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黑色山丘影动了下,应该是在擦泪的样子。
我仔细一看才看清楚外头的黑东西的确是他没错,会成那个样子,是仵作的身上拱了条厚被子,把他整个人给盖住,只露出张还在哭的脸。
‘那你要进来说话吗?’
仵作的反应就像老鼠尾被猫给踩中那般惊吓,连退了好几步,哭叫着说外头阳光正大正好,他死也不要再进去摸死人!
‘刚的事你继续说吧。’见仵作越退越远,根本是要跑掉了,我跟闷油瓶只能追出去,等他在日照下冷静下来。
仵作一没有像刚才那样哭哭啼啼,他看起来就是个样貌端正的儒生,但哭红的鼻子跟眼眶,让他又有弱不经风的感觉。
‘那、那是我以前在山里老寨子的事……有个女人在某一天突然不见,却又某一天又回来,老一辈的都说她被山神捉去,山神看不上眼才又把她放回来,而她也没说什么,整天失魂落魄的……但有天我听人说她有身孕…’仵作边说边把自己包的更紧。‘不足十月,是很怪的只怀两个月,就连产婆说这胎是流了……但没想到的是,女人真的生出来,还生了四、四只不像是人的东西——’
仵作实在抖的太厉害,说到后来的几句话都有些难听懂,但还是勉强知道他在说什么,那女人在产下之后就死去,留下产婆对上那四只还黏着胎膜的动物,之后的话也是忤作听人从产婆那转述来的。
那时产婆被她接的这四只怪东西给吓得走不动,以前接生时断手断脚或是缺什么没长齐的不是没看过,但眼前的这四只各有不同的怪……其中两只像人一样有手有脚,但浑身长满了黄褐色的乳毛,脸的地方却生成像猫仔一样,还长了条尾巴,不过怎样都比其中一胎要来的好,也是把产婆吓惨的一只。
因为那只是颗长满毛跟长了一对猫耳朵的小孩头,身体估计是断在女人的肚子里,这该是个死胎,却偏偏还是活的,发出来的哭声就跟刚出声的猫仔一样尖锐。
四胎中唯一较正常的就是猫胎,虽然人生出猫很离奇,但比起其他三只不成样的东西,这小东西现在看起来真的是最正常的,但也是这只小东西最快爬起来,把产婆的手脚趾都啃掉了几口,也让她痛的有力量跑出去找人来帮忙。
等人齐了,全拿棍子回在屋里这,里头只剩一个死掉的女人跟三只快要死的怪东西。
‘然后、然后…我就是那活下来的三兄弟之一。’
我瞪大眼,后退了一大步,同时打量起现在正包着被子的人。
‘啊、开玩笑的。’仵作露出他整颗头,看到我吓着,有点不太好意思的笑说。‘不过其他应该是真的,都是听寨子的老人家说来的。’
‘小哥,打他。’不理他,我冷冷的说。
见闷油瓶拔刀,仵作立刻披着被子跑掉,我拉住要追人的闷油瓶,对他说算了,同时抚着跳急的心口,刚真在想那被子掀开,到底会看到长了对猫耳朵的头,还是长满毛的人。
‘我突然觉得……写信请陈四爷来帮忙真的挺不划算的。’叹气。
才刚月初就下了一场大雪,天气变得比先前还冷,好不容易等到雪停了,街上也积了一层厚雪;从猫村张家旧宅那拿回的黑色外氅,也因变得太冷,拿去请人加了层棉袄跟修改大小,而它本身就用了相当好的布料,比起我其他的外衣都要来的体面。
所以去赴老痒丢来的邀请帖,想也不想的就要穿这件外衣,虽然老痒也差人送来不少的衣服,但在闷油瓶的面前一摆,他却皱起眉头,要他选几件出来穿,表情难看的像对上什么糟糕物。
最后闷油瓶也穿了同样的黑色外衣,但我瞧来瞧去还是觉得他穿一身黑会被老痒说晦气,硬是在老痒那堆衣服找到一件较朴素且深色的出来,我半哄半劝的才让他换了,但他眼神看起来埋怨跟无奈,感觉就像我在逼他一样。
‘哈啾——’我前走一步就马上被后头的人回拉好几步。‘小哥?’
空荡荡的脖子立刻有条长巾布给围住,闷油瓶还很自然的抓了小毕方塞进去,为的要让我的身子更快些暖起来。
看着这条也是老痒送的围巾。‘这是姑娘家在用的吧。’
闷油瓶抬起眼瞧了我一下,就让我静默下来不敢开口。
这人不会是在记恨吧?但他的样子又太过理所当然,好像不会有这份心思。
‘嗯?’脸颊被闷油瓶用手贴了又摸,而后手还被他拉去握了下,我立刻从他脸上看出不满意的表情。
‘你身体很冷。’能感觉到他很直接的担心,但跟闷油瓶说的不同,我倒觉得刚被他碰到地方都突然烫起来。
我抽回自己的手,却又立刻地被抓住,身体被一股力量转了圈,感觉后腰被一只手搭上,一拉一揽之下我撞进一个人怀里。
‘要我弄暖你吗?’
仰起头就看到黑瞎子笑得一脸痞子样,离我的脸很近,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我撞进谁的怀里,但不等我开口说话,就觉得有什么光闪过我眼前。
‘哔!’一团火喷出。
‘啊!’黑瞎子惨叫。
黑瞎子捂着脸,后退了好几步,感觉是真的被烧到,但想到黑瞎子的个性又觉得他可能是装装样子;我从布巾里抓出小毕方,打算训个几句话,正巧看到小毕方打了嗝,吐出一口余烟。
逗趣的样子只看到几眼,小毕方就被闷油瓶捉起塞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次没沉声的说要小毕方安份点,反而用手摸了它头顶两下。
难得的奖例举动,让小毕方乐得在我的巾布里乱钻动,浑身毛的东西不断的擦过我的脖子,痒的我想把它给抓起来。
‘喂,小天真,好歹也关心下我这,我都让那只黄毛鸡给烧到了。’
‘我看你状态挺好的,连块皮都没烧红。’没捉到小毕方,好在他一会就安份下来。‘你也被老痒给邀来?’
看黑瞎子穿的跟平常不一样,换上一套暗褐色样式简单的衣袍,只有在衣边才描绘上鲜红的纹路,像文字却又复杂许多,系紧腰的衣带上挂了些许装饰性的东西,连他最近很常拿的烟管也挂在腰侧,胸口的衣襟拉的较开,但比起先前那件带子装,这次看起来要暖和许多了。
‘凭我跟他的交情,这是当然的。’黑瞎子笑说。
‘诶?那老痒还真的有点反常。’惊讶。
‘哎、别妒嫉。’
之前都以为老痒只是说说的,没想到他真造了一艄大船,上头载满了姑娘、美食佳酿跟歌舞,打算由北至南在明河上沿岸接客,依老痒的想法再走下去,之后就是要沿岸盖迎月楼的分楼。
‘不过要在夜里的明河行驶,我还是觉得不妥当,因为那河不是一直有人说,在夜里上了那的船,人就会一去不回。’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船,但从小就有人这样告戒自己。
‘放心,’黑瞎子顿了下,看着一个方向说:‘你说的那艄船,绝对不会跟小家伙这艄金光闪闪、气势磅礴的船一样!’
金光闪闪、气势磅礴?这是什么怪形容词!
‘他娘的!’往同个方向看去,看明明还在远处,船却像是夜里熊熊燃烧的一把大火团,实在太超过我的想像,同时余光瞄到黑瞎子这我反应偷笑的模样,就了解这人事先就知道,还存心看我笑话。
‘黑瞎子,那真的不是你带坏老痒后做出来的东西吗?’怀疑的看着他。
黑瞎子认真的打量过新船后说:‘嗯——如果有我帮忙,船大概不会长这样。’看起来黑瞎子对船只有这般呈现,还有些不满意跟可惜。
没去听黑瞎子对船改造的话,越近越能看清楚船的全貌,不知道老痒是不是真把船漆成全金色,还是船上头打了太多的火烛跟灯笼,这艄上头有两层舱房的船被笼罩在橙黄的光晕中,照的连看起来黑色调的明河,现在像多了一层透明的光膜附住。
老痒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客人前来关顾,有不少人都在看在船后露出惊讶的表情,迟疑下才递出邀帖上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