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去君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
屈原，《招魂》，模仿民间招魂歌谣而写就文学作品。和《离骚》同样自先秦流传下来声音, 经绵延辗转，此刻却在另一个遥远时空被唱响。
昏暗中，微光下，苏凉被言灵放大到极限声音在整个空间站内回环往复，比起前恐怖童谣，她声音甚至到得更远——
就在空间站下方两层, 都能听见她悠远吟诵, 似是从远古而来呼唤，绵延到每一个灵体耳边。
地下二层，个房间原本正被撞得砰砰作响。里面正是前被苏凉骗进关住“活尸”——在听到遥遥传来吟诵后，们动作，却不约而同地迟缓了下来。
过秒，个半透明身影自紧闭门后缓缓飘出, 表迷茫地顺着声音而去。它们身后房间里，脱离附身工作员们瘫了一地，合眼似是陷入沉睡。
不光是它们。它灵体, 也正陷在同样迷茫中——迷茫中, 却带着一丝狂热。所有不明能量体，不论身在何处，不论在做何事，不论是附身没附身，都正顺着苏凉声音，急切地、头也不回地赶去。
附身者脱离了躯壳，未附身者飘飘摇摇。它们就像是听到呼唤候鸟, 而苏凉则成了栖在树下吹笛者，静候着它们到来。
她周围，依然被团团不明能量体包围着。然而那包围圈，却再也没有缩小趋势。
所有闻声而来灵体，都本能地保持着和她距离。不断有或白色或半透明影子落入圈内，宛如一只只落入鸟群归鸦，很快就和周围同伴融为一体，一起怔怔地望着位圈子中央苏凉。
苏凉周围，林暖和莎拉蒂正手持武器，警觉地望着四周。爱雅也跟在们边，手中紧捏着言灵触发物，和她一道虫族则因为身体原因，返回了房间内，顺便照看那个被绑起星盗。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包围圈中间，苏凉吟诵还在继续。注意到周围灵体不断增多，以及被抛弃躯壳接连倒下，她内不是没有庆幸。
还好。有效。没浪费她口干舌燥，如果她这回真能顺利通关外加完成整条支线，屈原就是当无愧mvp！
苏凉当然没打算将整首《招魂》都背完，考虑到接下去言灵，她还得保持体力。但不管怎样，总得持续得久些，在确保所有不明能量体都被吸引过来前，她不能停下。
然而……这地方灵体似乎远比想象得还要多些。
《招魂》是仿照民间招魂歌谣格式，中间详写了外界下四方可怖，从而告诫游魂不要在外逗留，快快回到家来。这部分按照东、南、西、北、、地顺序写就，苏凉本以为她在背到“北方”那段时就差不多可以停了，谁知灵体依旧在源源不断地落下，她没办法，只好继续背下去。
——直到她背完了“地下”部分，四周灵体数目才明显稳定下来。
然而苏凉这儿，已经隐隐感到有些不妙了。
……这对她来，有些“超预算”了。
连着使用个强效果言灵，她精原本就已显出疲态。而《招魂》超额使用，更是让她感到自己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但她没办法——所有灵体都在这儿了。
它们现在还陷在《招魂》效果里，呆呆愣愣，可一旦等这效果过去，它们必然立刻发起反扑。
时间有限，箭在弦。她没有可以拿来犹豫和休息时间。
用力闭了闭眼，苏凉掐了掐手掌，强迫自己打起精。旋即再次睁眼，第二重言灵，当即出口——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屈原歌毕，李白诗。苏凉知这回是一招定胜负事，完全不敢懈怠，手就是大招——
一张是王炸。另一张也是王炸。
李白诗出，效果果然很直接。不管是作为言灵，还是作为单纯绪触发物，它都结结实实敲在了周围灵体魂魄。
挤挨成一片半透明灵体，在这一刻，都流露出了同怔然，而后，则是缓缓地眨起双眼——无数双空洞眼瞳，似是有什么正在汇聚。
而苏凉吟诵，还在继续。
——月兔空捣药，扶桑已成薪。白骨寂无言，青松岂知春。前后更叹息，浮荣安足珍*。
李白，《拟古十二首》。
这是里面第九首，或许也是中广为知一首——当然，是在苏凉那个时代。
苏凉原本还担这首效果不够强，可能还需要再用它《拟古十二首》来作补。没想到这首效果却远比她想象得好——
白骨无言，地同尘。来自灵体泪水接二连三地落下，黑暗中有不真切呜鸣响起。随着苏凉后一字结束，半透明灵体一圈一圈地消逝，连带着空气里寒意，都消散了不少。
和飞船不同。这些灵体消失，是带着光——它们单薄躯体，在黑暗中逸散成无数细小光尘，一点点地向外飘去，终隐没虚空。
就像那诗里，它们在错误地方停留了太久。它们正在归往属它们地方。
“居然、居然真成了……”苏凉旁边，爱雅难以置信地喃喃出声。她从一开始就下意识地屏气，直到这儿，才终敢大口呼吸，“哪，这是怎么做到？太奇了！”
“得亏苏凉来得及时啊。”莎拉蒂咋舌，“两首诗也选得好绝。第二首我记得是李白吧？选得太好了……”
她一边一边望着眼前飘起光尘，忍不住往外走了两步。身后苏凉却没有回答她话。
——只见她原地晃了一晃，忽然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什么况什么况？凉姐咋了这是？】
【不中毒了吧？还是受伤了？】
【别在这时候出事啊，离通关就剩一点点了吧！撑住啊！】
【嗯……个观点，不一定对，但有没有可能是累到了？】
……
比起弹幕，实际待在苏凉身边，反应反倒没那么快。
……因为身处黑暗中，光芒有限，被四周不断消失灵体吸引了注意力。苏凉悄无声息地倒下时，们甚至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还是有夜视能力林暖先反应过来，慌忙冲过去将托住，总算是没磕到头。
这才察觉不对，忙都围了去。好消息苏凉意识还在，坏消息是她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只见她用力眨了眨眼，语气都变得有些飘忽：“草，我好像看到星星了。”
……破案了。
不论是选手还是弹幕，都纷纷松了口气。
个别观众猜对了，还真是累着了。都累花眼了。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在言灵战里累倒？苏凉底子是不是不太好？】
【？那是你言灵战看得少哦。赛区内体力和精力挂钩，言灵消耗精力，用多了自然累，这种事不少见好吧？】
【有一一，苏凉这次比赛言灵使用频率是很高。也就是在飞船那儿休息过一段时间。到了空间站后，更是基本没停过，用还都是效果很持久言灵。刚连着放出了两个大范围攻击言灵。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好吗？】
【就是，而且在机械那儿就连用了两个强力言灵啊。当时大家都在哈哈哈，别你现在就忘了】
【补充一下，算[北风卷地白草折]，苏凉连用了三个大型言灵了，不带歇那种。】
【再补充一下，在飞船时，苏凉也是用过言灵催泪。一次多只能弄哭两三个。这次能一次性成功那么多，除了诗歌本身强烈感色彩，苏凉肯定也是有往里面狠砸精力，这样消耗肯定也更多啊】
【精力三星左右选手，基本连用两个大型言灵就歇菜，四星估计勉勉强强。苏凉是连用三个，前面还有一堆强效果散装，明她精力起码得是四星半保底。这无论如何不能底子不好吧？】
【妈诶，看了苏凉这么久，第一次深切感受到她原来是个大佬事实】
【老实，我也……虽然前就觉得她很厉害，但实没有特别强烈感觉，就一直只顾着哈哈哈啊啊啊夸夸夸来着。】
【更绝是居然还是在她晕菜后才真正意识到这点……】
【就我一个觉得有点疼吗qaq虽然知道一切为了通关吧，但这也太拼了】
【诶，老实，我也有点……】
……
弹幕刷过速度很快，交流气氛难得变得有点沉重。
场景内，围绕着苏凉选手们自然也不好受。
“……你是累了。”林暖抿了抿唇，小将苏凉挪到了莎拉蒂怀里，“没事了，先好好休息下吧。”
苏凉便没再话了。她合起双目，脑袋完全靠在了莎拉蒂怀里，看去是真没力气了。
林暖望着她那模样，里是暗叹口气，莎拉蒂略显颤抖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那个，林暖啊，我不是故意要破坏气氛……但现在，好像还不是结局台词时候啊？”
林暖：“……？”
莎拉蒂声音继续颤抖：“你没发现，四周……还是有不少白影子吗？”
林暖：“……”
头顶圆耳一动，连忙转头向周围望去。果不然，四周黑暗中仍有不少若隐若现白色影子正在摇晃。
——先前大家都被光尘吸引了注意力，所以没看到。然而这儿光尘散尽，某些隐藏东西，就自然而然地变得明显起来。
林暖微微一怔，恍然想起，苏凉曾在次交流时告诉过新设定——被强化后不明能量体，只有在被削弱到一定程度后，催泪言灵才对它们起效。
那些已经完成附身灵体，在被苏凉强行请出占据躯壳时，本身就因为附身消耗而处在比较脆弱状态，所以才能被苏凉一波送走；然而那些还没来得及附身不明能量体，它们体力是满。
……所以苏凉方才同悲万古尘，对它们尚未完全起效。它们也一点要成为“归”意思都没有，这儿还蹲在那儿虎视眈眈呢。
林暖：“……”事突然变得有些尴尬了。
唯二值得庆幸，就是它们数量有限。比起方才乌泱一大片，这个数目可以是很少了。
此外，苏凉刚刚布下言灵效果还在，这些灵体虽然恢复了意识，但脑子依旧还是不太清楚，也暂时没有发起攻击或就地附身意思。
但那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林暖低头看看已然闭起双目苏凉，看看周围蠢蠢欲动剩余灵体，眉头紧锁间，忽然瞥见她外套口袋里露出了一抹白色。
那是一朵白色小花。
林暖念电转，立刻有了主意：“你们先带她进去，我在这里拖着。”
完，就伸手去抽苏凉口袋里小白花。
……反正“大炮开兮轰娘”都被听到了，再来一次“一片两片三四片”好像也不是什么问题了。不管怎样，先把这一波顶过再……
林暖这正琢磨着呢，冷不防手指被一把握住。
头微惊，抬起头来，正对苏凉无声盯来双眼。
“……”林暖只当自己打算梅开二度想法被她识破了，不由微感虚。正想开口解释一下，忽见苏凉抬起另一只手，手指抵在了额头。
或许是因为力竭关系，她指尖很凉。接触到皮肤时候，却并不让觉得抵触或难受。
只听她低声开口：“绿袍进士掀怒髯，饥来嚼鬼如蜜甜。”
林暖：……啊？
下一秒，脑袋就被苏凉用指头抵着，用力往后推了下：“快，你被强化了！”
林暖：…………啊？？
……
与此同时，苏凉头顶那些刚刚还在沉重弹幕，则再一次炸了开来。
【艹，我跪了！什么叫大佬！这才叫大佬！！】
【垂死病中惊坐起，还能君加增益。苏凉牛批——[破音]】
对苏凉加增益，林暖却是有些懵逼。
这也不能怪，毕竟连钟馗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好在很快就想了起来，苏凉曾提到过，借助言灵效果，活是可以通过击打削弱不明能量体。正好边一个灵体，终按捺不住搞事冲动，不理智地扑了来，林暖就试着了它一拳……
灵体飞了。
林暖悟了。
“你们带她去休息。”转头对莎拉蒂道，这一回语气，却是轻松许多，“我等等再放信号通知你。”
“……啊？你确定吗？那些白色影子还挺多……”莎拉蒂还想去帮忙，然而不等她完，林暖就甩着尾巴，冲了出去。
……再接下去画面，就只能用单方面殴打来形容了。
林暖虽然背诗是不太行，但打架还是有点底子。不然当初也不在狂徒遍布流放星打出个暖霸名号。
因为苏凉加buff，甚至连言灵都不用念，直接就是了。
一时间，只见昏暗空间站内，一截暗金色长尾甩来甩去，矫健影仿佛动物般在黑暗中时隐时现、跳跃窜动。
所到处，除了弯刃划过破风声，就只有灵体时不时发出声哀鸣。
爱雅先返回房间去查看那些星盗况了。莎拉蒂则在虫族帮助下，将苏凉搬到了不远处墙角，让她靠墙休息。
她一开始还捏着句驱邪言灵，站在苏凉旁边探头探脑，想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在发现这家伙完全搞得定后，就安理得地守在了苏凉旁边，直到收到林暖信号，方将苏凉委托虫族，自己点起光源，小翼翼凑了过去。
她虚托着一个光球，万分警惕地来到林暖发出信号位置。定睛一看，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只见那片区域里，正密密麻麻摊着一堆半透明不明能量体，有还在发出威胁气声，大量惨白面孔齐齐看过来……
那场面，可以是当惊悚了。
莎拉蒂一时都有些麻了。一边麻一边还在奇怪这些灵体为什么都聚在这里，下一刻，就见林暖拖着一个半透明灵体从另一边过来，毫不客气地将它也塞进了面前灵体堆里。
“……”莎拉蒂嘴角一抽，“你这是要干嘛？打算办收容所啊？”
“一个一个整太麻烦，一波试试。”林暖拍了拍手，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电子册递了过去，“点建议？”
言下意，就是希望同样学过古诗文莎拉蒂来自己推荐可用言灵。
根据言灵战规定，选手是不能做复读机，而林暖基础没扎实到个关键词就能想起来地步。因此，莎拉蒂只能通过面写方式来提示。
莎拉蒂将手中光球抛到空中，腾出手来接过电子册，表却有些为难：“哭哭啼啼诗我也背得不多啊……而且你不真想一波带走吧？很难。”
言灵威力和使用者理解程度、使用技巧，甚至是感代入都息息关。苏凉能一再用言灵打出aoe，不仅因为她精力高，更因为她理解得深，感也吃得透。
然而林暖吧……作为队友，莎拉蒂不想显得太刻薄，但就那个理解程度，先不什么aoe了，能不能顺利打出效果来可能都是个问题……
“我也觉得玄。”林暖自我认知也挺清晰，“但总得试一试。”
苏凉已经为们解决了近乎三分二不明能量体，就剩下这么些了，们要再不能自己解决，未免太不过去。
莎拉蒂当然也知道这个理。因此略一犹豫后，还是往林暖递来电子册写了句，递还回去。
“先好，我记得就这些，这里面触发物还不一定有。”莎拉蒂抿了抿唇，“言灵是不能在短时间内重复使用，所以你在念前一定得先做好准备，不然就浪费了。”
她写下来一共就五六句，真正能有效还不知道有多少。可以是念一句少一句。
林暖点了点头，接过了电子手册，翻开细看。莎拉蒂在旁边补充道：“苏凉曾过，有些时候，古诗感比意思重要。翻译什么我是个半吊子，也帮不你，所以建议你还是从感下手，酝酿好绪，再使用言灵。”
这样效果起码不太拉跨……大概。
林暖扫视着文字目光一顿：“酝酿绪？”
“嗯，就是尽量让你此刻感，贴近诗文表达绪。”莎拉蒂摆出自己经验解释，“也不一定要完全一样，但越靠近，效果肯定越好。像现在，你要使用催泪诗句了，你就可以让自己感偏向负面一些。”
“你可以想象一些比较悲伤事啊，或者是一些让你觉得绝望、难过，很不想面对事……”莎拉蒂着，扫了一眼面前密密麻麻白色影子，往后退了一步，“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绝望、悲伤、不想面对……
林暖默默重复着这个词，脑中倏然划过苏凉脸。
跟着就见垂下尾巴，一手向前，手指里捏着，正是从苏凉那儿抽来3d打印版白色小花。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轻声念起这句诗，将手中白花往鬼影堆中一抛。
身后，莎拉蒂借着光球光芒，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这句言灵居然起效了……只见小白花落下地方，一小群不明能量体正因为这句诗而露出了茫然，跟着缓缓落下泪来。
虽然林暖这一次弄哭只有那么三四个，和苏凉言灵效果比起来差地别，但在莎拉蒂看来，这已经足够令惊喜了。
“可以啊。”她忍不住赞叹出声，“你怎么办到？”
林暖却是十分平静，只微微颔首：“就按你，酝酿。”
“……真假？”莎拉蒂体了一下发言，变得古怪起来，“你是想到什么伤事了啊？”
能让林暖表现瞬间从“不及格”直跳到“优秀”……这得是多大悲伤啊？
林暖却是没回答，只低头继续阅读起下面句诗句。
过了好久，才听语气复杂地回了一句，“大炮开兮轰娘”。
莎拉蒂：“……？？？”
这是啥？她方才句子里好像没有这么背啊？
莎拉蒂再次陷入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