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花本是沧州人, 那年叛军入城后,她不幸被叛军抢了去。
于她言,那是场暗无天日的噩梦。
庆军赶走叛军后,她不顾家人反对, 在苗叔苗婶的帮助下, 来到庆州纺织厂当纺织工。
庆州很少有人认识她, 她在这里如鱼得水,每月拿着高额的工钱, 渐渐过上了日子。
后来, 她认识了王栓。
两人成了亲,在新城买了宅子,过上安稳寻常的生活。
成亲前,她就过自己的事情,但王栓表示不介意。
汪小花嫁他,有很程度是因为这。
成亲后,他们赚的钱都归婆母管。汪小花是家里赚得最多的, 在家里的地位不低。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继续平和地度过下半辈子,万万没想到, 自己不过跳河救了男人,王栓家人就全都变了脸。
仿佛救了人的自己犯了滔天罪,罪无可恕。
王栓硬是拉着她去了衙门,申请休妻。
汪小花没有崩溃,她只是觉得心寒。
被叛军玷污她都没有倒,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压垮她?!
王栓想以“淫佚”的罪名休掉她, 她就要求找被救的男子当对质。
被救者来了。
他低着头,嗫嚅道:“我、我们确实肌肤相亲……”
“哈!”王栓冷笑声,“汪小花就别死鸭子嘴硬了, 就是不洁了!我今天就要休妻!”
汪小花死死盯着被救男人的脸,过了半晌,才哽咽着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的就是事实!”王栓蔑笑道,“快在休书上按手印!”
汪小花转过头,问王栓:“我嫁到们家后,有对不住们的地方吗?我白天上工,回来后还要伺候,倒,钱没赚几,天天像爷样躺着不动,我有没有过句抱怨的话?我自问自己没有对不起任何事,结果倒,就因为我救了人,想把我休了?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干了?”
对汪小花的质问,王栓色厉内荏道:“别胡搅蛮缠!本就不清白,装什么无辜!”
脑子里轰然声,仿佛有什么彻底坍塌。
汪小花怔怔望着王栓,用种极度陌生的眼神,看得王栓心头凉。
他连忙对司户谄媚道:“人,您看,她既然都不清白了,这休书是不是可以盖章了?”
王栓在衙门里是底层小吏,但他会来事,混得开,早就打了。
在衙门的权威下,汪小花不服也得从。
她被休了,还被净身出户。
纺织厂中女工知道这件事,全都义愤填膺,恨不得揍死王栓和那被救的白眼狼!
汪小花本质是坚强的,但再坚强也有伤心难过的时候。
她坐在纺车前,边纺纱边掉眼泪。
心中郁气久久不能平息。
凭什么?这世道凭什么这么不!
就因为她是女子,她就应该被休?
可她做的明明是救人的事,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她?
汪小花越想越伤心。
忽然,肩膀被人轻拍下。
“汪小花,跟我来趟。”
话的是温柔方的逢春管事。
汪小花抹抹眼泪,起身道:“管事,您找我有啥事儿?”
“眼泪擦擦,去了就知道了。”
汪小花连忙用帕子擦干净,但眼眶通红,看就是刚哭过的。
她跟着逢春来到办室。
办室里,采夏正忙着招待邵秋兰。
阳光从光洁的窗户透射来,照在邵秋兰岁月沉淀的银丝上,显得格外慈祥优雅。
她笑着:“采夏娘子不必这般客气,随意些就。”
“哪能随意?”采夏满目敬意,“您可是咱们庆荣学院的副院长,女班的教习,是有才华的人!”
邵秋兰被她逗笑,眼角的纹路越深刻。
“邵院长,汪小花来了。”
汪小花穿着浅蓝色的工厂制服,身形高挑,容貌清秀,概是第次这么正式地入办室,显得有些拘谨。
邵秋兰眼就看出她是心思正派的姑娘,心中俱生。
“汪娘子请坐。”
汪小花双手交握,只坐了屁股尖儿。
她忐忑地望着眼前端庄雍容的邵秋兰,眼眶还着红。
采夏递她杯热茶。
汪小花受宠若惊,激接过:“谢谢采夏管事。”
采夏鼓励笑笑,“放轻松,这位是咱们庆荣学院的邵院长,找只是问些事儿。”
汪小花神色变得恭敬。
邵院长她知道啊!这可是位女院长!当时还引起不少轰动呢。
女工们私底下都,邵院长她们女子争光了!
“邵院长,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知道的定告诉您!”
邵秋兰神情温和道:“我是奉世子殿下之令,来询问当日跳河救人事。”
世子殿下?!
汪小花差以为自己耳朵坏了。
世子殿下会关注这些小事吗?
她狂喜的同时又有些忐忑,不知道世子殿下要让邵院长问什么。
邵秋兰问:“那天现有人落水,周围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就我。”汪小花道,“那地方比较偏。”
“那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汪小花羞惭道:“我、我就是找没人的地方,送子娘娘烧烧香,我想要孩子。”
虽然王家人嘴上没过,但汪小花能受到,她直没怀上,王家人对她有些不满。
她自尊心强,不想在外人前示弱,就偷偷跑去没人的地方烧香祈祷。
邵秋兰神色愈温柔,看着她的目光颇有几分惋惜。
“看到人落水,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没咋想,就下去救人了呗。”汪小花道。
她从小水性就,力气也,下水救人对她来稀松平常。
邵秋兰又问了她几细节上的问题,最后道:“我想把的英勇事迹写在报纸上,愿不愿意?”
汪小花疑惑:“报纸是什么?”
“报纸就是能够传天下人看到的东西,殿下,要将这种英勇的高尚品格宣扬天下人知晓,让天下都赞扬。”邵秋兰耐心解释道。
“天、天下人?”汪小花惊得都结巴起来,“那、那我不就出名了?”
“是啊,这么勇敢,得到别人夸赞是应该的。”邵秋兰望着她哭过的眼睛,语重心长道,“所以,不要为了某些人让自己难过,没有做错。”
汪小花眼泪唰地流出来。
是的!她没有做错!
邵秋兰走后,采夏拍拍汪小花的肩,笑着道:“可不能再哭了,明天可要收拾干净了,衙门要来人开表彰会,就是咱们纺织厂的英雄!”
“真、真的?”汪小花不敢置信。
采夏道:“是真的。殿下听了的事,觉得救人的事情值得表扬,特意吩咐衙门的人奖励呢。”
“那、那我明天该穿什么?我要不要话?”
“就穿咱们厂里的制服,人们问什么就什么。”
汪小花已经动得语无伦次。
“纺织厂女工受殿下表彰”事,迅速在新城传开,举城哗然。
纺织厂女工他们知道。
殿下他们也知道。
但这两人是怎么同时出现在同件事情里的?
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啊!
殿下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女工又是什么身份?
她为什么能有如此的殊荣?
人们越是奇,就越是想挖掘真相。
于是,汪小花救人事迹被扒出来了,王栓休妻的事情被扒出来了,被救者的身份也被扒出来了。
多数人当然是夸赞汪小花救人的善举,抨击王栓的无情凉薄和被救者的忘恩负义。
只有少部分人持反对态度。
但不管怎么,王栓家和那被救者在新城成了过街鼠,人见人骂。
“真是快人心!这种男人离了正!汪娘子在纺织厂做工又不是养不活自己!”
“就是,听他们家人加起都比不上汪娘子能赚钱,就这还嫌弃汪娘子呢,真是脸如盆!”
“太爽了!汪娘子得了殿下的表彰,这可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听还有金子做的奖章,还有十两银子,还有牌匾呢!”
“哈哈哈哈,我估计王家都后悔了吧?”
“谁不是呢,我就搞不懂了,这么的媳妇他们干嘛不要?”
“听我小叔子,那王栓外像有人了,还怀了孕,不想让汪娘子继续占着正室的位置,又想霸占汪娘子的嫁妆和这几年赚到的钱,这才使了这招!”
“嘶,照这么,我怎么觉那被救的白眼狼也不对劲?他们不会是伙儿的吧?”
“天哪!不会吧?那汪娘子也太惨了!”
“如果是真的,我诅咒这几人以后遇到危险没人救!”
“不用诅咒,那王栓的差事丢了,据上了衙门的黑名单,辈子都不准再录用,还有那司户,也被撤职惩罚了。”
“是的呀,且有殿下做主,王家的休书作废了,汪娘子跟王栓和离,还带走了所有嫁妆,以前上交的钱也都拿回来了!”
当然,赞叹声有,反对声也有。
尤其是些酸腐文人,私下底还楼喻堂堂殿下,竟管这些私宅之事,实在有辱斯文。
这些话都被暗部原封不动地呈楼喻。
楼喻只觉得笑。
这可不单单是私宅之事。
在楼喻的指导下,庆墨书坊终于印出第份《庆州旬报》。
报纸分为几版块,包括要闻、时事、生活、娱乐、美文赏析等几方内容。
这第份报纸,楼喻自然精心安排了每版块的内容。
要闻着重描写了庆州纺织厂女工汪小花英勇救人的事迹。
这篇文章由邵秋兰执笔,从汪小花的视角,描述了救人时的惊险、救人后的喜悦,展现出了她舍己救人的非凡勇气。
她措辞质朴动人,读罢令人心涩难平。
时事这版块,将重放在天下形势上,分析了盛如今的局势。
比如哪几州府应召勤王,投入庆王世子麾下;比如越王吞了几地盘;又比如史明这边的展。
切都从客观实际出。
当然,史明现在称帝,盛可能不是盛了,但少有人承认他的帝位,他尚且没有统天下,充其量只能算王。
生活版块,楼喻主要现庆州百姓的生活现状,让人采访了庆州百姓,通过他们朴实无华的话,勾勒出庆州百姓平安喜乐的生活画卷。
第期描写庆州,后还可以换州府描写。
娱乐版块,楼喻打算让人连载话本,偶尔些奇闻轶事。
美文赏析第期,用的是范文载的文章。
不论这篇文章写了啥,写得怎样,反正只要是范文载写的,天下多数文人士子都会争相追捧。
总言之,有范文载这活招牌在,《庆州旬报》第期不愁卖。
在庆墨书坊的努力下,《庆州旬报》被运往全各地售卖。
书坊打着“范新作”的旗号,不少人都吃这套,纷纷掏钱买报纸。
且这报纸是新鲜玩意儿,花两文钱买新鲜也不亏。
他们本来都是冲着“范新作”去的,等赏析完范文章,他们无聊之余,便又阅览其它版。
不看白不看。
《震惊!纺织厂女工拯救落水男子竟被夫家抛弃!》
《政庞土裂,呜呼哀哉!》
《那些年,我种过的土豆。》
《娘子,为夫错了!》
以上皆为每版块的标题,虽然用词粗俗,但就是有种魔力,勾得人心痒难耐,边皱着眉咧着嘴,边完完整整地看完了。
“这写的什么东西!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这些渣滓如何能与范的锦绣文章相提论?!”
“我觉得那女工挺英勇的,身为弱女子,竟不顾性命救了男子,此等高风亮节实乃吾辈楷模!”
“伤风败俗!休得!这报纸怎么回事?竟让这等不堪入目的东西侮辱我的眼睛!那庆王世子也罔顾伦理纲常!”
“唉,天下乱,我等该如何安身立命啊?”
“土豆是什么?是庄稼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我觉庆州百姓过得确实挺红火的,要不咱们也去庆州吧!”
“哈哈哈,这话本有趣,就是断的太不是地方了!什么时候出第期?我要买!”
每人的关注都不同,每人对报纸上的内容都有自己的观和见解。
有肆辱骂报纸有辱斯文的,有赞叹报纸新奇有趣的,也有默默攒钱打算买下期的。
不管怎么,《庆州旬报》实实在在地火了。
庆墨书坊加紧印刷,又派专门的运输队迅速运往全各地。
天下虽乱,但苦的多只有底层百姓,能识字看报的都是些有底蕴的人家,所以报纸根本不愁卖。
越王手捧《庆州旬报》,看得津津有味。
“王爷,这庆王世子不急着抢地盘,却搞出这报纸来,实在叫人费解。”门客摇首叹息。
越王正看到生活版块,不由指着“土豆”:“这是什么?”
他以为自己是皇族,不识庄稼很正常,不知这是新品种。
门客自然也不知,摇头道:“难道是土里种出的豆子?”
“那跟豆有什么区别?”越王问。
“可能,庆州那边就是将豆称为土豆?”门客猜测。
越王:“……”
再看娱乐版块的话本,越王下子被气笑了。
“这都是些什么啊?”
他骨子里颇有些男子主义,觉得女人就应该听男人的,但这话本却反其道行,将两者角色对调了。
文中写了嚣张霸道的女子,试图将自己的夫君调.教成贤良淑德的丈夫。
话本中那位郎君对自己的妻子俯首做低,唯唯诺诺,越王看了之后,实在觉受到了侮辱。
“这写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门客拿过来看罢,笑道:“话本中的郎君,本就是入赘,势头比不过他的娘子,选择忍辱负重实属正常,属下倒是挺期待这郎君后会如何翻身。”
话本最后句,写的就是郎君想要奋起的心理。
勾得人很想往下看。
越王知道这理儿,但他还是很生气,遂将报纸拍到桌案上,拿着刀去了演武场。
和越王样愤怒的男人有人在。
“这庆王世子真是的,嘉奖救人的女子也就算了,连这种话本都能印出来人看?浪费我的钱!”
“忍辱负重,韬光隐晦,这郎君日后定会反抗!”
不少人口嫌正直,边骂着,边巴巴地等着下期报纸。
第期报纸正在筹备中。
楼喻将文章交书坊管事,管事看罢有些惊讶。
“殿下,您当真要表这篇文章?”
楼喻颔首:“有什么问题?”
“这篇文章痛陈上期话本,您不怕别人看了骂咱们的话本?”
楼喻笑道:“欢迎他们来骂。”
骂得越狠,报纸的热度越高,接着订阅报纸的人也就越多。
万众期待中,《庆州旬报》第期终于出了!
《庆州旬报》都是运往各地书铺代售的。
清早,各地书铺外都被挤得水泄不通,皆为各家派来买报纸的小厮。
报纸到手,家又迫不及待地翻阅。
越王也不例外。
他正吃着早膳,仆从就将报纸买回来了。
越王立刻翻到话本的版,他就想看看那郎君怎么逆袭!
结果看着看着,“啪”下将筷子扣到桌案上,吓了越王妃跳。
“懦夫!懦夫!怎能女人洗脚!”
越王简直要被气得七窍流血。
他合理怀疑楼喻故意搞这出,就是为了把他气死!
越王妃幽幽看他眼,开口道:“王爷为何如此愤怒?”
“他男人,天天洗衣做饭,还要精心伺候岳父岳母,现在还要他娘子洗脚,叫我如何不气?!”
越王妃针见血:“可这不过是我们寻常女子的日常罢了。”
“这怎么能样?”越王下意识反驳,“我们男人在外赚生活,们打理内宅不是应该的吗?”
越王妃平静道:“话本里,是他娘子养家糊口,那么他打理内宅又有何不可?”
越王瞪目:“他是男人!”
“可他不赚生活。”
“……”
越王被越王妃用自己的逻辑堵死,郁闷得不行,不由气道:“敢跟我顶嘴?!”
越王妃眼泪唰下就流了下来。
越王头疼至极,饭也不吃了,扔下句话:“我去练剑!”
逃也似的离开膳厅。
楼喻不知道,自己搞出来的话本,竟影响了别人家的夫妻情。
当然,就算知道,他也当做不知道。
第期报纸,除了话本依旧气人外,其余倒是有些可读性。
尤其美文赏析版块,虽不是范所著,但这篇文章写得实在不错,颇有名士之风。
再看署名——江离。
“这位江离先生文辞优美,笔下生花,不知是哪位名士,真想拜见回!”
“炳炳烺烺,酣畅淋漓,文章!确实是文章!”
江离是邵秋兰的笔名,第期刊载的是她的文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江离”便是取自前半句。
除此之外,第期多了两新版块。
块叫“笔墨官司”,上登载了篇文章。
该文章痛批《庆州旬报》的话本,认为其枉顾纲常、俗不可耐!
文章之后,还有报纸编辑行提示的小字:有任何想法,皆可投稿至庆墨书坊,选稿刊载。
家纷纷被打了鸡血。
什么意思?如果自己写的文章被书坊看中,天下人就都能看到自己的文章了?
人生在世,吃饱喝足后,图的不就是虚名吗!
不少人纷纷提笔写文,写完之后,苦思冥想,为自己起了笔名,让人送往庆州。
另新版块,叫“名扬四海”。
这版块非常短小精悍,只有几行字:还在为路途遥远担忧吗?还在为行路坎坷害怕吗?还在为流匪横行心惊胆战吗?只要选择平安镖局,这些都不再是问题!平安镖局,您出行运货的首选!
这下了,平安镖局也火了。
镖局的订单肉眼可见地飙升。
不少商家看到报纸上的“名扬四海”,不可避免地心动了。
他们暗地里打听“广告费”。
能够接受价位的都想争得席之地。
不管怎么,楼喻单凭广告费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转眼秋收毕,丰收的喜悦盈满庆、沧两州百姓心间。
秋收后,不少工程都得开工。
修路、建仓储基地、建湖州水利、疏浚河道、加固堤坝等等等等,需要无数的劳工。
在八州在手,劳工不缺。
更何况,还有其他州府前来讨生活的百姓呢。
就在这时,太子广诏令。
诏令意是:史明那贼窃取了咱们楼氏江山,家同为楼氏血脉,怎能眼睁睁看着江山被贼寇践踏?请诸王随孤同勤王!若是勤王成功,诸位皆为楼氏功臣,孤必铭诸肺腑!
诏令盖上太子印玺,被送至各藩王府,尤其是庆王府和越王府。
越王收到诏令后,找门客商议。
“太子明知我之前反了,他还布这诏令是脑子坏掉了吗?”
门客道:“他背靠西北军,有所依仗,若是咱们不应,届时或成众矢之的。”
越王知道这理儿,可心里还是郁闷得紧。
“他这诏令也太虚伪了,什么叫‘铭诸肺腑’?咱们辛辛苦苦他勤王,结果什么都得不到?”
居然连承诺都没有!
门客道:“太子就算这样,也占据着义,若真勤王成功,等王爷自己开口,便落了下乘。”
越王觉得憋屈,不由嘀咕道:“不知道楼喻会怎么做。”
庆州总衙,楼喻让人叫来书坊管事。
待管事来了,他随手将太子诏令递他。
“新期报纸,要闻写庆州工匠帮助湖州兴修水利、重建堤坝;时事写太子号召诸王随他同勤王;至于笔墨官司,这样写……”
管事记下,奉命唯谨。
太子诏令下达不久,《庆州旬报》又出期。
越王嘴上虽骂,身还是很诚实的。
他边用早膳边看报纸。
看到“笔墨官司”这栏,差气炸。
“什么狗屁玩意儿!”
越王妃默默换了远的座位。
“这像话吗?什么叫太子是正统,咱们藩王就应该帮他勤王?这他娘的也就罢了,凭什么勤王之后,咱们藩王就得恢复旧制各回各家?都他娘的勤王了,竟连处都不!”
其实僵持到现在,越王也疲了。
从目前的形势来,方合力助太子铲除反贼,是最合适的选择。
越拖下去,只会让史明越势。
江山在楼家自己人手里,总比在外人手里。
越王本无反心,只是正乾帝近些年来胡作非为,搞得盛江山乌烟瘴气,且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实在令人不齿。
后来正乾帝为夺藩王兵权,任由事蜩螗、四方云扰,这才促使越王下定决心举兵起事。
结果不小心,江山就被史明那厮夺了去。
这种情况下,他们楼氏子孙当然不能再内斗,是要致对外。
越王想当皇帝,天然与太子对立,但为了局,他可以先同勤王,把史明干掉再。
可太子的诏令摆明了没有诚意。
笔墨官司上的这篇文章,只太子是正统,藩王有义务勤王,却没藩王能得到什么。
去他娘的!
楼喻为什么会让这样狗屁倒灶的文章出现在报纸上!
难道他要放弃皇位,打算助太子登基?
不对!定有哪里不对!
他将文章反复看了几遍,看到“太子仁德厚世”、“太子定会成为代英主”、“太子不会苛待功臣”等带过的语句,不由福至心灵。
越王猛地笑出声,早饭也不吃了,抓着报纸就往书房跑。
不是笔墨官司吗?不是欢迎投稿吗?
他也可以写文章!
越王明白了楼喻潜在的心思,却依旧乐意入这套。
能自己谋利的事,为什么不做?
他洋洋洒洒写了篇文章,又仔细修改番,心中甚是满意,立刻着驿使送往庆州。
天下跟越王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
实在是太子的诏令确实模棱两可,毫无诚意。
怎么着,让人出兵勤王,半处都不,真当自己是皇帝啊?
就算是皇帝,也要论功行赏吧?
句“铭诸肺腑”就把人打了?
人家缺句肯定吗!
没人是傻子,但偏偏有人将别人当成傻子。
楼喻看着投稿的信件,不由跟杨广怀失笑道:“倒是有些对不住太子了。”
“殿下言重了,”杨广怀道,“您这般倒是帮了太子。”
其实太子没那么蠢,也没那么小气。
他若当上皇帝,根本没必要对同族的藩王抠抠搜搜,反正都是楼家的。
小气的人,恐怕是野心勃勃的汤诚。
汤诚想要天下,势必要为自己的未来消除隐患。
他不希望楼喻和越王势,这会他问鼎天下造成极的阻碍。
所以他不想越王和楼喻承诺。
太子就这么背了锅。
按理,太子占据义,就算藩王们不满,也不会在这时候翻脸,毕竟家继续互相牵制也没什么意义,同勤王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默契,端看谁能笑到最后。
可汤诚没想到,楼喻还有《庆州旬报》这杀器!
太子被架在火上烤,就算占据义,也变得无理。
天下人都盯着看呢。
若是以前没有报纸的时候,太子诏令下达也就下达了,除了少数藩王,基本没有其他人知道。
现在,天下皆知。
史明也知道了。
他坐在龙椅上,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太子诏令,倘若越王和庆王世子全都应召,再加上西北军的势力,方兵马围攻京城,他如何抵挡?
他问朝臣:“诸位有没有应对的法子?”
朝臣皆默。
他们多是天圣教的拥趸,本来就没什么见识,投降的朝廷官员,又是群软骨头,也想不出什么制敌之法。
史明厉目扫过众人,吼道:“们都哑巴了吗?们是要等着被他们斩杀吗!”
“陛下。”
有人忽然出列道:“微臣看了报纸,认为太子诏令诚意不足,越王和庆王世子必定心生不满,咱们不如趁此机会让他们无法结盟。”
史明神色稍缓:“如何做?”
“陛下可知霍义霍将军?”
霍义将军当初可是盛的战神,是西北军的精神领袖,天下谁人不知?
“当然知道。”史明眯着眼睛道,“杜爱卿有什么话就直。”
出列之人正是杜迁。
京城被攻破后,杜迁向史明投降了。
他如今还是户部尚书。
杜迁垂眸道:“霍义在世时,汤诚不过是他麾下副将,何以霍义死后,他能跃成为西北军统帅?”
史明立刻明白了。
“是,霍义的死,与汤诚有关?”
霍义是含冤死的,家都心知肚明。
那么,那些霍义定罪的证据,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恐怕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做到吧!
史明问:“有没有证据?”
杜迁道:“臣有与汤诚往来的书信。”
霍义的罪名是贪墨巨银,试图用巨银养兵谋反。
杜迁是户部尚书,弄出那些所谓的“巨银”� ��对他来轻易举。
其余朝臣:“……”
其中不乏曾与杜迁同朝为官的,都有些不齿杜迁此人。
太毒了!
史明却赞道:“杜爱卿计策!就按的办!”
霍义的儿子霍延在为楼喻效命,若汤诚陷害霍义的事情传出去,楼喻还能无视汤、霍之仇,与汤诚同勤王吗?
就算楼喻无视,霍延又会怎么想?
到时候再借机挑拨,让楼喻与霍延反目,楼喻手底下还有可用的将吗?
呵!
京城的暗部打探到消息,将消息呈递至庆州。
楼喻听冯墨汇报后,不由乐了。
“我和霍延反目?”
他还真的有无法想象呢。
楼喻吩咐下人:“请霍将军来趟。”
不久后,霍延身军服,入总衙内堂。
内堂中只有楼喻人,冯笔和冯墨都被他打出去了。
“坐。”
霍延依言坐下。
楼喻开门见山道:“京城传来消息,史明担心我应召勤王,遂想了让我人反目的主意。”
“不可能!”霍延陡然出声。
他解释这字:“我断不会与殿下反目。”
楼喻闻言自然欢喜,带笑意道:“我知道不会与我反目,我只是想,提出这计策的是杜迁,杜迁自称他与汤诚有书信往来,意指汤诚乃陷害霍将军的人。”
霍延怔愣住。
纵使已过去四年,那种刻骨的伤痛还是令他心脏揪。
楼喻起身行至他前,俯身问:“不管汤诚是不是,杜迁肯定跑不了。”
杜迁能出那些话,明他定知晓当年内情。
“要报仇吗?”楼喻凝视着他的眼睛问。
霍延忽然伸臂环住世子殿下的腰,脸埋在楼喻的肚腹处,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雅香味,头脑渐渐清明。
“殿下,该报的仇定要报,但不能扰乱咱们庆州的步调。”
楼喻轻抚他的。
“即便我选择与汤诚合作?”
霍延冷静道:“只是暂时合作,终有日,我们必会兵戎相见。”
“阿延,委屈了。”
霍延抬首,星目灼灼看向他:“那阿喻可愿补偿?”
“要什么补偿?”楼喻笑问。
霍延拥紧了他,俊目似星河倒映,缠绵无边。
“快过年了。”
楼喻差喷笑:“今才十月。”
“很快的。”霍延低声道。
也不知是在提醒楼喻,还是在安慰自己。
楼喻捧住他的脸,俯身亲了他下,眉眼含笑道:“先奖励的。”
霍延心间被甜意灌满,笑意根本无法掩饰。
他知道,楼喻这是同意了。
太子诏令后,汤诚直在等楼喻和越王的回应,却迟迟未等到。
西北军和庆州相隔实在太远,边城军营又很闭塞,尚不知《庆州旬报》的存在。
也不知道外头的热闹。
他等得心焦,便派人去打探。
结果探子他带回来几张报纸。
《庆州旬报》是什么玩意儿?
“将军,上有写太子诏令事。”探子提醒道。
汤诚看到最先提到诏令的那期。
时事版块上的正是这件事,写得还相当客观,完全无可指摘。
他又翻到下期的笔墨官司,看到通篇都在描述太子正统、藩王义务的文章,不由悦。
再看下期,笑容瞬间凝固。
这篇文章通篇没有写太子诏令事,但写的都是历史上封狼居胥的事迹。
笔者肆赞扬了那些气魄雄浑的君主,竭力讴歌了那些肝脑涂地、为君分忧的将臣。
这意思还不明显吗!
汤诚合理怀疑,这就是楼喻故意让人写来跟他打擂台的。
不过,他倒真是误会楼喻了。
楼喻看到这篇文章时,也是愣了下。
从这篇文章中,他深刻会到了笔者的义愤填膺。
虽然笔者为佚名,但楼喻动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谁写的。
除了越王,别无其他。
既然越王愿意代笔,楼喻自然不会客气,直接刊登在报纸上,还不用稿费!
报纸行之后,不仅楼喻开心,越王也高兴。
看着自己的文章被刊载,他心里竟涌出几分自豪。
楼喻还挺有眼光的嘛!
他想知道天下人看到自己这篇文章后的反应!
他们是会赞同,还是会反驳?
他们有没有觉得自己文采斐然?
等了两天后,他实在忍不住,派人去书铺、茶楼之类的地方暗中打听。
现在《庆州旬报》卖得火热,只要识字的,基本都人手份,茶楼酒肆也有不少书的争相传读,报纸已经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不仅仅是读书人,普通百姓也知晓上的内容。
仆从打听回来,满脸兴奋道:“王爷,奴听得清清楚楚,有不少人都夸您写的文章呢!他们都觉得您写得!”
他没撒谎。
道自在人心。
太子诏令乍看没什么毛病,但细细品味,便能现其中隐含几分鸟尽弓藏的意思。
就算是太子,也不能让臣属寒心吧!
迫于天下文人笔杆子的压力,汤诚不得不找上太子楼秉。
楼秉皱眉道:“将军,孤记得当时孤过会嘉奖有功之臣的。”
汤诚骗他在空白诏书上盖了章,未料转头就违背了他的意思。
“殿下,微臣以为越王和庆王世子皆有不臣之心,是以之前不得不小心防备,微臣是为殿下日后着想啊!”
汤诚得情真意切,楼秉也不再纠他错处。
“那现在该如何?”
汤诚叹口气:“臣当初未听《庆州旬报》,是臣思虑不周,斗胆再来烦扰殿下。”
“无碍,无心之失,将军不必自责。”楼秉温和道,“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弥补过失,争取他人的信任。”
汤诚狠狠心,无奈开口。
“不如再下诏书,言勤王有功者,皆允其重掌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