脸心事地根本懒得说话。陆则舟则一说话就要跟彭远屿斗嘴,两个人斗得十分乐在其中。
吴邪只抬了一下头,还是懒得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