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的回廊尽头,两个小人牵着手气喘吁吁地往前跑,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那边的嘈杂,相视一笑,快步跑开。
柔软的白绢在随风轻轻扬起,飘摇着落在石子径旁的花枝间,清寂寥落。
“彘儿,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啊?”两人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娇却还是不忘打挺刘彘的愿望,毕竟这捉弄人成功了,他的愿望就会实现。
“阿娇姐,我想要……”
“放肆!”
突然一声厉喝打断了刘彘的话,心不在焉往前跑的两人只觉得撞上了人,然后踉跄着后退却又被人扶住,继而便看到了皇上面色凝重的望着他们俩,满是探寻。
景帝本是要往玉液池去凑七夕的热闹,却不想提灯引路的内侍在前,竟有两个小人不管不顾的冲过来,那架势,浑然没有看到这边有人,直直撞了过来。春陀一声低喝,内侍才看清来人是刘彘同阿娇两个。
被扶着堪堪稳住身形的两个小人,看清来人,都是一愣。刘彘先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行礼,阿娇却是僵在原地,后知后觉的对上景帝一脸探寻的笑,“阿娇,你们两个在这儿干嘛呢?”
“回父皇的话,我们……”
“皇舅舅!”阿娇打断刘彘的话,越过一众内侍,亲热的攀着景帝的胳膊撒娇道:“皇舅舅,我们在这儿等您啊,外祖母让我们来接您去玉液池看热闹!”说着,还不忘给一脸诧异的刘彘使眼色,让他赶紧让路。
对于这半真半假的话,景帝倒也没有追问,只是领着两个小人,闲聊着往玉液池行去。
乞巧的细节内容,阿娇早已记不清楚,只是未到玉液池,她便先看到了同薄后躲在一边说话的宫女,似乎就是刚才回廊那儿的人,心中登时一颤,下意识的回头看刘彘,却发现他也正看向自己,一脸忐忑。
“阿渝,怎么了?”薄后的闺名,正是一个渝字。
看到景帝,薄阿渝显然一惊,面上登时由焦急变成了惶恐,手足无措的看着景帝,一时倒忘了行礼,只吞吞吐吐道:“陛……陛下,没……没什么……”她是刘启的结发之妻,却也是当初的薄太后为了巩固自身地位而嫁给刘启的薄氏女子,自薄太后仙去,这么多年,刘启同她见面的次数用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何况说话。
“出什么事儿了?”看到发妻这般惶恐,刘启自然不会想到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一味的追问,“可是乞巧之事么?”
听了这话,薄阿渝面上更是一白,身子趔趄险些昏过去,多亏刘启适时伸手扶了她一把,然而不待稳住身子,她便挣脱了帝王的怀抱,仓皇跪下道:“陛下,余该死,没有照管好公主们乞巧的圣物。”
七夕乞巧,公主们都用锦盒装了蜘蛛放置一夜,织网密集者谓巧。阿娇和刘彘在回廊里撞翻的那一行宫女,正是奉命去长乐宫取放置蜘蛛的锦盒回来,却撞上了捣乱的阿娇和刘彘,摔得四仰八叉,蜘蛛自然没了踪影。
她话音刚落,身后一众侍立的宫女也都一个个跪下告罪,阿娇脱开景帝的怀抱,怯怯的拉住刘彘,小声问道:“彘儿,那……是不是刚才回廊那儿的人?”
刘彘手上猛一用力,忙低声回道:“不是,阿娇姐不要乱说话。”
这阵力道惊醒了阿娇恍惚的神智,看着跪在地上弱不禁风的薄阿渝,阿娇似乎能透过她看到从前的自己。刘彘,又何尝不是为了帝位而娶自己呢?一旦外祖母逝去,恩爱转眼成空,只剩自己不明白他的心,还妄自可笑的以为,长门冷落不过是他的一时之怒。
薄阿渝不过是在薄太后需要一个薄氏女子做太子妃的时候恰巧出现,比之自己金屋藏娇的美梦,她什么都没有,而她也是刘启的发妻。但是阿娇隐约记得,她的后位,似乎在刘荣被立为太子后不久,便被废去了。
想起这些过往,手心传来的炙热温度似乎变成了烧红的烙铁,阿娇僵硬的挣开刘彘的手,在他诧异的目光中上前几步,亲手扶起薄阿渝,莞尔一笑:“皇后娘娘,舅舅是在关心您呢?”说着回头探寻的看向景帝,“是吧,舅舅?”
景帝看着不胜娇弱的薄阿渝,心中泛起一阵苦涩,重重的点了点头,“没事儿,咱们一道过去太后那里吧!”说着,极其自然的伸手去拉薄阿渝,却被她不胜惶恐的避开。
这本是下意识的惶恐,然而在刘启眼中,却成了明目张胆的拒绝,他原本柔和下来的面色瞬间冰冷,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低着头的薄阿渝,终于只是顺势拉住阿娇的小手,大步越过她往玉液池畔走去。
一转眼,便到了八月十四,刘娉下降平阳侯曹寿的日子。
外有匈奴为患,加之时间仓促,在王美人懂事的请求下,刘娉下降,并未依例修建公主府,而是嫁进了侯府新宅,改称公主府。
婚礼,古称昏礼,黄昏为一日之吉时,娶妻之礼多在黄昏,故而得名。
平阳公主府,热闹的人群喜宴布满了整个宅院,喜气欢天之间,阿娇一身碧色曲裾牙色襦裙,乌发松松系在脑后,显得格外恬静。
前世今生,对刘娉这个人,阿娇没有一点好感。前世,她送了卫子夫给彘儿,最先激化了自己同彘儿间的矛盾,恨卫子夫,阿娇更恨的,还是平阳。所以她的婚礼,阿娇一点都不想来,却无奈母亲的一味要求,推拒不得,更何况还有刘彘同隆虑公主刘婧的关系,堂邑侯府同平阳侯府,已是密不可分。
“阿娇,你怎么闷闷不乐的?咱们往前面去看热闹走!”南宫公主刘嫦,着了身喜庆的茜色深衣,因着和亲之故,景帝前些日子特意提前为她办了及笄之礼,盘发待嫁。温润的白玉簪嵌着金丝绞成的花瓣定在发间,看来格外通透,将刘嫦柔婉的面容,衬得更多了几分楚楚之态。
二哥陈融,以及自己的婚约因何而来,也许从前的阿娇不会想,如今的她,却是一清二楚。先前王陀闷窖舫鋈涣肆蹂橥约旱慕鹞菖担窖粜宰泳笄亢檬ぷ匀徊桓视诿耍鋈屡萏溃鹞莶亟康南彩略诰暗勰抢镆簿统闪司湎费浴s谑峭陀昧蹑铣鋈塘苏獯突榈氖ペ停只焕戳肆蹑和氯诘幕槭拢咨霞忧住
想到这些,看向刘嫦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悲悯,她也不过是为了父兄亲人放弃大好青春的苦命女子。阿娇顺势拉过刘嫦坐在自己身边,笑道:“嫦姐姐,阿娇没事儿,你不累么?这么闹了一天呢!”
刘嫦拉着阿娇的手,浅笑道:“怎么会累呢,这是喜事,高兴还来不及呢!”
“嫦姐姐,”阿娇突然认真的看着刘嫦,“阿娇不想你去匈奴,为什么你要代替刘娉去匈奴……”
“阿娇!”刘嫦一声惊呼,突然起身忐忑的四下打量,见无人注意才松了口气,“不可胡言。”
刘嫦的担忧阿娇自然明白,心中突然就生出几分恼怒,利落的起身,看到在厅门外东张西望的刘彘,也不再同刘嫦多言,快步向刘彘跑去。只是心中突然打定了主意,刘娉前世给自己的气,今次绝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一笔带过,她们想同自己扯上关系,那自己就一定不能让她们失望!
夜幕深沉,然而平阳公主府内依然热闹非凡。新房内,刘娉整日不曾进食,心中虽欢喜,却也免不了焦虑得生出几分恼怒。
“公主,侯爷他……他……”贴身伺候的纤巧本是奉命去提醒侯爷少饮,却一脸忐忑的回来,呐呐不敢言。
刘娉本就焦躁,听她这样,更是恼火,只是眼前火红盖头挡住视线,她没能看到纤巧的不安,怒道:“什么事儿!”
纤巧被吓得扑通跪倒在地,惶惶道:“侯爷他……不在府内,似乎是同长公主和王娘娘去了堂邑侯府……”
刘娉闻言,登时一怒,顺手掀掉了头上的红布,双目怒瞪着纤巧,一脸的难以置信。
原来,曹寿推脱了酒局回新房的路上,遇见了在花园调皮的刘彘同阿娇,两人在湖水假山石间玩闹,甚是危险,曹寿便好心的过去劝阻。不知怎么回事儿阿娇便失足落进了后园的水塘中,曹寿自然要去救。
阿娇被曹寿自水塘中救上来时,倒还清醒,不过死命的抓着曹寿一身湿透了的吉服,狠狠哭闹,任凭后来赶到的刘嫖或王腿绾稳八担褪遣辉溉鍪帧n弈沃拢屡静〉牧蹑危闱肓擞降狡窖艄鞲次镏危皇前13课蘼廴绾尾慌浜希且靥靡睾罡ィ僮撸箍弈秩鼋坷底挪苁伲惨徊4チ颂靡睾罡两裎垂椤
没了新郎官的平阳公主府,喜宴虽还热闹,可酒后真言里,难免多了几句尖酸之话。没了新郎官的刘娉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散,新婚之日又不能吵闹无礼于宾客之前,生生憋了一肚子的气,扬在纤巧头顶的巴掌僵持了许久,终于只是恼火的拍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翻身连衣服都不愿脱,向里睡去。
只是她,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堂邑侯府,阿娇的闺房里,平时觉得空旷的屋子,此时挤了许多人,倒显得拥挤许多。阿娇换了干净的亵衣躺在被子里,却死死抓着曹寿几乎暖干的吉服,寸步不离的盯着他。
“阿娇,你干嘛一直抓着曹寿?”刘彘趁刘嫖王偷热怂吞匠龈盏桨13可肀叱糇乓徽判x澄实溃八俏掖蠼愕姆蚓恕!
前半句,阿娇明白,可这后一句,她却是愣了一愣,才清楚过来,不由嗤笑出声,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道:“我就不让他走,是他害我掉进水里去的!”
“明明你自己走在水边不小心掉进去……”
“我说是他就是他,才不要你管!”阿娇突然厉声喝道,眉目凛然的瞪着刘彘,“再说我都病了,你还这样……”
刘彘瞪圆了一张小脸看着阿娇,气鼓鼓的还不及说话,却听曹寿打断两个小人的对话,打着马虎道:“彘儿,阿娇病了,你要让着他,我既然已经在这儿了,便不在乎多这一时半刻,放心,你姐姐会明白的。”
听了这话,阿娇恼怒的瞪了刘彘一眼,无奈的望天翻了个白眼,闷闷的倒回榻上翻身躺下,只是手里丝毫没落下曹寿湿漉漉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