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岚消失了。
不是“死亡”这么简单的词汇,死亡是一个过程,人们之所以判定一个人为死亡,总是需要见到这个人的尸首的。失踪和死亡的区别也就在这里,或许失踪的人已然没有了任何生还的可能性,但只要他的尸体没有被发现,那么就只能被判定为失踪,从而给家属带来一点虚无缥缈的慰藉。
但暴岚不同,她是直接消失了在众人眼前被那道顺着锁链直接传导下来的雷霆击中之后,她在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根短魔杖从天空之中落了下来,显得绝望又无力。
四下寂静无声,不止是齐格飞和厚土停止了战斗看着天空之中,就连本来还厮杀成一团的贵族骑士与御林骑士们此刻也纷纷停下了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之中。那道雷霆的声势与威力实在是太过惊人,强大如暴岚一般的存在,身上自然不会少了保命用的魔导器底牌,但在那道突如其来的雷霆之下,仿佛她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防御,便直接被劈成了灰烬!
甚至,连哀嚎都没能留下来!
罗根的脸色无比难看,暴岚的突然消失让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虽然那道雷霆有些突兀,这种突然到来的攻击让暴岚几乎没有做出任何的防御便被击中但罗根扪心自问,如果换做是自己偷袭暴岚,自己真的能够在一瞬间让暴岚直接当场死亡吗?
答案是否定的,不论他怎么想,他都想不到以自己的实力应该如何做到这样的事情。所以他只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天空之中骤然出现的异象,双手也缓缓地握成了拳头。
天空之中,正在渐渐散发出白昼一般的光芒,仿佛此时此刻天空已经明亮了一般。但从时间上来说,现在应该不过是凌晨两三点左右的时间,就算夏日里的天色比平日亮得更早,现在也不应该直接就天明了才对。但天空之中那扩散开来的白色光辉却又是如此的醒目,那种圣洁且威严的光辉将云层都照得透亮,甚至天空之中已经出现了几只惊鸟,它们在天空之中盘旋着,仿佛对于为什么突然天明了感到无比好奇。
“不可能吧,梅林的后手怎么会是那位阁下?”培克显然已经知道了来者到底是和人,只是他的面色正处于一种由于惊骇而失去了本来面貌的扭曲之中,声音也因为震惊而有些变形,“那位阁下可是数十年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了,他们根本不会参与这样的战斗才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站在了梅林的那一方?”
雅莎有些迷茫地看向了培克:“那位阁下?站在了我们这一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样的光辉在帝国里只有一个人拥有,而且正如培克所说的那样,那位阁下绝对不会参与战斗才对。”莱昂纳多的脸色也有些僵硬,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死板了起来,“幸好米开朗基罗那个家伙不在,否则以那家伙的脾气,看见那位阁下之后绝对扭头就走虽然当年他服侍的那一位已经逝世了,但他从来都不喜欢那群人。”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雅莎更加迷茫了,她眯着眼睛看着化为了白昼的天空,疑惑地道,“米开朗基罗?那位阁下?我倒是听说过米开朗基罗的名字,那位著名的雕刻师曾经”
她的话被她自己打断了,并且她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等一下,两位,你们的意思是”
培克和莱昂纳多对视了一眼,脸色惨白地异口同声道:“追圣所,圣子教派教皇,圣庇护三世!”
追圣所。
帝国最大的教派,也是唯一的教派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或许并不应该被称之为教派,而是应该被称之为学派才对。
追圣所源于近千年前古帝国时期的百贤会议,在那个各种思想百花齐放的时代,每一年都会有各种各样的贤者或是哲人聚集在一起研讨各自的思想与发现。他们当时所聚集的那间大厅,既被称之为“追圣所”,意为追寻先圣思想的场所。而在其后,追圣所面向世人所公开,每一个人都可以前往追圣所阅读那些由贤者们所编绘而成的圣言书以及个人思想著作,因而后来追圣所也有了“追圣大书库”的绰号。直到现在,追圣所在各地的教堂也同样扮演着图书馆的角色,在发扬学说的同时令普通的帝国市民们能够得到更加良好的教育。
在时代的蹉跎之下,现在的追圣所已经只剩下了两个学派由教宗所带领的圣言学派,以及由教皇所带领的圣子学派。两者之间并无矛盾,但由于学说的不同,他们之间也很少有什么亲密的关系,两个学派更类似于两个恰巧呆在了同一间屋子里研究的学者一般,从来不会去打扰彼此,只在偶尔会与对方产生一些学术上的交流。
圣言学派,既是由教宗兼狂信骑士团团长约书亚所带领的学派。这一学派之中将各位贤者的思想视作平等,每一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所青睐的思想去学习,也正因为如此,圣言学派之中的很多学者都在帝国之中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只是出现的异类也有不少,譬如那位杰拉德的孤儿就是圣言学派之中的一员,先贤们的圣言在他的眼里被他所扭曲误解,从而造成了他这样的怪物。并且圣言学派之中的这种人还并非特例,因此整个圣言学派都类似于一柄双刃剑。
而无比神秘的圣子学派,或许才应该被称之为最古老的追圣所。
不同于对各种思想都兼容并蓄的圣言学派,圣子学派只钻研一位圣者的思想,并且在他们眼里,那一位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圣者,其他人不过是哲人罢了对于他们而言,圣子的话语犹如浩瀚的大海,而他们终其一生也只能参透那沧海之中的一滴水珠,又怎么会有闲心去学习其他人的思想呢?
整个圣子学派都笼罩在迷雾之中,他们不听从于任何人的命令,教皇也具备着仅次于国王的权力与地位,只是目前为止教皇都没有动用过一次自己的权力。除了教皇极其罕见地会出现在世人的视线之内,这个学派的其他诸如枢机主教之类的成员都如同平常人一般生活如果要做个比喻的话,“苦行僧”或者“清教徒”这样的词汇大概更能够形容他们的生活。
而现在,身为圣子教派教皇的圣庇护三世,居然出现在了这里,并且一出手,就直接轰杀了一名九阶的魔导师!
“神怜世人,造物主创造了我们,并非让我们沉沦于无穷无尽的厮杀之中的。”两道人影自天边缓缓走来,那人影虽然只有两道,但其中的那一道却显得如此醒目,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气势,那气势似乎能够让在场的所有人放下自己的武器平静下来,“此处为圣子潜修之地,是帝国的圣地之一,各位就算是有着难以化解的仇恨,也不应该在这里扰了圣子的安息。”
说话间,那两道人影已经来到了众人的眼前。
当先的那位老人看上去很奇特,他身上穿着一件金色与红色相间的巨大长袍,那长袍的尾部已经拖到了地面之上,似乎对于这位老人而言这件长袍并不太合身。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巨大的头冠,那顶头冠看上去似乎是个五角形,尖尖的冠顶之上嵌上了一枚金色的宝石,那宝石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他那张苍老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海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温和慈祥的光芒,那张面容足以令最穷凶极恶的暴徒在他眼前也忍不住收敛起自己的凶相。他下颌处的胡须奇长无比,银白色的胡子一直延伸到了腰间,在末端用一个银环束在了一起。
“......圣子学派从未参与过帝国内务,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破了例?”罗根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走到了所有人的最前方,盯着教皇缓缓地道。
教皇笑了起来,他的笑容之中似乎蕴含着一股奇特的力量,让所有人心中的杀气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罗根,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孩子,法师塔也同样是不能参与帝国内务的,率先破例的可不是我。”
“法师塔企图破坏帝国的安定与平衡,每一个帝国人都有义务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那跟随着教皇一起来到这里的,显然就是威廉了。和梅林等人进入王城之后就独自前往了追圣所的威廉此刻终于赶到了众人面前,并且不负众望地带来了圣子教派的最强者教皇!
“我并不打算成为某一方的助力,也不打算参与到这些世俗的纷争之中来。”教皇微笑着对威廉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安静下来,“不过,罗根,王城是圣子的圣地,是追圣所的发源地,我就算不愿参与到世俗之中,也决不能坐视你们在我们的圣地之中胡作非为。”
“胡作非为?”欧贝克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大步走到了教皇眼前,微微鞠躬之后便指着梅林等人怒道:“教皇阁下,这几人才是真正的叛军,并且通过肮脏的手段夺走了祈祷钟声强行加冕为王,他们才是真正在圣地里胡作非为的那些人!”
“何出此言?”教皇微笑着抚摸了一下欧贝克的头顶,仿佛一位无比慈祥的老人一般但每一个人都记得,他刚才甫一出现,就随手用一道雷电将暴岚当场击杀的模样。
欧贝克的语气顿时平静了不少,虽然他声音之中的那股义愤填膺依然无比明显:“教皇阁下,这群人并不具备着任何的大义,根本只是一群窥视王位的叛国者而已帝国的根本是贵族,而绝大部分的贵族都认为我才是那个应该继承王位的人,可是这群叛国者却为了一己之私将贵族们的意见置若罔闻,这是对于帝国根本的挑战与蔑视!”
教皇轻轻地皱了皱眉,他的面色依然温和:“继续。”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这个伪王也不应该是真正应该继承王位的人。”欧贝克指向了雅莎,大义凛然地道,“帝国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应该是我的兄长托雷斯、我以及我的弟弟乌瑟纳尔,我们三人都有继承王位的资格和能力,不论如何祈祷钟声都不应该落入她的手中才对。更何况,这个伪王还是一个女人,就算追溯到古帝国时期,帝国也从来都没有女王的说法!”
“可是祈祷钟声,的确是在这孩子的手中,并且也将她视为了帝国的新主人。”教皇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欧贝克温和地道,“一直以来,帝国的王位归属于谁,都由祈祷钟声来决定。不能因为这位新王有些特殊,而坏了帝国一直以来的规矩。”
欧贝克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咬了咬牙,沉声道:“教皇阁下,现在是非常时期,您不能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小贼得到了祈祷钟声的认可而将其视为新王啊!”
“如果我不将祈祷钟声的持有者视为新王,那我又应该如何判断呢?”教皇忽然眯了眯眼,刹那间,磅礴的气势顿时从他的身上四散开来,差点让欧贝克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将你视为新王?还是说,根据现在的状态,更加理智地判断谁才是最合理的那位王者?”
那股气势实在是有些可怕,欧贝克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这样的气势,那就是自己的父亲斯图加特。但他脸上仍然带着有些勉强的笑容,有些艰难地道:“当然是后者了,教皇阁下。您应该通过您的慧眼,判断出现在最适合带领帝国走向辉煌的人是谁。”
刹那间,教皇身上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的确,你的话不无道理。”教皇的模样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老人,他看着欧贝克,缓缓地伸出了自己有些干瘦的手,“我同意你的观点,如果要从客观的角度上来说,在帝国之中久经历练的你显然比这孩子更适合成为一位新王,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
欧贝克脸上渐渐绽放出了笑容,然而当他正准备用讥讽的眼神看向雅莎之时,教皇那温和的声音,却又一次响了起来!
“那么,为了证明这一点,欧贝克将你身边那些法师塔的家伙全部交出来吧,他们打破了曾经立下的誓言,并且动用了不合理的手段囚禁了先王。你既然自诩最适合带领帝国走向辉煌的人,想必已经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了。”
欧贝克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