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离开寺庙之前, 姚苟还恭恭敬敬地在孔雀神面前拜了,不知从哪里摸两苹果、一梨,全都放在了祭坛上, 嘴里碎碎念着“您老人家可要好好保佑我”。
然后,他才依依不舍地和路迎酒、敬闲一同离开,继续往后山去。
去喜堂路上,路迎酒还到了大大小小不同神庙。
和孔雀神神庙不同,那庙宇起就年岁古老, 应当是许多年前建了, 规模也小。
路迎酒随便去了一两, 了, 发现祭拜都是不同鬼神,比如谛听、日游神夜游神、黑白无常等等……
做雕像倒是栩栩如生。
敬闲在雕像面前了一会,还挺满意:“这雕像做得还挺逼真,不是乱画。”
能得到敬闲认可那真是不容易。
毕竟,他可是真认识这神官。
顺路庙宇,路迎酒都去了一趟。
有鬼神或者异兽名头大, 像是无常、貔貅之类, 香火就很旺。哪怕是现在庙中空无一人, 也能到贡品、和经常打扫痕迹。
有神官默默无闻, 庙中布满灰尘和蜘蛛网不说, 有屋顶直接就漏了,一束天光直挺挺地打下, 更照得空气中灰尘飞扬。
显而易见, 鬼界竞争也非常激烈,能名就那几。
敬闲见他了每一神庙,问:“怎么, 你还是想找孔雀神梦境为什么破碎了?”
“对。”路迎酒点头说。
其,这只是他目之一。
每次庙宇,他都要站在鬼神雕塑前,偷偷观察下敬闲表情。
——万一敬闲真碰上了自己雕像,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就这么走了一路下,孔雀神梦境有异样,敬闲表情也有异样。
,还真有人拜敬闲。
不过路迎酒转念一想,要是敬闲是主杀伐神官,那么不会被人拜也算正常。毕竟一平凡小村子,要不过是平安喜乐,家和万事兴,那么多浓烈爱与恨在其中,更犯不着摆一庙专门供奉杀神。
既然是神官,应该还是会想有人祭祀、敬拜他。
路迎酒就和敬闲说:“你知道灵异事务有团建经费吗?”
“我知道啊。”敬闲一愣。
路迎酒说:“去之后我可调点经费,买点纸钱和元宝烧给你,再给你点熏香。”
敬闲一愣。
他再头去后山中众多神庙,毫无他姓名,总算是知道路迎酒为啥这么说了。
趁着姚苟走在前头,哼着歌,他一伸手搂住路迎酒腰,和他咬着耳朵说:“那东西我都不稀罕,不就是香火吗,我有是钱,就等你嫁了。”
路迎酒目视前,面不改色:“我在正经和你说呢。为了补偿我一直给你发工资,又为了证明我是好老板,我决定开创行业河,团建新项目就是我俩一起烧纸钱。”
“工资……”敬闲才想起这茬,继而又笑道,“工资话,你可得给我按利息结清了。”
“那当然,”路迎酒认真算了下,“一月六千,现在过了两多月……”
话还说完,他就被敬闲揽着腰在脸上亲了一口。
路迎酒:?
也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敬闲对他动手动脚次数多了,头发、脸上、脖子都是灾区,他对这种级别亲亲已经达到了初步脱敏效果。
他只是往姚苟那向了眼,才低声说:“你这又怎么了?这也有能让你吃飞醋人啊。”
敬闲说:“工资怎么能这么还呢。当然是要在其他地上,连本带利地还给我啊。”
路迎酒:“……”
他突然觉得未充斥着危险。
连本带利这词听上去太不妙了。
然后他又被敬闲强行摁着,在脖子上啃了好几口。
好不容易才分开,路迎酒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了,又无奈又无语,脸上还有点发热,却不禁笑说:“我要是事务哪天破产了,真发不起工资了,就把你给卖去夜店,就凭你这脸这身材,月入十万不是梦。”
“哪止十万,”敬闲信心满满,“那日入十万都是少,,给我再亲一口,不收你钱。”
这路迎酒早有防备,身子一闪就灵活地躲开了,只留下意犹未尽敬闲。
就这样,他们三人一路往山上去。
这后山并不高,很快就到了顶,远远能见一屋檐乌黑旧宅子,应当就是姚苟说喜堂了。
宅子屋顶破了几处,好几片瓦不翼而飞。角落荒草横生,门上红漆斑驳,窗户都被木板钉死了,大门还缠了一圈狰狞大锁链。
一上去就像那种标准鬼屋。
姚苟喘了一路气,把大半瓶水都喝光了,在喜堂门前石头坐了老半天才缓过。
他指了指老宅子,说:“就是这里了。”他用手背擦汗,又讲,“你不是问我,怎么喜堂会在山上吗。我现在可告诉你了:因为这村子前有结冥婚习俗。”
“害,你说这多可怕呢,我就见着几长得正常鬼,要不是凶神恶煞,要不就缺胳膊少腿。好端端人就拉去跟鬼怪结婚了,这怎么可能有真爱呢?”
路迎酒:“……”
有被内涵到。
敬闲:“……”
想杀人。
姚苟到底是和人打交道多了,到他俩神色,立马知道刚才那番话有问题。
即便是他意识到了,他也摸不着头脑,找不到问题在。
——他或许死也想不到,他面前这两人就是冥婚专业户。
不管怎么样,姚苟打了哈哈,赶紧把这话头带过去了,又继续说:“唉不说这,反正他们整冥婚,也不请驱鬼师,就自己瞎鸡儿弄一弄,为把姑娘嫁去了,就能换鬼怪保佑。”
“可想而知,根本啥效果。他们召唤鬼都是孤魂野鬼,哪有什么法力和神通?最多就在喜堂上吹吹阴风,吓唬吓唬人。”
“这么多年过去,村子被哪招厉鬼给灭了,我都觉得是太幸运了。”
路迎酒知道,如果不是情况迫,正常驱鬼师也不会允许冥婚。
更何况村内都是普通人,接触这东西,难免会招奇奇怪怪东西,更是会害了结婚者一生。
他说:“还好,这喜堂被废弃了。”
“是。”姚苟点头道,“也是多亏了那村子里驱鬼师——是他让村民赶紧停止冥婚,然后就修了孔雀神庙。”
“也是那楚姓驱鬼师?”路迎酒问。
姚苟也点头:“对。他肯定称得上是村里大恩人了,要我说,村里也该给他修庙供起。”
他摇头晃脑,继续说:“可惜人家作风清廉,做好事不留名,在村子中待了那么长时间,竟然人知道他真名,就一口一楚大师那样子叫。”
路迎酒心说,那挺奇怪。
他自己平时也行事低调,经常不留名字,如果是在这村子里住了一两年,还无人知道他名字,确是很反常。
姚苟休息好了,又站起身:“走吧,咱们去吧。”
他率过去,从腰包里摸了一把村子里给、生锈钥匙,在锁头上折腾了一番。
隔了几秒锁头掉到地上,金属落地响传。姚苟又折腾了锁链,哗啦啦全扒拉下了,最后才把大门打开。
“吱呀——”
木门被尖叫着打开了,姚苟连连咳嗽几声,指着屋内:“逛一逛吧,这屋子也不大。”
路迎酒点头,三人便走屋内。
姚苟带了手电筒,一人给了一,照过屋内。
入目就是拜堂地,四周原本布置着红纱,因为时代久远,它们全都脏兮兮地落在地上了,残破不堪。除此之外,还有盖了陈旧红布天地桌,和空荡荡红烛台。
旁边窗子被封死了。
路迎酒过去时,依稀能想象到,每当新娘深深地拜下去时,阴风是如何猛烈地撞窗户、掀起窗帘,然后将一屋子亮堂红烛吹灭,只余满室阴冷与黑暗。
姚苟眉飞色舞说:“等我让他们把这里收拾收拾,就能够成婚了。”
路迎酒问他:“,你要举办婚礼具体原因是什么?”
虽然是这么问,可了解情况后,路迎酒大概也明白姚苟思路了:
一、本大喜大悲之事,就是很容易招鬼,而婚礼自然算在大喜之中;
二、不同鬼怪有不同应付式,比如早夭婴孩作厉鬼,若是迟迟未现身,驱鬼师就会摆下百日宴之类仪式,或者,午夜让婴孩母亲站在山头,高声呼唤孩子名字……
总之,做和鬼怪密切相关事情为上。
何宛白既然是被骗过结婚,婚礼也还算和她沾边,说不定能激怒她,让她现身。
“哦,”姚苟答,“我是想着,她是被卖过嘛。要是我们向她展示一下幸福婚姻,她肯定会非常感动,立马改邪归正。”
路迎酒:“……?”
路迎酒扶额道:“不是,怎么想她都是会被激怒吧。不能拿人思维去揣测鬼怪,几乎有鬼,只要心中有怨气,撞见别人大喜之事都是会嫉恨愤怒。”
“不会!”姚苟沉浸在自我世界中,“你和敬大师是多么地恩爱啊,多么地天造地设啊,要我肯定会被感动!然后自动自觉地去鬼界投胎!”
路迎酒:“……”
路迎酒再次深刻意识到了大狗不可靠,根本就是在把简单事情复杂。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说:“其也不必到婚礼那么麻烦。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把她找。你也别让村子里人清理喜堂,用不上。”
“不行。”
路迎酒愣了下,向敬闲。
刚才那句坚定“不行”是自敬闲之口。
敬闲向他,再次坚定说:“不行,我觉得他想法非常好,婚礼这建议非常好。”
敬闲之心,路迎酒皆知。
他低声说:“你胡闹啥呢,这事情明明能简单解决。”
“不行。”敬闲半步不让,“我就觉得这想法无懈可击!”
姚苟难得得到这种级别认可,眼睛都亮了起:“哇,我真是一次见到有人对我高度认可!敬大师,你可真是太厉害了!依你,这婚礼应该怎么办才能办得更好!”
敬闲刚想开口,突然打住了话头。
他头路迎酒,温声说:“听他。”
路迎酒硬生生从他脸上,了“我们婚礼我们房子我们装修都是你说了算”迷之宠溺感。
路迎酒说:“听我话,就不办。”
敬闲又说:“不行。”
路迎酒:“不是说好了听我吗?”
敬闲说:“可听,只能听一部分。”
路迎酒:“……”
他绝望了。
不是对真大狗,还是假大狗。
事到如今,面对兴致勃勃两人——虽然那两人兴奋点完全不一样——他好像有什么反驳余地了。
路迎酒只觉得眉心突突地跳,最后在敬闲期待目光中,憋一句:“一切从简就好。”
“行!”敬闲爽快应了。
姚苟也非常高兴,当即表示,要去村里催人上继续打扫喜堂。
临走之前,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和路迎酒说:“你是不是对这里寺庙挺感兴趣?我你一路一直往里头走。”
路迎酒答:“是挺有兴趣。”
姚苟就指了指喜堂后边:“我几小时前,把这附近都逛了一遭,那后头还有很小神庙,也不知道拜是哪人,你要是有兴趣可去一眼。”他又搓了搓手,“唉不过我就随口一讲,那庙真很小,估计用,你不也行。”
“还是去吧。”路迎酒却说。
他一直有这种习惯,哪怕是再小细节也不能疏忽,指不定关键时候就用上了。
于是姚苟招呼着他们往喜堂后边走。
果然,刚从破烂后门去,不远处就又是一间小小寺庙。
它虽然小,可从屋檐到墙角都透露一种独特精致感。朱墙碧瓦,墙角干净,正门附近有明显是精心照料过花丛,瓦片在日照下简直是波光粼粼,充斥了清透与晶莹,不知用什么染颜色。
路迎酒迈步去时,同样闻到了熏香味。
庙内蜡烛、油灯全都点着,还有村内老婆婆佝偻着腰,正给灯里添油。
和其他神庙不同,这庙里有雕像,只有一副巨大壁画。
壁画之上,一人身着古时白衣,手腕、脖颈上皆挂有吊坠,吊坠或是多彩如宝石,或是乌黑如长夜,是古早时候驱鬼符文。
他周身尽是黑压压、青面獠牙厉鬼,全部向他扑,仿佛要让他坠入无间。
是他修长手指,执一张燃烧符纸,浓烈色彩从符纸上蔓延开,金色辉煌,鲜红浓艳,绿色则如猫眼宝石,轰轰烈烈簇拥着他,犹如海潮。
色泽逼退了万千厉鬼。
他周身端正祥和,邪祟不侵。
路迎酒愣怔了几秒钟。
这座庙,拜竟然是一位驱鬼师。
可惜是,驱鬼师面容不知为何被刻意抹去了,只能见半截白皙脖颈,与耳畔坠下长耳坠。
再祭坛之上,也有摆什么铜钱什么水果或肉食,只有大束大束漂亮鲜花,簇拥在一起,热闹到叫人移不开眼,肯定都是供奉者精心挑选。
花朵让庙宇肃穆气氛消散了不少,而且,或许因为拜是人,有鬼神本身肃杀与威严,这庙中氛围堪称温和与柔软。
……就和壁画上那人一样。
明明不见那驱鬼师面庞,一旦迈步,还是不禁会被他吸引,心生好感。
——这肯定是一位很厉害人。
着壁画,路迎酒一时心中有种微妙感。
他也说不上这微妙从何而,而且再那一身白衣,更是觉得眼熟,他肯定在哪里见过。
记忆又到了他喝下那神水后做梦。
梦中风雪飘飘。
他当时穿白衣,袖口猎猎作响,加上手腕上驱魔手链都和画中人是一模一样。
于是,一念头浮现在路迎酒脑海中。
那念头荒诞而不可思议,连路迎酒自己都觉得好笑。
可是冥冥之中,他真觉得,那画中人似乎就是他自己。
旁边姚苟还絮絮叨叨说着:“……唉这就是我跟你们说庙了,是不是真很小?据说,这也是那姓楚驱鬼师让村里造,我就想不明白,这驱鬼师到底是谁。反正我听村里人讲,那姓楚……”
“楚大师叮嘱过我们,不如何,这座庙火都不能灭。”
一道沙哑声音响起。
三人侧目去。
只见那老太太,终于是把最后一点油给添好了。
她满脸都是皱纹,估计有七八十岁了,是声音不发颤,添油手也不发抖,起身体还挺硬朗。一股文人特有书卷气息,蔓延在她身上,体现在了不紧不慢语调中。
她慢悠悠地继续说:“这庙里是楚大师最敬佩一位驱鬼师。大师经常在这待好几天,平时也不让太多人踏足这里。他让我们每三天,给祭坛换一次花,别供香火或者钱财,说那人不喜欢那东西。”
路迎酒问:“你知道这里供是谁吗?”
老太太摇头。
路迎酒觉得遗憾。
不过也是,那楚姓驱鬼师,应当不会随意告诉一不会驱鬼老人家这种事情。
是老太太下秒就开口:“前知道,我忘了。”
路迎酒:“……”
老太太锤了锤脑袋,懊悔道:“这人老了,记忆就是一天不如一天。”
路迎酒:“……确,了。”
“不过,”老太太又说,“他说过,那人终有一天会这里,这座庙才得留着。”
这听上去在神乎其神,挺像是江湖大师骗术,说命运会把你带到哪里哪里那种。
路迎酒又问:“那你知不知道这位‘楚大师’名字?这……你应该还记得吧?”
“记得。”老太太说,“他叫楚千句。”
路迎酒愣住了。
一时之间,他脑海里思绪万千。
难道说,那传说中诅咒是真?
从数百年前到如今,楚千句真永远在轮之中?他在十几年前到这村子,修建孔雀神神庙,阻拦村民们冥婚,将村中风水打理得干干净净,随后安静地离开此处,前往不知名目地。
老太太向壁画,那上头驱鬼师白衣飘飘,被色彩拥抱,明明周围都是厉鬼,却浪漫而绚丽。
她讲:“楚大师临走前,还说了一句话:‘愿我们能在同样漫长轮、和短暂一生中,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