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盟!我写的那一叠春呢?’我从屋里,探了半个身到铺子里。
‘呃……’王盟愣了下,然后快速的拿起自己的包,没一会就跑出铺子。‘老板抱歉我不小心把你写的字带回去贴了——’
我无言的瞪着连门都没有关就溜掉的伙计,决定如果王盟敢回来,就一定要收了我给他的红包。
‘唉,只能重写了。’
甩甩还没开始动笔就觉得酸的手,最近因为年将近,铺子里开始卖起字画跟春联,却意外的卖得比那些妖怪画还好,直到刚刚卖光还有人上门来问能不能买到。
现在王盟跑掉了,也不知道那小子把剪好的红纸收到哪去。
‘小哥,你知道王盟把纸收去哪了吗?’
没人回我的话,但却看到他在亭中,弯着身不知道在忙什么,我走过去,他也没花功夫抬起头看我,相当专注的低头写字。
闷油瓶在红色的方纸上写了个春字,写出来的字却没有很好看,有些歪扭,但看得出他努力的写出端正的春字来。
我有教过闷油瓶画画,而画画时握笔的方式也不怎么要求,所以我都让他随意的握,不过当写起书法时,握笔跟写字时的劲力就不能随便来了。
桌边已经有一叠写糟的春字,我知道闷油瓶对于自己不擅长的事,就会闷头的一个劲的默默练,很少中途会向旁人求助。
见他一直无视我的在写,我走到他的右后方,‘小哥。’抓住他的肩膀,把人压坐在石凳上。‘手别握这么紧。’
左手扣着他的肩,弯身站在他的身后,右手握住闷油瓶拿笔的手。‘毛笔要这样握。’将闷油瓶的握笔的手指调正确,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一笔一画,牵引着闷油瓶的手写下春字。
感觉到闷油瓶的视线,我偏过头,刚好对上他的双眼。‘你在看我还是在看字?’笑问。
‘再写一次。’闷油瓶没回答,只淡淡的这么说。
‘手把手?’忍不住失笑的又问。
‘嗯。’
‘小哥,我这样教你,今晚的红包换你给。’换了一张新的红纸,紧紧握住闷油瓶的右手,写出一个不难看的春字。
闷油瓶的手突然顿住,怎么样也挪不动,我不解的回望他。‘小哥?’
‘吴邪,我没钱。’很认真的说。
太过认真的样子,让我很想笑,闷油瓶身上会没钱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把我给他护卫的钱,又转交给我,也不知道是谁给他这种怪念头,说什么男主外什么鬼的,回来就要把钱交给我。
结果滚出去的钱没一会就又滚了回来。
‘诶?那我不教了。’放开闷油瓶的手,坐在一边的石凳,手撑着脸颊笑说:‘小哥,我等你写好字要贴。’
闷油瓶点点头,又努力的把春字给写好,因为改了握笔姿,又带着写过一次,他写的字比刚刚像样多。
‘小哥,过来点,你这边这一划……’我对闷油瓶勾着手指,同时指着他刚写出来的一笔,在他凑过来,目光还停在字上时,我也靠过去在他的嘴边咬了一口。
‘去年铺子生意不好,包给王盟后我也没法包给你了。’
总觉得闷油瓶在这时都反应很快,几乎在我说完后,他立刻也在我嘴上回咬一口,虽然说是在回敬,但被闷油瓶咬得让我觉得心头痒痒,而后我的脸就被捧住吻。
等我昏沉的睁开眼,我人已经移到闷油瓶的脚上,居高低望着他,我微喘的笑了下。‘这里是我自己爬上来的吗?’
‘不知道。’闷油瓶嘴角微勾起,样子很好看,看了很想要更贴近。
‘付我学费,等等继续教。’抱着他,我说。
墨线在半空中缠绕出毕方原来的样子,它拍打的翅膀飞在我的面前,落下的羽毛都是一团团烫人的青火,毕方杀红的双眼在看到我之后,仰着脖子朝空鸣叫一声,振翅往我这俯冲过来。
我被冲撞的摔倒在地上,毕方压在我的身上,我双手抓着它张开的翅膀,极力的跟它隔出一段距离。‘…冷……’
想喊出口的话,因在跟毕方拼劲,嘶声很难讲出口,但尖长的白喙毫不留情啄我的脸,我很勉强的闪过,却还是在脸颊到耳边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划伤。
毕方的鸟羽抓起来很烫双手,从它鸟目流下的泪水也灼热的烫人,我紧抓住它大喊。‘毕…毕方!冷静下来!’
不管我怎样大喊,紧扯它的翅膀也让它掉了好几根羽毛,但毕方却像杀红了眼,回应我的是一声悲鸣,鸟嘴又狠狠的啄下来,我瞪大双眼看着血在我面前溅撒开。‘小、小哥…’
闷油瓶挡在我的身前,用身体护住我,长喙则啄伤他的左肩背,我发愣的看着脸离我很近的闷油瓶,露出皱眉的表情,在回身用握在左手的刀,挥砍刚拍翅要飞起来的毕方,我在那瞬间从他眼中看到了杀意。
等我反应过来,我的手已经扯住闷油瓶,不让他杀了毕方,闷油瓶丢给我一个复杂的眼神,挣开我的手,还是砍了毕方一刀。
闷油瓶很快的拖着我远离毕方,大部份的血几乎全淋在闷油瓶的衣摆上;而毕方也受到很重的伤,重重的摔在地上,它努力的仰起脖,朝我们这发出威赫的鸟鸣。
‘邪娃儿快把毕方的血擦掉——’阿肥边跑边拍着肉翮的大喊,似乎觉得我反应太慢,重明鸟直接飞到我的头顶,用它的翅膀在我脸上抹来抹去,想帮我擦血的样子。‘会烧起来!’
我想开口说我没沾到,却害吃了一堆鸡毛进去。
阿肥的话才刚说完,闷油瓶的沾到血的衣角就燃起黄橙的火,他反应很快的立刻脱掉外衣,丢到一边后马上就被烧的干净。
我愣愣的看着闷油瓶光着上半身,他的背有个血洞正在流血,那是他刚替我挡下的啄伤,在闷油瓶提刀冲向毕方后,我想大喊要闷油瓶别伤了它,阿肥就在我的头顶上狠狠啄了好几下。
‘你明知画烧了,被放出来的妖会反杀你,为什么还不要命的烧了画?’
‘昨天陈四爷也在场,我也只能把它画下,不然毕方根本见不到孩子!’甩不掉扯着我头发的阿肥,我也不理它,让它随意的在我头上胡来,虽然顶得头很重脖很酸。
阿肥还在我头上唠叨着,毕方就因伤得过重,被闷油瓶给不断逼退,最后撞到枯树飞不动,而摔跌在树下,我见状想也不想的冲去挡在毕方身前,事后想想也有些后怕,我竟然会直接的用自己的身体要喂刀口。
但比较惨烈的是在我头上的阿肥,它首当其冲就看着黑金古刀劈了下来,不知是吓着还是怎样的,发出凄厉不像鸡叫的咕啊声,用它那对毛快掉光的肉翮接住白刃。
不过我想是闷油瓶在最后收了刀,在看到我突然介入,他平静的脸上出现吓着的表情,像用了全身的力量拉回才没让刀劈了我们。
我第一次在闷油瓶的身上明显的感觉到他动怒了,而且还无处发泄的忍着,冷看着我似乎连他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他僵在原地很久。
‘小、小哥,抱歉……我不能让你杀了毕方。’这样压着毕方,能感觉到它的挣扎已经非常微弱了。
闷油瓶牙一咬,将手中的黑金古刀狠狠的插入我身后的树干,撒手放开,那刀身入木的那一声,也狠狠的震了我的心头。
‘小…’
我才刚喊出一个音,就像触动到什么一样,闷油瓶拔回自己的刀,声音变有些高昂,也说的很快的说:‘我是保护你的人!’顿了下,极艰难的才把接着的话说出来。‘…你却不顾你的命……’
闷油瓶说着就退了一步,我想起身去拉住他,头上的阿肥就滚了下来,一圈后压在我的脚上;看起来就是一只鸡仰躺在我的大腿上,咕的一声说了句:‘你的错。’
我抓起阿肥,丢一边。
等我再看向闷油瓶,他已经收起全部的情绪,像没发生过事情一样的仰头望天,只是他的侧脸莫名的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忧郁。
我的身后传来烧东西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像毕方的叫声,回过头看,半死不活的毕方依着枯树,连同树一起烧的浑身浴火,毕方的身体烧得焦黑,枯树也被烧得干净,只留一堆灰烬。
‘要出生了……’我看着灰低喃道。
阿肥跑到枯树根上的那堆灰,翻啊翻啄啊啄,终于挖出一颗拳头大的蛋出来,顶了顶,蛋就开始微震几下,从蛋的顶端出现裂痕。
‘看来这雌毕方把自己最后了气给这颗蛋,让它能破壳而出……我说邪娃儿你这样抓着我是做什么?!’
我紧捉着阿肥,让它的脸凑在蛋前。‘让你当它的爹娘。’
‘咕咕咕咕——!’
它拼命的抗议让我很难抓住,在我手忙脚乱时,壳顶已经被弄出个洞,随即很快的就裂成两半,一只黄毛全身还黏湿像小鸡一样的东西,全身无力的趴在壳里。
‘…黄…为何是黄的?’我掐住阿肥,虽然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毕方的小孩,但怎想像鹤一样全身青白色的毕方,也应该不会生出黄的毛色。‘这里不会是你偷埋鸡蛋的地方吧?’
‘咕——!’
手用劲,笑说:‘我听不懂。’
‘我怎知道毕方生出来的小孩会是黄的!说不定它们以前就像鸡一样,也可能这蛋根本也是毕方捡来埋的……咕咕!气要过不去了……’阿肥拍着翅,鸡爪挥啊挥。
‘这的确也有可能。’我松开手。‘但不管怎样,我们也不能丢它在这,既然它这么像鸡,给你养……’接着的话越说越小,我愣看着那个刚出生的妖,摇头晃脑的往站一旁望天的闷油瓶走去。
‘咕——看来爹娘都认好了。’阿肥咕的那一声,如果套在人身上,真的会变成很讨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