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个亭子并不遥远。
阿梅在路上吐了大口的鲜血, 带着多的内脏残渣。
路迎酒去扶她。
她露出了一个惨白的容,说:“每次我试图离开村子,都是这种结果。还没来得及走出去, 就开始不断咳血,直到我彻底昏过去。”
她是咳嗽了几声,用手捂住嘴巴,但没拦住涌出的血。
她用纸巾擦着,纸巾瞬间被染红。
她说:“能这就是命吧, 我永远走不出这个村子。如果我真的晕了……在条件允许的况下, 能不能把我背出去?”她自嘲般了, “如果我变成蜘蛛了, 能就是把我捧出去了。”
路迎酒说:“如果我强行把带出去,能就直接死了。”
“没系的。”阿梅说,“没系的。”
于是路迎酒点头,答应了她。
迎着风雨,众人满脸都是冰凉的雨水,累到双腿几乎在颤抖时, 在漆黑的山巅看见了它。
它残破得厉害, 有一根柱子经完全塌了, 连带着亭子的两个角, 早就不知滚到哪个角落发芽去了。
从地图上来看, 从它这里往山下走,只用走两到三公里, 就能去到大路。是整条拜山路线最接近大路的地, 而且下山的路比较平缓好走,是他们的不二选择。
众人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听见阿龙惊呼了一声。
他们望过去, 只见阿龙像是中了风一样不断上蹿下跳,手不断在上拍。
几秒钟之后,一个黑色的东西从他裤腿落了下来,刚好被他一脚踩死了。
他们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小蜘蛛!
蜘蛛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单从貌上来看,也算是比较无害。
但是拜山的这一路上,除了大花蚊子和几只鸟,他们什么活物都没见着,别提蜘蛛了——这当然是一种好兆头。
现在蜘蛛卷土重来,虽然只有一只,但所有人心中皆是警铃大作。
“没被咬吧?”路迎酒快步上。
阿龙也是手忙脚乱地去扒裤子。
他这裤子本来就紧,沾了雨水后是死死贴在皮肤上,他花了好大劲扯上去一截,大家凑过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没被咬,都是松了口气。
“快点下山吧。”路迎酒就说。
他望向往下的山路,手电筒的光照过去,只见茫茫的黑暗望不见尽头。
只要能坚持这两三公里,就是胜利了。
众人不敢耽误半秒钟,纷纷迈步。
顺着往下的路还没走五分钟呢,突然有个人说:“唉,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他这话一说,大家都是胆战心惊,拿着手电筒往周围乱照一通,草木皆兵。
实际上,路迎酒也察觉到了异常。
一离开拜山的路线,阴气便慢慢开始汇聚。
这阴气的范围非常大,几乎笼罩了整个山岳,如同沉沉的阴云旋转在他们头上。
如果蛛母早就与万明山融为一体,那么等待他们的,肯定是狂风暴雨般的袭击。
多亏了张念云的笔记,让他们知道了“放火烧山”这法。
路迎酒就看向队伍的中间。
叶枫还在坚持往走,一路没吭声,也没掉队。
只是他的眼涣散得厉害,根本是心不在焉。
路迎酒知道叶枫在想什么。
他在想,整个变成蜘蛛的村子,疗养院中所有失踪与死亡的人员,竟然都是为他一个人付出的代价。
他们之还在分析,叶德庸对张念云的感是如何深厚,值得他背叛一个驱鬼师的准则,值得他背叛一个人应有的道德,去做出这种事。
叶枫当时说,如果他是张念云,根本就不愿被复活。
到头来,某种意义上,他是一语成谶了。
回想起来,路迎酒其实很早就发现了端倪。
第一,是叶枫对六岁之的事记忆很模糊。
在疗养院时,他们找到了99拜山的合照。叶枫明明是有参与的,但他完全没印象了。
第二,是小鳄鱼玩具里的骨灰。
他当时就有些疑惑。如果真是张念云的骨灰,为什么要放在叶枫的玩具里?
叶德庸肯定知道叶枫最喜欢小鳄鱼,知道如果它不见了,叶枫该有多难过。
哪怕叶德庸是抱着,想让叶枫多后回到村子、发现真的目的,于于理,他也不该藏下玩具去装骨灰。
如果那是叶枫的骨灰……
叶德庸是想让叶枫最后再抱抱他最喜欢的玩具吧。
叶枫说的没错。
叶德庸脾气古怪,但真的是把他当亲孙子看待的。
往事隔着近二十的岁月,带着陈腐的味道,缓缓在他们展开。那老头子说不出表达深爱的话语,但他的感,终究是以这种扭曲疯狂的式,传达到了叶枫这里。
就像是一道旧伤。
他们之小心翼翼地试探,终于在这个瞬间,把它的血痂整个撕下。
露出了底下痛到极点的真。
换作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没法冷静对待现况。
叶枫没有当场崩溃,还能坚持和他们走下去,简直是不思议了。
而现在事态紧迫,时间不允许叶枫崩溃,也不允许路迎酒去安慰他。
路迎酒走到队伍中间,拍拍叶枫的肩,说:“把符纸准备好,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就直接开始烧山。”
叶枫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一滴雨水从他的睫毛滚落下去,在石阶上摔得粉碎骨。
就这样往走了五分钟。
在下了一个陡坡后,路迎酒猛地回头,微微眯起眼睛——
夜幕太深了,手电筒和符纸的光几乎被雨水吞没,能见度非常低。但当光线晃过山坡时,隐隐能看到,树叶、长草中有活物在移动。
他在这个瞬间请,视野在黑暗中变得无比清晰。
他看清楚了,那一个个活物分明是无数的蜘蛛!
隔了一整天,它们终于是追上来了。它们翻涌着,争恐后向众人扑来,像是怕的海啸。
路迎酒喊:“叶枫!”
叶枫回了头,同时也请!
只见雨幕中爆发出灿烂光辉,一条长蛇带着熊熊烈焰,凭空出现在了树木之上。
它形粗壮有力,足有十余米长,却有惊人的灵活和轻盈,一瞬间就在树木间游弋了二十多米!
本来下雨天,哪怕是山间也是很难起火的。是鬼的力量岂容小觑,它所过之处,皆是燃烧起了烈火。
蜘蛛的浪潮瞬间被拦住了。
路迎酒看见,无数蜘蛛来不及躲闪火焰,被烤得躯蜷缩成一团,迅速化作焦炭。然而多的涌过来。
他一拍一个愣在原地的人:“快跑!”
众人这反应过来,尖叫都来不及尖叫,撒开腿就往山下冲!
山路一片漆黑,路迎酒接连甩出十几张符纸。符纸的光辉明亮,燃烧成小火球,飘浮在众人引路——全靠符纸,他们没有慌不择路。
而离蛇在山间肆意游弋。
碍于火焰的威胁,叶家人哪怕是请了,也很少让它如此畅快地肆虐。这山林成了它最好的场地,何况,它对蜘蛛们是怒火中烧。
眨眼间,火光冲天。
路迎酒跟着众人,只觉得影子被后光辉越拉越长,狂风卷着炽热,扑向他们。
火焰烧穿了夜色,将天幕烫出了一大个洞。
半边天红了,雨水滴落,与火焰交融。
几秒钟后,他们听见了诡异的嗡嗡声。
那声音与地产生了共振,这片山都在颤抖,简直像是地震。
众人一开始还不清楚这是什么声音,只本能觉得恐惧。
直到火势越发蔓延,声音越来越大了,他们听清楚:
这竟然是低沉的吼叫。
像是人声,像是野兽的怒吼,夹杂着蜘蛛爬行时的窸窸窣窣声。
这片山岳,或者说蛛母的化,陷入了暴怒。
蜘蛛们听见这声响,速度是快了几分。
它们不惧生死地冲向火焰,一批死了,另一批迅速顶上,一层层尸体越堆越高,阴气浓郁地杀向离蛇。
某个瞬间后,叶枫闷哼了一声。
路迎酒回头看去。
有两只大蜘蛛竟然挂在了离蛇上。
火焰把它们烫得滋滋作响,它们很快就死了,只是临死,毒牙经刺穿了离蛇的躯体。
请来的鬼,力量和请者是密切的。
叶枫本就状态不佳,哪怕他努力抑制绪,肯定也影响到了离蛇。
形势不妙,再这样下去,总会有蜘蛛突破山火的防线。
路迎酒往看去,远远经能看见大路。
那路上刚刚开过一辆车,或许是因为看见了山火,开得非常快。
而远处就是一个小镇,请后的势力,让他得以看清镇上的人们——他们都出来了,许多人还穿着睡衣,对着熊熊的山火不是露担忧地交谈,就是拿出手机来拍照、录视频,还有人不断在报警电话。
有人经上了车,准备去远处避难。
不管怎么说,希望就在眼了。
蛛母的控制范围只有这片山脉,只要出去,不说绝对安全,也八/九不离十。
就在这时,山岳再次发出咆哮!!
这次整座山都在颤抖,众人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了好几个。
路迎酒把他们扶起来,敬闲也过来帮他,轻轻一提就把人提起来了,好端端放回地上。
这声咆哮后,蜘蛛们直接发了狂。
它们堆叠在一起,竟是组成了五六米高的浪潮!
这一下它们冲破了火焰防线,直直朝众人冲来。
有人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呜咽,双腿一软,险些跪坐在地。
路迎酒转。
周围的色彩都是浓郁的,像是油画的质感,每一笔都是浓墨重彩,都是深邃有力,勾勒出众人惊慌的、深厚的阴影和扭曲的树干。
冲天的火光将他皮肤映得加白皙,烈焰坠落在那双棕色瞳孔中。
他深吸一口气。
然后逆着众人走向火海与蜘蛛群。
眼的一幕如同地狱绘卷,足够让任何人退缩。他的心中没有恐惧,实际上,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独对这种况了。
冒险、断后的永远是他。
他一直活到了今天,靠的不是幸运的眷顾,而是足够的力量与经验。
毛团子嗷呜一声,绕了他的脚边转着圈跑步,疯狂甩尾巴。
路迎酒抽出短刀,那一抹刀光明亮得好似月色——
然后他腰上一重,脸上一凉。
路迎酒:?
敬闲和他一起留了下来,趁他专心,竟然把他搂过来在脸颊上亲了一大口。
这举动实在是太敬闲了,路迎酒气好,要斥责他两句,就听见男人在他耳边说:“这是入场费用。”
“什么的入场费用?”路迎酒看他。
“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敬闲说,“能是火焰秀吧?”
他一手搂住路迎酒的腰,对着就要扑来的蜘蛛,一手轻轻了个响指。
那些蜘蛛停滞了。
雨水哗啦啦地往下浇,落入火中,也落在蜘蛛上。
一阵阴风起来了,直直吹着,路迎酒下意识半眯起眼。
接着像是慢镜头一般,他看见风中每一缕细密的雨丝,树上每一片叶子的摇摆,离蛇沙沙翕张着上的鳞片,火焰从鳞片下喷薄而出,灼烧咬在它上的蜘蛛……
下一秒,万千坠地的雨水,升腾成烈焰的海洋!
高热扑而来。这热度比离蛇的吓人太多,仿佛有个小太阳炸裂在。路迎酒伸手想挡,被敬闲直接摁进怀中——顺便还很贴心地把毛团子一起捞上来了。
一时间,路迎酒埋在他怀中,只听见火焰的爆炸声不绝于耳,通红光辉直通天际。
敬闲竟然把雨水点燃了。
他想。
难怪他说什么火焰秀……这直接说是火山喷发他都信。每一滴雨点落下,火焰便往上窜高一截,恰如地狱真的降临,业火永恒燃烧,充斥着诡异的美感。
蜘蛛一瞬间全灭了。
连灰都没留下。
离蛇在火堆里嘶嘶吐着信子,路迎酒硬是从它没有表的蛇脸上看出了满脸茫然。
远处还有多蜘蛛涌来。
但不管怎么讲,时间足够他们平安抵达大路了。
路迎酒一手抱着毛团子一手拉着敬闲,拖家带口地往大路那边赶。
果然,红衣服经率先到了大路上,接着就是阿龙、叶枫、小李和阿梅……
路迎酒赶过去踏上大路时,脚下坚实的触感分心安。
他回头,还有一两只蜘蛛侥幸突破了火焰,妄想跟过来,只是靠近大路时,仄仄地停住了脚步。
它们不敢出万明山的范围。
他们是终于安全了。
雨势渐渐小了,众人在路上坐着、躺着,脸上都是一片空白。
也不知多久之后,车队的鸣笛声传来,车灯明亮地刺穿黑暗。
然后有一人突然了起来:“我们、我们逃出来了!!”
他仰头大声着,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山野,直到被火海吞没。
……
五日后。
月山机场。
路迎酒坐在桌,吃着敬闲给他爱心便当。
便当一如既往地很丰富,炸猪排分酥脆,就着香喷喷的咖喱,谁都能一下子吃下三大碗饭。
他一边吃着,一边看手机上的消息。
那是阿梅发过来的消息。
自逃离万明山那天起,她就被安排进了与世家合作的医院,接受治疗。
蛛母被火焰灼烧后,力量大大减少,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她这次平安逃了出来。
阿梅说:【今天医生告诉我,况还不错,再观察个半个月就能考虑出院。再之后的事,叶家人会帮我一起想办法】
路迎酒回复她:【挺好的,要注意休息】
【好的,谢谢。等我出院了,一定来找登门感谢】
趁着路迎酒回复消息,敬闲把自己饭上的猪排夹了两大块给路迎酒。
路迎酒一放下手机,就看见那两块全新的猪排,无奈道:“怎么给我夹菜了,我吃不完。”
“就是要多吃点。”敬闲说,“我总觉得最近瘦了,肯定是爬山太累了。以后再想去山里玩,我给包个私人小飞机。”
路迎酒一向说不过他,就算是拿出体重记录给敬闲分析,敬闲估计都能睁眼说瞎话,满嘴跑火车,总之核心思想就是要多吃他做的饭。
路迎酒就敷衍道:“好好好。”然后把一块还回去了。
敬闲就很不满意,嘴上说着要小心营养不良要小心低血糖。
路迎酒心想,我都快被喂得营养过剩了。
不过多亏了敬闲,他一日三餐不规律的问题得到了根本性的杜绝。
等饭吃得差不多了,有个穿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过来,弯下腰和他说:“路先生,飞机差不多准备好了。”
“我马上过去。”路迎酒说。
手机上是几条消息,是别的驱鬼师发来的。
他们这一次在月山疗养院闹得那么大,甚至还把山给烧了,基本上驱鬼界的人都知道了。
于是,他的朋友们纷纷发消息来问候他,听听况。
路迎酒简单回复了两句,再一抬头,眼的铁饭盒经不见了。
他看向敬闲。
敬闲还坐在那呢,手上没有任何袋子装着饭盒。
路迎酒就问:“饭盒呢?”
“丢了。”敬闲眼睛都不眨。
“……丢了?”路迎酒说,“怎么能这么浪费呢,而且,我也没见起啊。”
敬闲不说话了。
路迎酒觉得不妙,低头一看,果然看见毛团子在桌下心满意足地舔着嘴角。
还了个饱嗝。
路迎酒:“……”
他算是知道饭盒去哪了。
五分钟后,他们两人站在了直升机。
同行的两位驱鬼师,还有直升机的驾驶员都是叶家的人。
他们准备驾驶直升机,去万明山再看看况,这次邀请了路迎酒一起。
路迎酒上了直升机,戴好那巨大的防噪音耳罩。
旋翼转动,嗡嗡声响传来,随后机轻轻一颤,投于蔚蓝的天空。
一路过去,敬闲往窗张望。
路迎酒难得看他有这种表现。
他想一想,就明白了,应该是敬闲从没在如此高空见过人间。
路迎酒便也往窗看去。
城市在脚下掠过,渐渐到了郊区。
到了万明山附近,脚下就是一片火烧后的狼藉了。
离蛇的火焰,燃烧到了阴气彻底散去时,就停下来了。这山林光秃秃的部分还是很大,但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他们飞过炭黑的土地,绕过了几个山峰,路迎酒终于看见了月山村和月山疗养院。
火势并没有蔓延到这里。
是村子里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只有十几个驱鬼师成群结队走着,调差况,顺便确认所有蜘蛛都死亡了。
蛛母被烧却殆尽时,所有的村民都以蜘蛛的形态死去。或者说,他们本来也不是真活着了。
还好,阿梅和叶枫没事。
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直升机在村子上头盘旋了几圈。疗养院的墙依旧洁白到在阳光下发光,村子里的建筑依旧和谐地挤在一起,路迎酒还能看到山湖,看到草坡,看到他们吃过饭的农家乐餐厅。
然而这一切,本就建立在虚伪的假象上。
旋翼转动,拉高机,迎着阳光飞向其他山峰。
远处群山青翠,树海抽出新枝。
嫩叶舒展在扑而来的山风中。
等到来春天,它们就会守着泥土下的灵魂与秘密,重新枝繁叶茂。
第二天,路迎酒和敬闲回了鹭江市。
他们其实也就离开了一周多,但一路上惊险太多,再看见熟悉的城市,恍若隔世。
路迎酒没急着回家休息,而是先去了叶枫家。
不论是叶枫还是路迎酒,都没和别人提复活的这事。
实际上,如果他们两人不说,这事永远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叶枫先他们一步回了鹭江,说自己想静静。
叶家人看得出他状态不好,但不知道真原因,只让他一个表哥过去他家住着,先照顾一下他。这让路迎酒稍微放心一点。
但是,他还是要和叶枫好好谈一谈的。
敬闲把他送到叶枫家楼下。
路迎酒下车时,说:“就别上去了。”
敬闲点头。
毛团子:“嗷呜!嗷!”
路迎酒刚想门,转叮嘱说:“别给它乱喂东西。”
敬闲:“嗯嗯嗯。”
路迎酒深表怀疑。
他进去小区,上去摁了门铃。
隔了好一会,传来略微拖沓的脚步声,叶枫给他拉开了门。
几天不见,叶枫憔悴了不少,头发乱糟糟的,眼眶底下是浓重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根本没睡好。
路迎酒进屋,在沙发上坐了。
叶枫坐在他对,双手使劲搓了搓脸颊,长吁一口气。
他说:“我表哥出去办事了。”
“嗯。”路迎酒点头。
屋内一时陷入了寂静。
等了一会后,叶枫缓缓开口:“我这几天,一睡着就会开始做梦。”
他苦了一下,继续说:“每次做梦,都梦见了暴雨天和泥石流。我觉得,我应该是慢慢想起来发生过什么了。”
尽管细节还非常不清晰,但梦中的节分清晰。
他梦见了电闪雷鸣,梦见了狂风摧垮树木,梦见了那些人的惊呼。
梦中,他以幼的手紧紧拉住了二爷爷。
叶德庸的手很粗糙,也很有力。
直到泥石流从山巅呼啸而下。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没有人反应得过来。
再有力的双手,也抵抗不住灾难巨大的力量。再厉害的驱鬼师,也只是普通的血肉之躯,他们不是鬼,会生病会受伤也会慢慢老去。
在那个瞬间,他们交握的双手分开了。
小叶枫和其他三人,转瞬消失在了泥沙与石块之中。
再之后,画亦真亦假。
暴雨倾盆而下,叶枫看见叶德庸跪在山脚庞大的砂石,手和脚上全是鲜血,抱着他嚎啕大哭。
而他双目紧闭,再也醒不过来了。
叶枫说:“我就在想,如果真的那个我,经被烧成骨灰了,那现在的我算是什么?到底是人还是鬼,还是说,两边都不是?”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就连路迎酒也不知道,眼这个被蛛母带回来的叶枫,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他以很像人,以伪装得毫无破绽。
但或许在这幅皮囊之下,有某些深层次的东西,依旧是不一样的。
叶枫就苦了一下:“我就觉得,我当了那么多的驱鬼师,简直是一个话。我自己就是被鬼造出来的,自己就是个怪物。”
路迎酒沉默着。
叶枫说:“我还没有告诉家里的任何人……我知道世家的规矩的,要是说出去,他们肯定不会容许我留在家族里,也不能继续当驱鬼师了。他们说不定还会把我当成,取代了真‘叶枫’的鬼怪。”
到时候,等待他的就不知道是什么。
单纯从族谱除名,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
路迎酒问:“那算说出去吗?”
“我……我没想好。”叶枫轻轻捏紧了手指,“我还没有做好对一切的准备。”他很轻地了,“如果现在就去举报我,说出真,我是会感谢的。毕竟我不敢这么做。”
“不,”路迎酒摇头,“我不会这么干的。”
叶枫看他:“这是确的选择,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我确实不知道,”路迎酒说,“但我不在乎。”
他继续说:“我认识时是16岁。不管究竟是什么,我从一开始认识的就是‘’。”他坦然承认道,“要是真觉得,和死去的‘叶枫’不是一个人,我也没办法否决,但我根本不在乎。死人就是死人了,和我识多的是现在的。”
“要是真的‘叶枫’和同时站在我,我恐怕也是会倾向的。”
“而且,错不在。”
“是得利者,但决定权不在手上,并不用对死伤者负责。”
叶枫愣了一阵。
然后他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容:“路迎酒啊路迎酒,我没想到,也这么立场不坚定。这要是讲出去,的一世英名算是毁了。”
路迎酒耸肩:“哪有什么一世英名,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只要无愧于心就好。”
他浅浅喝了一口水,看向叶枫说:“这件事,如果我们不讲就不会有人知道。”
“我是不会主动讲出去的,那么,选择权就在手上了。”
“要不然开诚布公,讲出去真,承受一切能带来的后果,但这样至少问心无愧;要不然隐瞒真,忘记这事好好活下去,这应该也是叶德庸在付出那么多之后、最想看到的。”
“所以,叶枫,准备告诉叶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