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效率极高, 到了二天,已经快把喜堂整理干净了。
破烂屋顶虽然不及修,用木板临时盖住了。屋内灰尘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柔软红绸缎从屋顶四角垂落,层层叠叠,簇拥着最中心“囍”字,烛台换了,窗户板子拆了, 装上了新玻璃, 在阳光下亮堂着。
这场婚礼, 路迎酒反复叮嘱了敬闲“一切从简”。
本事情根本没复杂, 给他点时间,在村里晃荡一圈,就差不多能抓住女鬼了。这荒唐婚礼还能存在,全然是出自他对敬闲纵容。
敬闲嗯嗯嗯地答应了。
结果次日早上,七点钟,路迎酒闹钟响了。
他昨晚睡眠质量又不大好, 一路半梦半醒, 后半夜倒是好了些, 睡得挺安稳——
就是做了个怪梦。
他梦见敬闲半夜偷偷爬上了他床, 搂着他睡, 还在他黑上心满足地蹭了几下。
路迎酒一觉醒,一反应去床边。
床上干干净净, 摸上去也无半点温度, 让他怀疑不起。
难道说,是他错觉?
路迎酒将信将疑。
直到他去洗手间洗漱,现自己顶着几根倔强乱毛, 左翘右翘,脖子上还有一片可疑红。
……他就断定,昨晚敬闲必然是做了色鬼。
路迎酒把毛巾一挂,就准备去找敬闲麻烦。
结果他出去,在屋里逛了一大圈,连敬闲影子都没到。
路迎酒就心想,这真是反常。
放在平时敬闲早做好了早餐,兴致勃勃地叫他起吃饭了。
敬闲是真做贼心虚了,提前跑路,难得见他脸皮薄了一回。
路迎酒一边想着待会抓到敬闲了,要怎谴责他,一边拉了房门——
“砰!砰砰!”
“锵——锵锵!”
“砰砰砰砰砰!”
“锵锵!”
然后就是唢呐嘹亮、极具穿透声音。一群人穿着大红色,在底下活泼地蹦蹦跳跳,尤其是打锣敲镲,简直一蹦三尺高。
路迎酒还没反应过,就听见他们齐声欢呼!
一块红色布在空中飞旋,直接从一楼飞到二楼,精准地盖在他上。
路迎酒:???
他眼前一片暗红,刚把红布撩起一角,就听见底下人齐声喊道:“我们接新娘啦!”
又跑过去个人,手里举着鞭炮,噼里啪啦地作响。唢呐吹得更欢了,鼓敲得更快了,四周洋溢着幸福欢快气息。
如果不是拿鞭炮“人”没有影子、吹唢呐了三六臂、敲锣打鼓身后疯狂飚出鲜血话,俨然是一派新婚热闹景象。
路迎酒:“……”
他用丝想,都知道这是谁手笔。
果然,几秒钟之后群鬼皆是退避。道路尽,俊朗男人执着花走。伞扇齐,他身后又是牛高马大八人,抬着红色帷幕、绣着金鱼闹荷花轿子缓缓而。
旁边聚集了一堆村民,都是伸了脖子热闹,见敬闲这个新郎官现身,顿时爆出噼里啪啦海潮般掌声。
“好耶!”他们欢呼。
敬闲刚走到楼下,抬,花还没举起——
眼前一黑。
路迎酒直接把红盖丢了下楼,并精准地盖住了敬闲脑袋,然后也不回地转身回屋了。
敬闲:“……”
十分钟后。
敬闲站在卧室门外,脖子上还松松挂着条红盖。
他砰砰砰地敲门,说:“我错了,我真错了。”
屋内:“……”
敬闲又说:“但是我还是听进去你话了:我从简了,都没给我俩套上喜服,都没邀请函给认识人。我也就是找了个八抬大轿,和一个乐队嘛,没什特别。”
屋内传淡淡一声:“敬闲,你先反省一下昨天你做了什。”
“昨天,我昨天什也没做啊。”敬闲说。
屋内:“……”
敬闲想了想:“这个算吗,我不小心给你毛团子喂了一只山鬼——但真是小一只山鬼,我保证它没有被噎着。”
屋内:“……还有呢?”
敬闲说:“好吧,我是催促了他们清理喜堂,还邀请了村子里人婚礼,但我觉得这都是小事情。”
屋内:“……还有呢?”
敬闲想了想,终于咬牙切齿地坦白道:“对不起,我背着你藏了私房钱。就在我枕底下,一共有50块钱,是准备买一只小僵尸玩偶放在家门。我坦白从宽了,你快点出,我们别错过了吉时啊。”
屋内没动静了。
敬闲又始敲门,敲到一半,门突然哗啦一下了,路迎酒面无表情地着他,扯自己衣领,露出精致锁骨和大片白皙肌肤。
敬闲不自觉喉结滚动了一下。
路迎酒指着脖子上处泛红、一便是吻痕地方,:“这里是怎回事?”
敬闲:“……”
敬闲说:“这里蚊子真多!我今晚给你点蚊香!”
路迎酒往他身上糊了一巴掌:“我打死你个大蚊子。”
敬闲虽然挨了揍,但好歹是把媳妇给哄出了,兴高采烈地带着路迎酒就往一楼去。
到了楼下,八抬大轿还等着他们呢。
敬闲做了个“请”手势,示路迎酒上去。
路迎酒说:“你觉得我有可能上去吗?”
“我可是花了好多功夫,才把轿子搬这村。”敬闲强调,“不觉得它漂亮吗!”
这轿子确实做工非常精细,帷幕飘逸且丝滑,绣花精致而华美,整体轻盈,还隐隐传了淡香。也不知鬼界工匠们花了多久,才构建出如此完美轿子。
路迎酒深吸一口气:“你要是觉得它漂亮,你怎不上去坐着呢?有句古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都不愿上去。”
“谁说我不愿了。”敬闲立马反驳,“我愿,我简直太愿了。”
说完就把轿帏一掀,腿一迈,自己钻进去了。
路迎酒:“……”
敬闲又把轿帏掀,冲他伸手:“,一起上。”
路迎酒:“你疯了吗?个人一起坐花轿?”
“有什不可以,这花轿都是我,你要是想,我们一起抬花轿上去都没题。”
路迎酒简直无语了,再次对敬闲刷新了全新认知。
然而在敬闲探身想拉他时候,他却不禁眉梢带着笑,下识地接过了只手。
——手有力地把他拽了上去,稳稳上了轿子。
花轿内空间大,他们个男人竟然真坐在了一起,还不算太挤。
就是路迎酒不可避免地和敬闲紧贴在一块,亲密无间。
轿身微微一颤,便被八只厉鬼抬起,稳稳地往山上去了。
离得近了,敬闲身上冷香便更加明显。
丝丝缕缕地往路迎酒思路中钻。
他又想起敬闲说故事:在万鬼不敢踏足深渊正中,有一树永远在绽放与凋零白花,正是敬闲诞生之处。
他虽然没见过白花,却想着,白花一定有着同样好闻冷香。
目光上移,窗外光透过帷幕照进,勾勒出敬闲完美侧脸线条,和脖子上……红盖。
路迎酒盯着盖几秒钟,终于忍无可忍:“你能不能把这玩摘下?围巾呢?”
“这不是好吗,”敬闲一扯盖,把它扯对称了,“等到了地方再给你盖上,免得你害羞。”
路迎酒扶额,腰上又被敬闲趁乱摸了一把。
轿子继续往上,八只鬼脚力好,可估摸着也要十几分钟才能到喜堂。
路迎酒听见,除了敲锣打鼓声,花轿附近还跟着热闹人声,想必是些村民跟过热闹了。
终于,在路迎酒n次把敬闲手从他后腰扒拉走时,轿身往下,落地时轻颤。
到地方了。
敬闲率先下了花轿,又拉着路迎酒出。
只见喜堂门大着,其中焕然一新。
姚苟比他们先,自认为司仪,早就兴致勃勃地打理好了一切。
红蜡烛点好了,天地桌摆好了,灯笼也挂得井井有条。
他站在门口招呼:“,有请新郎新娘!!”
周围村民又是一阵掌声:“好耶!”
一想到这些村民都是敬闲请,路迎酒就满黑线,好不容易压下再糊敬闲一巴掌冲动,和敬闲进去喜堂了。
姚苟喜滋滋地说:“,仪式就准备始吧……”
“等等。”路迎酒突然道。
姚苟一愣:“怎了?”
路迎酒指了指喜堂后方,说:“婚礼前,难道不该给我们一点准备时间吗?”
姚苟说:“其实也不用吧,什都不差了,难道你还想化个妆?”
“反正给我们点时间就是了。”路迎酒拽着敬闲就往喜堂后方走。
他上次就注到了,喜堂后方还有个小小杂物间,有时候司仪、婆也会在这里歇息。这会儿,他拉着敬闲走过廊,一把推了杂物间,就进去了。
敬闲被他牵着,有点为难道:“这样不好吧,我们直接在这里始洞房吗?我本想象是更豪华房间……”
路迎酒站定步伐,一转身,手中是一张红色请柬。
请柬上用烫金字写了:
【新郎:敬闲
新娘:路迎酒
喜结良缘】
末尾是一朵蓝色富贵花,热热闹闹地绽放着。
本姚苟是没想到这一环,这是敬闲自己准备。
路迎酒晃了晃手中请柬:“做得还不错嘛,这花是找谁画?”
敬闲说:“不能是我画吗?”
“就冲你火柴人画功,差一百年吧。”路迎酒耸肩。
敬闲于是承认说,这是他专门找画师鬼画。
路迎酒点,又拿出了一只金笔。
他哗哗下,就把个名字给划掉了,提笔新写:
【新郎:路迎酒
新娘:敬闲
喜结良缘】
然后他抬眼,棕色瞳孔中有着猫一般狡黠,说:“你觉得这怎样?”
敬闲只迟疑了半秒钟不到,赞同媳妇见:“好!非常好!”
管他怎样,能结婚就是好事情!
路迎酒又是伸手,扯过他脖子上红盖。
盖滑落时,触感细腻,而路迎酒指尖微凉,也在不经间触碰过敬闲皮肤,挠得他心痒。
他轻轻一扬——
红盖就稳稳盖在了敬闲脑袋上。
路迎酒弯起眼睛笑,慢慢调整盖位置,:“这怎样?”
敬闲:“好!”
路迎酒又说:“就这定了?等会我再领着你过门,给你掀盖,你就算正式嫁进我路家了。”
敬闲:“好!非常好!”语调越激动。
路迎酒:“……”
路迎酒不禁笑了:“敬闲啊,你真是……”
语调中尽是笑和温柔。
敬闲被盖遮了视线,心中同样柔软一片,虽然不见路迎酒,可还是想伸手出去拥抱他。
还未等他付诸行动,就听见路迎酒轻声说:“……楚千句在庙里拜驱鬼师,就是我吧?”
敬闲动作僵住了。
见他这反应,路迎酒什都知道了。
路迎酒又说:“楚千句被诅咒了,没有世,只有无尽轮回中短短一生。我是不是,也有着同样命运?”
空气中光尘在舞蹈,温柔地落向角落旧木箱。
木箱之中是一只绣花鞋。
破烂不堪,孤零零地待在木箱中无人认领,埋藏一个不为人知故事。
敬闲没有答话。
他只是伸手,轻轻地抚过路迎酒面庞。他不见,却细细用手指描摹过每一寸线条。
——不知为何,路迎酒觉得,敬闲这举动几乎是带了点虔诚味。
就好像在无数漫岁月中,他都曾作出此举。
不是对路迎酒本人,而是独身一人对着些冰冷壁画,些虚无缥缈幻影,一遍遍描摹,一遍遍描摹。
路迎酒说:“敬闲,我讲这些只是想告诉你……”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讲:“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论怎样你对我都是特别。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又或者说,我根本没法想象出,我哪天会有愿相伴一生人。”
“我也曾经纠结过、怀疑过、犹豫过,可是到后,我现从最始我就对你毫无底线。或许是在我内心深处,从没有思考过,我们没有在一起个结局吧。”
路迎酒再次向敬闲。
面前高大男人依旧披着他亲手盖上去盖,红艳、喜庆。
因为是路迎酒盖上去,所以敬闲半点没试图摘下。
敬闲什都不在乎。
不在乎是谁上花轿,不在乎所谓新郎新娘是谁,也不在乎谁领着谁过门,谁又为谁掀盖……
名分都是虚,仪式都是假。
真要论证起,八抬大轿也好十里红妆也好,全都毫无义,不过是搏一时欢心,要论爱情,还需等山高水、地天荒,等海枯石烂、江水为竭,等人相拥于每一个夜,等他们一起被落雪白。
敬闲想要,从始至终,只是和路迎酒在一起而已。
路迎酒拉着敬闲手,认真说:“我不知道我们前缘是什,此前关系又如何,但我可以回答你在过山车上题了:就在此刻、现在,我喜欢你。”
敬闲手握紧了,牢牢抓住路迎酒手,又不敢太用力,指骨几乎是青白色。
路迎酒说:“你每次都说,你对化解我死劫胸有成竹,叫我不必操心。但我没办法忽略心中不安感:不论怎样,我都不希望你因为我受到伤害。”
“我能遇见你,已经是足够幸运了。我活每一个日子都是得幸运,不敢再奢求更多了。所以,不必再为我付出任何代价。”
“就算死劫无法避免,在这短暂一生中,我也喜欢你。”
敬闲:“……”
敬闲伸手一搂便环上了他腰,把他往怀中带,动作太大以至于盖滑落了一半——但此时此刻,没有人在了。
阳光被窗户木格切割,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正相拥人一个俊秀一个潇洒,宛若天造地设,本就应并肩前行,不论前路是死亡亦或者永恒,都不会分。
喜堂万人瞩目,司仪夸夸其谈,然而就在一派热闹背后、隐秘一隅,红盖一半披在敬闲身上,一半搭在路迎酒黑,挡不住面容,挡不住明亮双眸,也挡不住炽烈、狂热情愫。
敬闲低声说:“我可以吻你吗?”
路迎酒回望他。
浅棕色眼中熟悉、如猫一般狡黠,又浮现上了。
他弯起眼睛,笑了:“我没有拒绝时候,就是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