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看着白雪，这是她第一次感觉无法看透白雪，她甚至有一种她与白雪的距离瞬间拉大，犹如面对一个全无了解的陌生人的错觉——即便原本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不算多亲近，或者说，在玛利亚的心中，原本她们之间的关系相比于正常的母女感情，更相近于那种某种聪明人之间的默契，她们能够一定程度计算和感知到对方的想法和感情，但是现在，就好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玛利亚能够看到白雪，能够听懂她的话，能够理解她说的话中的意思，但是却反而“看不透”她了。

玛利亚看着面无表情的白雪，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她心中莫名其妙对白雪生出了淡淡的恐惧，因为这是她第一个无法看透的“人”，而且还是她亲自教导，眼睁睁看着她成长到现在的女儿，她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就好像什么东西丢掉了的感觉，但让玛利亚奇怪的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对，你长大了呢……但………还是太年轻点了……”玛利亚露出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尴尬的笑容，对着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萝莉，沉声说道，气氛一下子更加诡异起来。

但是白雪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

“对不起。”狼人突然打破了这有些迷之尴尬的情形。

“你没事吧？”玛利亚突然回过头问狼人道。

“？”狼人。

“我不是在骂你，而是字面意思的问候——你没事吧？一会儿跟疯子一样喊打喊杀，一会儿又拼命道歉——你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了——包括身体还有你的脑子，待会儿不会突然暴起杀人吧？”玛利亚有些突兀地转移了话题。

“大概目前还能控制吧。”狼人回答道，接着冷笑一声，“疯了？也许是吧，凡人如果有三个完整而独立的人格同时存在，那确实可以说是疯了。”

“什么意思？”玛利亚敏锐地感觉到狼人的话里有一丝不寻常，“你的意思是——所谓的‘疯了’，只是我们外界对你的看法而已，其实你并不是‘疯了’？你的精神状态是生来如此？”

“不，我的‘疯狂’与你们认为的‘疯狂’并不一样……你无法理解。”狼人闭着眼睛回答道，她脑袋边的六只耳朵突然一齐抖了抖，但每一只抖动的幅度和角度都与其他的不太一样，甚至她摊开来的三条毛茸茸尾巴也突然勾了勾。

“啧，真神奇。”也不知道玛利亚是在说她的尾巴和耳朵神奇还是说其他的方面，“也就是说，我可以把你当成三个完全不同的人来看待咯？”

“你可以这么认为。”狼人回答道。

“那么这就说得通了，一个声音疯狂，一个声音怯懦，你们两个在争夺这个身体的控制权，所以才会让你的行为那么古怪……那么，既然是三个‘人格’……那第三个声音呢？”玛利亚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

“……”狼人没有说话。

“就像你的名字一样，不能跟我说？”玛利亚再次问道。

“名字什么的，都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狼人慢慢地说道，“至于我是谁，你们也不必知道，没有意义。”

“为什么？”白雪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原本就不应该出现……对不起……面对一个原本就不应该存在的东西，你知道地再多，也没有意义——你的那些问题也是，我没有义务回答，你们也没有必须知道的权力，我不是专门为了给你们解释背景设定而存在的。”狼人回答道。

“你就不怕我自杀吗？”白雪冷声道。

“……”场面一时间再次凝固。

“一件原本我没想到的事情，突然在刚刚不久想明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狼人突然出声打破了寂静，“玛利亚啊玛利亚，我还是太低估你的胆量了。”

白雪皱着眉头看向在旁边脸色微微尴尬的玛利亚，不明所以。

“白雪的死真的是一种威胁吗？”狼人猛地睁开了眼睛，血红的瞳孔死死地盯着玛利亚。

“或者说，白雪死掉的话，你真的有能力通知褚一让他带着夏尔逃跑吗？”狼人沉声道。

“呵，居然被你看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可能这么快想到。”良久，玛利亚突然叹口气，很光棍地承认道。

“不，你之前是真的骗到我了，一步步的设套，一点点的将你所有的行动合理化，通过各种语言的诱导一点点地将所有超出你计划外的漏洞补上，在当时看来，确实无懈可击，我不曾怀疑你确实有能力让远处的预言系魔法师得知这里的情况，然后将白雪的死亡变成一个足以影响我计划的开关……所以这让我潜意识里产生了，‘不能杀死白雪，否则计划会失败’的印象，而这个印象，就成为了白雪目前生命安全的最好保障——只要我没有意识到一个漏洞，我就不会自我反驳这个由我自己的潜意识产生的印象——这也就是为什么，你一路上，一直到刚才，都在不断地与我搭话的缘故，你不想让我静下心来思考，因为这有可能让我想到那个漏洞。”狼人低沉的声音在白雪和玛利亚的耳边响起。

“什么漏洞？”白雪突然向前一步问道。

“这个地方，这个空间……魔法不存在，不仅魔法不存在，外面的许多基本法则，在这里几乎都不通用。”狼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白雪的表情凝固住了。

魔法不存在？也就是说……白雪看向玛利亚。

“咳。”玛利亚伸出手搓着手腕上那个小小的魔法符号，竟然很容易就能将它搓花。玛利亚嘟囔着：“临时用墨水画上去的还是不靠谱啊。”

“……”白雪小小的胸膛起伏了好几下，才冷声说道：“所以玛利亚你口中的，在我死亡之后那个叫佐伊的大魔法师就会告诉那个叫褚一的人，让他带着那个叫夏尔的家伙逃跑的所谓交易筹码，不过是唬人的而已？”

“虚假的筹码，无法完成交易。”狼人的低吟好似悬挂在玛利亚和白雪脖颈上的镰刀一样，仿佛随时就能取走她们的性命，“所以即便我现在杀了你和白雪，也不会对褚一的行动产生任何影响，这样看来……你们已经没有用了……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玛利亚……呵呵呵，呵呵呵……当然，还有谢谢你，白雪，如果不是你，我还想不到这一点呢…….”

“怎么回事？”白雪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咬牙道。

“你不该再次用自己的性命去威胁她。”玛利亚叹口气，“语言诱导这种事情，需要让被诱导者自己产生相应的想法，而不是我直接告诉你，你必须这样做。我当时给出了关于你如果死亡会发生情况的选项，以及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并且堵死了其他的可能性，并且保证那些可能性会成真，那么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自然会在我划定的条件之下，自己得出相应的结论，那就是你的生命安全等于她准备实行计划的安全，所以，如果在她心中，杀死你是最重要的事情的话，那么当时，保护你，等同于，杀死你。

但你不应该再次利用这个信息去威胁她。因为，条件已经改变。”

“条件……”白雪喃喃道。

“没错，在当时的条件下，即便我是骗她的，她也必须要相信，即便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通知佐伊，即便我手上的魔法符号是假的，她也必须要相信我的话——因为当时我给出的所有条件，无论是主观条件，还是客观的条件，全部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她根本无法判断我是否真的能够通知佐伊，所以即便只是‘有可能’，她也必须要相信。

但是在这里……客观上的条件已经发生了改变，那么我之前提出的所有的假设，会不会也出现了变化？原本，只要我们不重复提起之前已经定下的结论，那么我有很大的把握，这位狼人小姐是不会再次对之前我们已经确定过的想法进行二次推断，那么她也大概率是不会发现我隐藏在那一大堆真实条件之下的小小谎言——想要推翻自己潜意识认定的观点，是很困难的。”

“所以我刚刚用自己性命威胁她，企图套取更多信息的行为，让她重新开始思考杀死我且不影响大局的可能性，从而通过客观外在条件的变化，找出了矛盾点，最后推翻了之前你与她做出的结论。”白雪瞬间明白了玛利亚意思，“……如果你真的可以通过魔法让远在天边的佐伊得知我们这里每个人的情况，得知我的生死……你绝对不会到这里来，因为这里……魔法不存在，根本不可能通过魔法进行任何信息上的交换……所以如果按照你给出的筹码来看，对于狼人而言，最好的结局是，褚一完全不知道任何情况，依旧带着夏尔前来，而最坏的结局就是……”

“……你们两个，有可能都只是为褚一带着夏尔逃跑，争取时间的诱饵？”狼人接过白雪的话补充道。

“无论我们是不是拖时间的诱饵，对于狼人来说，已经没有用了。”玛利亚摊摊手，叹口气，“白雪啊白雪，你还是…...太年轻了点……”

“……”白雪的脸颊微不可觉地抽了抽，她抿着嘴，微微低头，轻轻握紧拳头，好久，才好似从喉咙中挤出一般说着：“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玛利亚……所以目前的情况，也一定是在你的预料之中吧……”

“……”狼人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着玛利亚。

玛利亚叹口气，又摊了摊手，对狼人说道：“虽然比我预料中，你发现这个漏洞的时间要早了那么一点，但是无关紧要，你依旧不会杀死我和白雪——你看，你没马上动手就是最好的证据——因为你在想明白了这一个漏洞之后，又发现了一个矛盾的地方。”

“……”没有人说话，仿佛都在等着玛利亚解释完。

“因为，是我自己提议，到冻土之心来的。”玛利亚点了点自己的鼻子，笑道，“而作为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相当长时间的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在这里，魔法是不能用的。”

“……”

“所以为什么，我会放弃拥有，对我有利的客观条件存在的地方，而选择来到这个，能够让我的筹码出现致命漏洞的地方呢？你对我的这个行为无法理解，所以你不敢轻举妄动，你在害怕这不过是我故意放出来的一个陷阱，所以……”玛利亚说道，“……你指出我这个漏洞的目的，是需要我提出下一个交易，以及，下一个筹码。”

“如果你的这一个‘交易内容’无法让我满意，你知道后果的。”狼人狠狠地说道，似乎对自己依旧不得不受制于，甚至恐惧玛利亚的行为非常不甘。

“交易内容不变，筹码也不变。”玛利亚拍拍手，指了指白雪：“她，依旧，暂时不能死。”

“那么现在她不能死的理由又是什么？”狼人追问。

“与上一个交易的内容相同——她死了，那么褚一就会带着夏尔，biu地一声，逃跑。”玛利亚掐腰说道。

“……你在开玩笑吗？”狼人嗤笑出声。

“没错，你没有听错，交易内容，筹码，等等，所有的一切，全部不改变。唯一改变的就是，我根本没有能力去通知褚一白雪是否还活着的消息，褚一依旧在往这里赶，甚至刚刚外面那两个被你放走的大魔法师再回到褚一身边的时候，会佐证白雪和我还活着的消息，而我却无力再改变什么，你完全可以马上杀死白雪——但是，如果你这么做了，你一定会后悔的。”玛利亚说道。

“那你，拿什么，威胁我？我又，凭什么相信你？”狼人低吼道，她的声音已经趋近于野兽。

“当然是……这奇妙的……命运。”玛利亚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仿佛在迎接着天使降临的祭祀。

“嘴炮吗？”狼人嘲讽道。

“我在临行前的一段时间里，嘱咐过那个叫佐伊的大魔法师一些话。”

……

一路上，佐伊不停地偷偷看向褚一的侧脸，但是等到褚一察觉到什么回过头来的时候，她又马上把视线移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似想要与他说什么，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一样。

【作者题外话】：这是玛利亚的个人秀！而且还没完！不知道有没有人真的明白玛利亚那似乎难以理解的逻辑，不，我说的不是上面写的那些类似凑字数的东西，而是玛利亚真正的想法，和驱动她做出所有行动的原因

另外虽然我划水了两天，但字数一定会补回来的！

如果发现了什么bug，或者发现了什么彩蛋伏笔什么的，欢迎来书友群：319724566。

第一卷即将结束，第二卷绝赞筹备中，相信我，会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