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加上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坠落感，以及一些说不清楚的莫名其妙的感觉，让白雪微微眯起了眼睛。很奇怪的感觉。自己坠下来多久了？几十秒？几分钟？黑暗侵蚀了白雪的视觉，也仿佛将她的思维变地迟钝，如果不是她能够感受到玛利亚仅仅抓着自己身体的手，以及她微微的呼吸声，白雪甚至会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做梦。

这里实际上并不算特别高，虽说是所谓的“冻土半山腰”的地方，但除了冻土脚下和冻土之巅以外，任何地方都可以被称为它的“半山腰”。所以如此漫长的坠落感，实在是很不正常，除非这个空荡的孔洞是直接通向地底之下的，但即便是地底之下，也得有一个底吧？

白雪试图根据身体的触觉将脑袋歪过来，想看看玛利亚的脸，但是很遗憾，在没有任何光源的地方，即便玛利亚近在咫尺，她也看不到她的脸。而玛利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始至终也没有跟白雪说一句话，这让她原本微微扬起的脸面无表情地低下。

又不知道她们到底坠落了多久，终于，有一个轻轻的声音响起。

“要有光。”

随着这个声音落下，整个黑暗的空间瞬间被点亮，犹如黑暗房间里探进来一个点燃的油灯一般，淡金色的光芒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照亮，但是与油灯不同的是，没有人知道光源在哪儿，也许是由于这个空间实在太过诡异，导致光线折射率也产生了某种影响，也许纯粹就是因为，这诡异的光芒并非是从哪儿发散出来的，而是真正的无处不在——但即便是这样的光芒，她们的底下依旧是一团漆黑，无法被照亮，仿佛无底洞。

不断坠落的白雪终于看清了，她们所在的地方，这是一个十分枯燥平常的空间，如一切普通山洞一样，有着浑浊莫名的空气，但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想象中的陡峭的岩石腔壁都没有，她们四周的空间大的令人感觉莫名其妙，就好像她们并不是从一个山洞掉下来，而是从一个山洞钻出来，来到了一个更加广阔却没有什么东西的空间一样——不，有。在白雪和玛利亚身边不远的地方，好几块令人惊异的，巨大的，光秃秃褐色岩石突兀地悬浮在半空之中，它们或高或低，交错排列，如阶梯一样，而最上面，最大的一块上，站着兽耳女孩的身影。

但是让白雪感到不对劲的是，那个兽耳女孩也只是静静地站在岩石上看着她们，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直到她们直直地下落，与她所站立的岩石擦肩而过。怎么回事？还没等白雪想明白，不久后她就看到了那另她感觉毛骨悚然的一幕，她借着那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微光，竟然看见了，那原本应该被她们遥遥甩在上方的岩石和兽耳女孩重新出现在她们的斜下方，而她此时抬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这是怎么回事？白雪虽然很聪明，但并不代表她全知全能，在某些方面的知识上，她与外面普通的中世纪小女孩其实没有什么两样，所以她并不怎么理解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待客之道吧？”在第二次越过兽耳女孩的时候，玛利亚终于开口喊道。

“这里也不是我家。”兽耳女孩干脆蹲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仿佛是在与一个迟钝的应答机对话一样，玛利亚都必须得等她们的身体堪堪越过那几块岩石的时候才能喊上几句话。

“你没有资格知道。”兽耳女孩闷闷地回答道。

通过在空中不断调整着自己的位置，玛利亚终于抱着白雪靠近了兽耳女孩存在的岩石，接着就听到一声重重的落地声——浮空的岩石激起了一阵灰尘，玛利亚“哎呀”一声抱着面无表情的白雪摔在了上面，然后像两个粘在一起的团子一样在地上滚呀滚呀滚，甚至到兽耳女孩面前绕了一圈之后，这两只个头差不了多少的萝莉才停了下来，玛利亚率先从地上爬起，一边拍着自己身上的灰尘，一边将白雪拎起来拍着她身上的灰尘，嘟囔道：“还好我还记得这里是摔不死人的，否则不饿死也会被风干。”

“……”兽耳女孩微微皱眉，但并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说话，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在做噩梦的沉睡者一样。

“玛利亚，那么现在我能不能问问，目前这是什么情况？她是谁？这一切莫名其妙发生的事情都是怎么一回事？”面无表情的白雪突然出声问道。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玛利亚随口说道，接着想了想，又说道：“至于她？她可能就是你亲妈吧。”

“……”白雪听了玛利亚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所以，我的亲妈也要杀我？”

“喂，‘也’这个字是怎么回事？”玛利亚抱怨道。

“对不起，因为某个原因，你必须要死。”兽耳女孩终于缓缓地开口说道。

“为什么？所以你没有否认你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为什么？”白雪面容平静地连问了两个为什么。

“从某个角度来看，你确实与我有血缘上的关系。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要死……你可以认为这是一个诅咒。”兽耳女孩轻轻说道。

“诅咒？”白雪和玛利亚都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

“对不起……”兽耳女孩的声音似乎有些虚弱，“虽然很抱歉，但你必须要死……无论如何，你必须要死……这是不可避免的，这是你的宿命……我必须要杀死你……这是整个世界的诅咒……”兽耳女孩不断重复着类似的话语，如同梦呓，令人毛骨悚然。

“是吗？”白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这是一个淡薄如老僧入定一样的笑容，出现在一个稚嫩的脸庞上显得异常诡异。

“原来我活到现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死啊。”白雪喃喃道，“还真是有价值的人生……”

“……”

“为什么？”这回轮到玛利亚发出疑问了。

“不是你的问题。”似乎是看出了玛利亚隐藏的焦虑，兽耳女孩继续说道，“是我的问题……我在弥补错误……”

“弥补错误？”白雪看着紧闭双眼的兽耳女孩，“用我的命来弥补你的错误？”

“……”良久，狼人才挤出一句话，“对不起。”

“我不需要对不起，毕竟你还没杀了我呢。”白雪说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某种……我无法告诉你们的原因……你可以看做，你被诅咒了，而你的死，可以换来整个世界的保存……否则的话，整个世界都会毁灭……”兽耳女孩说道。

“啧。”白雪笑出声来，“毁灭世界？你们在玩过家家吗？”

“……”接着就是一阵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

“为什么是我？”白雪再次问道。

换来的是又一阵的沉默。

“所以你生下我就是为了杀了我吗？”

“……”狼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白雪，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用坚定而低沉，果决而凶恶的声音说道：“之前为了什么都不重要，现在，你必须死……这样才能拯救这个世界……”

三个无论个头还是样貌，看上去都差不了几岁的小萝莉凑在一起，嘴里说着“毁灭世界”“拯救世界”之类中二的台词，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在过家家吧？但是她们之间弥漫着十分压抑的气氛，让人感觉十分诡异。

“你是想说服我？”玛利亚突然插嘴道。

“我不需要这么做，因为你根本无法阻止我，你也根本做不了什么，你以为你是在为你们争取时间，但实际上是在为我争取时间，换句话说，我可能还要感谢你让褚一带着夏尔过来。所以我只是在陈述一些可以让你们知道的事实而已，相信与否，对我对你都不重要，我根本没有必要去说服，或者欺骗你们。”狼人说道。

“你应该知道，如果你的筹码合适，我甚至……”玛利亚舔了舔嘴唇，抱着胸，看着狼人，“……可能帮你更多。”

而白雪再次被晾在一边，默默转头。为什么是这样呢，这个世界似乎从自己从城堡里逃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变样了。她开始后悔了，不过不是后悔她突然赌气任性出逃的行为，而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能像普通的小女孩那样愚蠢一点？

她突然感觉累了。自己这么多年第一次，突发奇想，冲动的，宣泄似的，报复性的幼稚行为并没有带给她幻想中的回报，反而让她了解到了在她意料之外，让她感觉到迷茫的事情，原本赌气似的逃跑此时真的就好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所以她累了，她已经害怕向外界去展示自己似乎还存在的与年龄相仿的幼稚情绪了，因为这些东西不仅幼稚，而且无关紧要，无论是对她，还是对玛利亚，亦或者是其他什么人都是如此。没有人在乎她存在的感觉如何。她也已经不再是白雪公主了。

“你们之前口中的那个夏尔是谁？”白雪突然回过头，用沉稳的声音插嘴问道。

“……”迟钝的玛利亚似乎此时才察觉到白雪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但是她脑中塞满了很多其他的东西，导致她现在也分辨不出白雪到底哪里不同，她微微皱眉看着白雪，而白雪也毫不示弱地看着她，玛利亚在白雪稚嫩的眼神中再也看不到其他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汪璀璨深邃的清泉，让人透不过气来，甚至她不确定，白雪现在是在看她，还是那个狼人。

“她和我之间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我和她必须死？”

“那个叫褚一的人又是谁？”

“你又是谁？”

“而我呢？我又是谁？”

“……”

“作为一个筹码，一个必死的祭品，一个被诅咒的可怜者，难道我连这点信息都不能够知道吗？”白雪用冷漠的声音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接着露出一个冷笑，“或许我也能帮你一把呢？毕竟似乎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主动权好像是掌握在我的手中吧？”

玛利亚看着白雪冷漠而又疏远的表情，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最后她只是微微摇头，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被咬了好几口的苹果就往白雪嘴里塞，苦笑道：“白雪啊我的小祖宗……求求你别添乱了……”

“我没有添乱。”白雪一巴掌将玛利亚拿着苹果塞过来的手打翻，那似乎是被玛利亚急匆匆啃了两口，来不及吃完的苹果在岩地上滚了几下，沾满了泥土。

玛利亚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