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庆赋》甫一问世, 庆州城便名震天下。
文章乃范公妙手书就,精彩绝伦,引天下文人士子赞叹不绝。
“范公词华典瞻,蹙金结绣, 实在是字字珠玑啊!”
“此赋璧坐玑驰, 沈博绝丽, 谓是舂容大雅,笔底烟花!”
“范公呕心沥血之作, 实在是荡回肠, 读罢令人深思!”
这些人的关注点都在文章用语和结构,吹得那叫一天花乱坠。
也有不少人读懂范文载文的深意。
范文载并没有大赞赞庆州,他是从一寻常百姓的视角,用朴实无华的笔墨,向世人呈现出一幅东风入律、击壤而歌的盛世之景。
同时向世人传达一讯息——
范公在庆州!
之前范文载被困京城,不少人哀泣吁天,唯恐范公这等鸿轩凤翥不幸桂折兰摧。
而今得知范公身在庆州, 思及庆王世子那篇声振寰宇的《讨史明檄》,不由心潮澎湃、斗志昂扬。
许多饱学之士纷纷踏赴庆之路。
这还没完。
《观庆赋》, 范文载再次丹青妙笔,不易一字,著《窃盗》一文,匕首投枪,义正辞严,势磅礴, 如万钧雷霆,一针见血。
虽一字未言“史明”,却字字都在痛陈窃盗之恶行。
其一句“行不义者, 天亦厌之”,更是令人感时抚事,发人深省。
在范文载的影响下,史明已经成为天下人耻笑鄙夷的对象,少有人承认他莫名其妙得来的帝位。
得史明又摔碎无数玉器华瓷。
“好啊!好得很!让他给朕写文章,他宁死不写!却巴巴跑去庆州声援楼喻!还写文章骂朕!叫朕怎么咽得下这!”
越王仔细研读这两篇文章,忽地摇首失笑:“咱们楼家出奇才,甚好!”
门客不解:“庆王世子而今笼络范文载,必会引得各方人才荟聚,日岂非咱们越州强敌?”
“哈哈,我楼氏子孙有这般架海擎天之能,我然高兴。总比京城那位窃盗让人看得顺眼。”
门客道:“王爷胸怀高远,属下佩服。”
“非也。”越王信道,“他能笼络范文载,不过是占我的便宜罢。”
若非己举事,被朝廷视为“反王”,如今那些饱学之士又怎会都奔赴庆州呢?
不过是因为楼喻占一“”字。
天下还有比他更合适的吗?
是,范文载不过文臣,他的门生拥趸大多也是一群文人。
打天下靠的不是诛笔伐,而是真刀实枪。
他不认为己会输。
范文载两篇文章问世,庆州城不断涌入大量人才。
他们见识到庆州旧城和新城的繁华,纷纷大呼:“范公诚不欺我!”
乱世之,有这样一方安稳昌盛的栖身之所,傻子才会离开!
楼喻的“人才引进计划”已经生效。
当然,这些人才不能直接分配岗位。
新城亟待发展,各方面都需要适合的人手。
楼喻便用总衙名义发布公告。
“新城总衙招收书吏文员若干,有意者请至总衙东门报名。报名条件如下。”
“新城各分衙招收书吏文员若干,有意者请至各分衙东门报名。报名条件如下。”
“新城庆荣学院招收夫子若干,有意者请至庆荣学院报名。报名条件如下。”
“新城庆墨书坊招收编写、画师若干,有意者请至庆墨书坊报名。报名条件如下。”
“新城庆安医院招收医者若干、文员若干、勤若干,有意者请至庆安医院报名。报名条件如下。”
每一张公告下都附详细的岗位表和招收条件。
方焕原是京城的工侍郎,天圣教破城之前,他幸运地被外派办公。
听闻京城噩耗,他本想回京试试能否救出范公。
走到半途,惊闻庆王世子发布的《讨史明檄》一文,不由心头一凛。
为何是庆王世子?郭濂呢?
他当初将儿子托付给郭濂,虽然嘱托儿子不要往京城寄信,但郭濂也一直都没有来信。
方焕不是不担心儿子,但实在是无暇脱身,通信又不方便,便能强忍耐。
而今,他庆幸己当初的决定。
若非阿临早早去庆州,恐怕早就被史明给杀害。
天圣教攻入京城,虽没有对老百姓亮刀,却对官宦人家毫不留情。
不少硬骨头的官员子弟皆被杀戮。
当前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范公死于史明之手!
然而,就在他即将回京时,范文载的《观庆赋》和《窃盗》两篇文章,雷霆之势传入他耳,震得他攘臂而起、扼腕兴嗟。
方焕立刻调转马头,急赴庆州。
从京城至庆州,由西向东,必定会经过城西新城。
是,方焕看到的不是庆州旧城,而是庆州新城。
范公的《观庆赋》他已通读百遍,每每读罢,都不禁血脉贲张、感慨激昂。
但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丝不信的。
直到亲眼见到新城。
干云蔽日,拔地倚天,高出云表,巍峨壮丽。
他驾马至城门前。
走得近,更能感受到这座城扑面而来的雄浑势,令人心如擂鼓,血液沸腾。
城门前排着两列纵队,左边通行速度明显快于右边。
他余光一瞟,看到不远处的硕大字牌。
字牌写道:本地居民左侧排队入城,外地人右侧排队入城。
方焕依言排在右侧。
外地人的查验很严格,大家入城速度缓慢。
方焕耐心不错,边等边观察这座新城。
从城门外看到城内的一些景象。
九衢三市,车水马龙,正如范公文章描绘的物阜民安之景。
左侧队伍传来说话声。
“唉,外地人越来越多,一不通礼仪,搞得城里乌烟瘴的。”
“不是嘛,《新城公约》人手一本,不识字的还去知声堂听讲座,怎么就学不会呢!”
“我小舅子在武卫班,听他说那些外地人难管得很,说再多遍都不懂,有些还是京城来的呢,啧啧。”
京城来的方焕觉得膝盖一箭。
《新城公约》是什么?看来他得仔细研读研读,否则会被庆州人瞧不起。
对话还在继续。
“对,总衙发布公告说,等秋收学院就开课,家孩子去不去啊?”
“还没想好,不知道新招的夫子会不会教,有好些都是外地应聘的。”
“那我也再看看。”
“……”
下面的话方焕已无暇再听,因为到他接受查验。
他交出路引,又张开双臂,由守卫搜寻身有无利器等危险用具。
守卫问:“认不认字?”
“认字。”
守卫交给他一本小册子,交待道:“务必通读公约,遵守城规矩,否则被武卫逮到,是要缴纳罚金的。”
“多谢告知。”方焕礼貌回道。
“好,进去。”
方焕接过册子,拿回路引,牵着马走进新城。
他站在过道尽头,望着整洁美观的街道,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右手边设一公告栏,公告栏由木头制成,外面蒙一层透明的罩子。
他不由伸手去碰。
旁边有人凑近。
“这就是玻璃啊,真的是透明的,真稀奇!”
“唉,要是我能早点来庆州就好!”
“听说前年来庆州的难民,现在都是城的富户,日子过得不要太好。”
“还是世子殿下仁德厚世,让老百姓过这么好的日子。”
“咱不是来看地图的吗?找找衙门怎么走。”
公告栏最间一栏,贴着一张新城地图。
地图用各色彩墨描绘,将新城的布局画得一清二楚,对外地人来说极为友好。
方焕记住西市衙门的位置,顺着人流走。
街道间的隔离带里,生机勃勃的各色野花争妍斗艳,为街道增添分意趣。
走到一分叉,他看到竖立在路边的指示牌。
指示牌清晰标明各标志性建筑的方位,就算有人不识字,也通过文字下方的图案分辨。
比如,衙门用官帽代替,学院用书本代替,成衣店用衣裳代替,等等等等。
他根据指示牌,走向西市衙门。
衙门外有武卫看守。
“什么人?干什么的?”
现在朝廷都没,方焕然不能说己是工侍郎,遂回道:“我是从外地来的,想来打听事儿。”
“什么事?”
“请问,范公如今在城?”
武卫皱眉:“什么范公?”
方焕道:“就是写《观庆赋》和《窃盗》的范文载范公。”
“哦!”武卫恍然大悟,“原来找他啊,他不在庆州啊。”
方焕诧异:“他怎会不在庆州?”
“他在沧州,”武卫好笑道,“听说沧州知府是他孙子,他当然在沧州。”
方焕:“……”
他想想,又问:“请问,郭知府的府宅怎么走?”
方焕来时,看到的就是新城,下意识为这就是庆州府。
“郭知府?”武卫皱眉,“他在旧城,不过听说快不行,要是现在去,或许还能见到最一面。”
方焕惊,郭濂快不行?
怎么就不行呢?
“旧城?”他问,“旧城是哪里?”
武卫耐心给他解释,“这里是庆州新城,出城沿路往东走五六里地,就是旧城。”
“多谢这位大人。”
方焕礼貌道完谢,立刻离开新城,奔赴旧城。
比起新城,旧城还保留着前的格局,不过街市并不比新城冷清。
没有指示牌,他好拦人问路。
“啊?说郭府?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往右拐走半条街,再往左拐……”
路人说完,问:“记住没?没记住我再讲一遍。”
“多谢,我记住。”方焕拱手道谢。
他是工侍郎,办公时多接触图纸之类的文件,空间思维还算敏锐,好心人说一遍,他就在脑规划出准确路线。
方焕牵着马一路来到郭府外。
对郭府门房说:“在下姓方,来京城,烦请通报一声。”
门房应一声。
片刻,一青年快步出府,见到方焕,行礼问:“是方世叔?”
方焕道:“郭世侄,听闻郭兄身体抱恙,我来探望。”
“世叔请。”
二人一同入府。
方焕虽想问方临一事,但毕竟郭濂病重,他得去看看。
郭濂见到他,有些许激动,是囿于不能开,无法表达故人重逢的欣喜。
“郭兄啊,咱俩多年未见,再见之时,却已是这番光景。”方焕感慨万千。
郭濂望着他,似在回忆往昔岁月。
二人聊许久,方焕终于问道:“两年前我写信给,托照顾犬子,不知犬子如今在府?”
一旁郭棠回道:“方临在沧州。”
方焕:“……”
怎么又在沧州!
见他诧异,郭棠便跟他解释事情的缘由。
“什么?那封信到庆王世子手?”
“阿临在外漂泊近一年才到庆州?”
“阿临在新城搬砖?”
“哦,原来是去跟范知府共事,那我就放心。”
方焕心里面有些怕,幸亏阿临命大,己走到庆州。
不过他不悔,要不然现在阿临已经死在天圣教屠刀下。
“世叔,天色已晚,不如在府歇一夜,明日再去沧州罢。”
“好!”
方焕计划得好好的,第二天他出郭府,突然看到巷贴的告示。
这是新城招人的告示。
他看一岗位——新城总衙工副长。
要想在庆州立足,肯定要找一份工养活己。
方焕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他觉得这副长就挺适合己的。
再一看报名截止日期,今天是最一天!
报名点在新城!
方焕便急匆匆跑去新城报名。
至于儿子,他写封信过去,等他在庆州安定再去沧州,要不然己这老子面子也无光。
总衙副长的职位,按说是要进行内考核竞选的。
但偌大一庆州城,这方面的人才是真的不够。
楼喻不得不进行社招。
之前旧城府衙里,吕攸是司工,算得工程建设方面的人才。
除他,就没有其他得用的人才。
本来嘛,朝廷对工就不是很重视,六,工一直比较没有存在感,在其他人眼,工官员不过是一群干杂活的。
央都不重视,地方又怎么能重视?
庆州这种偏远的州府,能有司工就不错。
朝廷散之,庆州府的权力彻底往新城总衙靠拢。
楼喻所当然将吕攸提拔为总衙工长。
就是这副长,实在连遴选的名额都没有。
能从外面招揽。
除去工,其余也存在这种现象。
不过,他借范文载之名,吸引天下有识之士,不就是为填补衙门空缺,为衙门增加新鲜血液嘛。
外来的人才也是人才,要认真干活、努力工作,楼喻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人才引进计划”步入正轨。
楼喻便将重心转移到对外扩张。
湖州收服计划已经敲定。
湖州,顾名思义,此州大小湖泊不少,其最大的湖泊叫青龙湖。
据说是因有人在湖泊空看到一条青龙盘旋而得名。
湖州城北临青龙湖,南面则是大大小小的丘陵,唯有东西两侧便于攻城。
湖州是最早爆发起义军的州府,在楼喻入京为贵妃祝寿时形势便已严峻。
当时大行皇帝用“收兵剿匪”的借夺走藩王兵权,在兵权收缴,却没有落实到位。
湖州没有藩王,没有府兵,有一千余驻军严防死守。
当地知府和驻军统领,硬生生挡住匪贼,守住城池。
见是块硬骨头。
收服计划分为两步,四字概括——
礼兵。
言语劝降,规劝湖州归服庆王世子。倘若湖州不愿归顺,则派兵打下来。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派谁劝降?派谁领兵攻城?如何攻城?
楼喻召集军高级将领开完会,下达军令:
“由霍延担任统帅,领三千步兵、五百骑兵攻湖州府西门!”
“令水师统领江波,率一千五百名水师,伺机攻取湖州府北门!”
“望诸位同心勠力,和衷共济,一举拿下湖州城!”
众人:“谨遵殿下令!”
五月廿四,霍延领兵于南门整装待发,江波率水师列阵河畔,所有人全都仰首看着他们的世子殿下。
参与此次战役的其余将领有李树、周满、杨继安、元铭等。
旌旗猎猎,兵甲震天。
一张“庆”字大旗随风漫卷,肆舞飘扬。
楼喻骑在马,与霍延双目对视。
“霍将军,静候佳音。”
湖州驻军不同于宜州山匪、沧州叛军,从他们往的战绩来看,一旦他们死守湖州,要想攻取并不容易。
因此,他们的作战计划,正面攻城是为下策。
霍延身着铠甲,腰缠佩剑,于漫天.朝霞下,容颜愈显俊美。
他凝视楼喻,回道:“定不负君。”
言罢,利落转身。
浩浩长空下,庆字军旗与霍字将旗倏然交织在一起。
楼喻心里升起一丝不舍,却又被强行压下。
为保证前线粮草准备充足,楼喻番勒令勤必须到位。
庆州和沧州全都动员起来。
如今楼喻掌管四州,但真正能够发挥作用的有庆、沧两州,宜州和吉州尚未开发。
开春之,楼喻就派遣工匠前往吉庆草场建设牧场,又购买良种精心培育。
牛和羊除提供肉食,还提供奶产品。
不过大盛没有喝奶的习惯,反而北境游牧民族的奶制品比较多。
牛奶和羊奶都是有营养的好东西,不能浪费。
楼喻打算在吉州建立一生产加工基地,与吉庆草场对接,形成一培育、生产、加工、运输的产业链,为四州百姓和将士提供更加丰富营养的食品。
元朝时的骑兵队,为能够远距离作战,就将新鲜的牛羊奶加工成固体粉末状,又将牛羊肉制成含糖或含盐的肉松。
奶粉和肉松随身携带,极为便利。
奶粉含有乳酸菌和益生菌,肉松又是高蛋白,极为有效地保证蒙古骑兵营养的摄入,维持他们的战斗力。
两者制作方法都很简单,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工序也不复杂,能够大批量生产。
是吉庆草场的牲畜还没养成,楼喻能用盐茶同达迩慕草原的牧民交易,换取大量的牛羊奶和牛羊肉。
他雇佣吉州的百姓为他生产加工。
吉州经历雪灾,又无朝廷赈灾,这年越来越萧条。
不少人南下来到庆州讨生活,但也有人舍不得故土,留在当地过着贫苦的日子。
两州离得近,往来又比较频繁,是,吉州不少百姓都听说庆州天堂般的生活。
他们对庆州不是不向往的,但重土难迁,老百姓宁愿守着己的一亩三分地,也不想去人生地不熟的州府重新开始。
当“庆王世子雇佣劳工”的消息传至吉州,吉州百姓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已经听过好多故事。
要给庆王世子殿下做工的,就没有一不夸的。
现在吉州由庆王世子掌管,世子殿下还要在吉州招工,他们一定过得跟庆州、沧州百姓一样好!
吉州肉制品和奶制品生产加工基地火热建成。
为力求食品的干净卫生,楼喻意制定严格的加工标准,并规定极为严厉的惩罚措施。
而宜州,作为庆州向西扩张的第一道门户,它的战略地位相当显著。
宜州往西,便是莱州。
如果楼喻想攻取莱州,勤点设置在宜州肯定要比庆州合适。
距离近,就保证粮草及时送达,保证将士们不会挨饿受冻。
所,宜州他是必须要牢牢控制在手里,并加改建的。
湖州府衙。
知府段衡静静看着手的文章,半晌没说话。
驻军统领裘光翘着二郎腿,嗤笑一声道:“两篇破文章有什么好看的。”
“范公笔锋犀利,如利剑刺喉。”段衡由衷感慨。
“现在沧州、宜州、吉州都归顺庆州,有什么打算?”裘光皱眉问道。
段衡笑问:“又是怎么想的?”
“要我说,那庆州世子就是哗众取宠,为让范老头写篇文章就能天下归心?我觉得不靠谱。”
湖州经过流匪攻袭,城内城外亟待重建,段衡和裘光一直忙于建设城池,无暇管顾外头光景,所不知庆州和沧州变化。
经历一次流匪攻袭,两人对湖州的管控更加严格,导致老百姓与外界往来很少,庆州的消息然就无法得到有效传递。
裘光觉得《窃盗》写得挺合心意,史明那厮确实该骂,但是《观庆赋》就让他嗤之鼻。
惜范公一世英名,竟成他人攫取政治筹码的喉舌。
他根本就不信文章里写的东西。
段衡道:“但不管怎么说,庆王世子也算是皇室正统,确实有这资格讨伐史明。”
“怎么,还想效仿那三州软骨头知府,向庆州投诚?”裘光没好道,“要去去,我不想听一小毛孩儿号令。”
“我没这意思,”段衡面色渐沉,“我是在想,庆王世子如此大张旗鼓,必存谋取天下之心,咱们湖州会不会成为他下一扩张的目标?”
裘光“嘶”一声,陡然起身,“不行,我得去加紧布防!”
为更好地守卫城池,段衡和裘光不仅训练原有的驻军,还强制老百姓一起,硬生生提升湖州的战力。
他们的老百姓既能挥锄种地,又能举刀杀敌。
所段衡和裘光并不太担心。
庆州能有多少兵力?就算远超他们,又能有多少战力?
裘光能力抗叛军,本身实力过硬。但他囿于湖州这块小地方,闭塞太久,难免有些夜郎大。
他毕竟谨慎,虽轻视庆州,却依旧做严密的署。
五月廿八,庆军抵达湖州西门外三十里地,就地扎营。
正值夏季,烈日炎炎。
霍延和江波他们走的不是一条道,所这儿有步兵和骑兵。
帐,诸将商讨攻城对策。
“统领,殿下说要试试劝降,咱们该怎么劝降?”李树问道。
霍延面容肃穆:“想让段衡和裘光投降很难。”
这两人意志坚韧顽强,轻易说服不。
杨继安道:“那就找他们的弱点。”
“湖州城防守严密,外人轻易不得入内,咱们的人都没法进城打听。”周满开。
更提混进城里应外合这类小伎俩。
霍延道:“湖州城南靠丘陵,北临水泊,唯西门和东门攻,段衡和裘光定会将要兵力集在东门。”
“届时北门守备空虚,水师就能伺机攻城。”李树点点头,“这样也行。”
霍延摇首:“湖州临湖,段衡和裘光的心性,不能不培养水师。北门湖面定有水师防守,江统领他们若想突破水防线并不容易。”
“不是说他们有千余兵力吗?”李树不解。
霍延:“据靠情报,湖州府今有兵力两千人,并不包括水师在内。”
这靠消息就是来暗。
懂的都懂。
李树问:“他们哪儿来的水师?”
“裘光集结当地一些极通水性的渔民,加训练,并充当岗哨。”
渔民本就常年在湖面捕鱼,若有陌生船,定能很快发现。
经过训练,他们有组织有纪律,又熟悉这片区域,算是北门的一道水防线。
“这么说,这段衡和裘光还挺有能耐的。”李树感叹一句。
“确实有能耐,不过我觉得还是比不咱们殿下。”杨继安无时无刻不把殿下挂在嘴边。
霍延眸光渐变温柔。
“嗯,当然比不殿下。”
段衡和裘光的想法是好的,但他们遇的是庆州水师。
渔民队伍固然御敌,但那针对同等级的小船队。
庆州水师的战船是工匠们精心打造的,船体坚固,速度也很快,根本不惧渔民们的小船队。
这一点,段衡和裘光根本无法想象。
当然,即便如此,霍延也不能轻敌。
他问:“们谁去劝降?”
李树和周满都看向杨继安。
杨继安:“……”
他挠挠头,笑着道:“那我就试试。”
五月廿九,庆军至湖州城下。
裘光领兵站在城楼,看向下方肃穆整齐的庆军。
这些庆军显然训练有素,与散漫的叛军流匪完全不一样。
看来,他还是小瞧庆王世子。
两军对垒,氛压抑凝滞。
庆军停留在弓箭射程之外,裘光一时也不好出手,静静等着对方行动。
忽然,庆军钻出一小群人。
为首的明显矮于其他人。
双方离得远,裘光看不清,为领头的是小矮子。
却听一道清脆响亮的少年音传来。
“湖州的父老乡亲们,我们是庆州来的朋友!们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们的!”
杨继安说一句,他身的十名战士就异同声复述一句。
他意挑嗓门大的士卒,十人加一起,那喊声简直震彻湖州城,城的守军和老百姓听得一清二楚。
湖州城陷入沉寂,众人互相对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城楼的裘光:“……”
杨继安继续道:“段知府和裘统领都是朝廷的忠臣良将,如今朝廷被天圣邪.教占据,他们枉顾纲常,行事不义,世子殿下意来邀请二位一同勤王,铲除天圣邪.教,端本正源,整顿朝纲!”
“端本正源!整顿朝纲!”
“端本正源!整顿朝纲!”
“端本正源!整顿朝纲!”
庆军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雄浑的势沉甸甸地压在裘光的心头。
他环视左右,见左右兵士皆神色动容,面红耳赤,不由心头一凛,大吼道:
“都胡思乱想!咱们好不容易守住湖州城,要是到庆王世子手,他到时候守不住,受苦的不还是老百姓!”
他根本就不信庆王世子能守住手的城池!
湖州城不能让出去!
他和段衡是想在这乱世护住这一方土地,是想让老百姓免于战乱之苦。
他若拱手送城,日庆王世子无能,让湖州陷于战火,那该如何?
他在湖州驻军威严极高,兵士们闻言,皆转变神色,心有余悸。
是啊,他们好不容易守住湖州城,凭什么庆王世子想要就要?
他要过去,能守得住吗?
一时战意迸发。
裘光心满意,又对身旁众人道:“兵法有云,用兵之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们倒是看看庆军,不过三千人,如何能攻破咱们的铜墙铁壁?”
周围兵士觉得很有道。
兵法都说,想要攻城的话,得用高于守军五倍十倍的兵力去换取优势。
庆军不过三千人,还没到城下,就会被他们的弓箭射死、滚木砸死吧。
这么一想,心沉郁散去,士陡升。
却听远处杨继安又道:“湖州的父老乡亲们呀,我想跟们说句心里话。咱们老百姓生活在这世道,谁都不容易,谁都想过好日子,好日子去哪里找呢?
“我不知道们每天吃什么喝什么,也不知道们每天累死累活能赚取多少粮,但我清楚咱们庆州老百姓过的什么日子呀!
“前他们过得苦,每天能吃两顿面糊糊,是在咱们世子殿下的英明治下,他们现在每天都能吃三顿饭!而且餐餐管饱!他们不用没日没夜地干活就能赚到很多钱!
“就拿咱们当兵的来说,每三天就能吃; 669;一顿肉!每顿都能吃到肚子鼓起来!如果大家伙儿愿意到咱们庆州来,一定也能过这样的好日子!”
少年清亮的话语掷地有声,震得湖州守城兵士和城内百姓再次心乱如麻。
庆州真有那么好?
老百姓的想法很简单,谁能让他们过好日子,他们就愿意跟着谁。
如果庆州真有这么好,如果庆王世子真能让他们过好日子,他们当然愿意让庆王世子管!
朝廷都没,庆王世子又是皇室正统,跟着他没有一点心负担。
不少兵卒和百姓都被杨继安的话打动,他们想着,与其打仗,还不如乖乖交给庆州来管。
实在是湖州的百姓过得太苦。
段衡和裘光虽然兢兢业业,但湖州有这么大一块地方,又非富饶之地,所一直来,湖州百姓都过得相当清苦。
又有段、裘二人的铁血政策压制,他们的弦绷得很紧。
裘光怒道:“听他胡说!他们是骗子!等咱们真的到他们手,到时候就任人宰割!”
众人:“……”
心里面仿佛两方人马对抗,打得昏天黑地,一时分不出胜负。
眼见士低迷,裘光咬牙切齿,倏地让人取弓箭来。
庆军在射程范围之外,普通弓箭然无法射过去,但裘光臂力强劲,箭术不凡,又改良过弓箭,他信能够射庆军的旗帜!
霍延见他举动,便知他要做什么。
遂也取出弓箭,并未怎么瞄准,仿佛是随意地一放,羽箭便如流星赶月,倏然钉在城楼的湖州军旗!
鸦雀无声。
裘光的箭还没放出去呢。
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在箭术一道,裘光就是驻军心目的神。
就在刚刚,不思议的事情发生。
要知道,从下往射箭,要比居高临下射箭难得多。
也就是说,庆军那位射箭的将领,比他们裘统领的箭术还要高!
没想到庆王世子麾下竟有这等奇才!
裘光显然也始料未及。
他诩箭术高超,未料今日竟棋逢对手。
说是棋逢对手,还有些抬高己。
裘光放下箭,朗声问:“不知是哪位英雄射的箭?”
霍延骑马前,客道:“在下霍延,乃庆州统领,方才雕虫小技,裘统领见笑。”
离得远,裘光看不太清,但也隐隐感觉此人甚是年轻。
他倏然问:“霍?霍义将军是什么人?”
霍延平静道:“正是考。”
“是霍将军之子?!”裘光震惊之不由斥道,“何故为一藩王世子卖命!”
裘光实在惋惜霍延这样的人才。
他看完《观庆赋》,觉得庆王世子不过是哗众取宠。
得知霍延为这样沐猴而冠的人效命,怎么能不扼腕叹息?
霍延毫不留情:“裘统领坐井观天,寒腹短识,不过是在做无谓之争。”
“裘统领!这般死守湖州城,到最受苦的还是湖州城的老百姓!”杨继安适时喊道。
裘光:“……”
说他目光短浅?!
裘光觉得己受到侮辱,他怒红双目,大吼道:“尔等若是往前一步,休怪我不客!”
这就是不想谈的意思。
杨继安哑着嗓子说:“统领,我尽力,这裘光是死脑筋,劝不。”
“劝不就不劝。”霍延下令道,“回营地。”
回营,江波和元铭也来。
人在帐商讨攻城计划。
“既然他不愿归顺,就那把他打服!”江波一脸悍然。
李树和周满也同意。
“好。”
霍延问江波:“江统领经验丰富,依看,青龙湖面会起雾?”
湖州南靠丘陵,北临湖泊,水汽格外充沛,若是春秋之时,经常浓雾弥漫,但如今是夏季,昼夜温差算不太大,能否起雾谁也说不定。
不过湖州城有丘陵遮挡囤积水汽,夏季半夜或凌晨变冷,天时地利下,还是有起雾能的。
江波道:“前咱们船帮走南闯北,在湖州这边走过不少趟,确实经常看到大雾。”
尤其湖面空,很容易积攒水汽。
“那就等。”
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庆军既无地利,也无人和,若想用最小代价攻取湖州城,能依靠天时。
他们等一天,全军在营地没有动。
裘光在湖州城内等得心急。
他走来走去扰得段衡都不安宁。
“急什么,不打仗不是更好?”
裘光道:“我是怕他们憋着什么坏!”
“不是说他们才三千人,根本攻不破的铜墙铁壁吗?”段衡无奈道,“心急很容易失去判断力,把己绕进去。”
裘光明白这道,但他心里面总有种隐约的不安。
六月初一,寅时,霍延端坐帐。
杨继安忽然跑过来,惊喜道:“统领,有雾!”
夜晚看得不甚明朗,但用灯笼照一照,还是能够依稀看到一点点水雾聚集。
霍延不由露出笑容。
收服人心有很多种方法,攻城的办法也有很多种。
但世子殿下更想要的是一完完整整的湖州城,而非生灵涂炭、硝烟弥漫的湖州城。
霍延愿意为之谋划。
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正面攻城是迫不得已才用的招数。
如果等不到大雾,他能会选择强取,而今起雾,他倒是用另一种方式。
正值夏季,天亮得早。
卯时初,微光将雾呈现在众人面前。
霍延率兵前往湖州城,并带投石机和震天雷。
他们行军悄然,因雾遮挡,湖州城的守兵并没有发现他们。
霍延在投石机的射程基础,估算出合适的距离,尽量保证震天雷能扔到城墙,避免扔进城,伤及无辜百姓。
一大清早,裘光起身看到外头的雾,不由跟段衡调侃:“起这么大雾,估计庆军一时辰内都不会来攻城。”
要是今天不出太阳的话,雾会维持更久。
段衡心也是一松。
能不打仗然是最好不过的。
两人话音刚落,城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如晴天霹雳,震彻整湖州城。
二人急忙走出府,赶往东门。
未至城门,又一道惊雷轰然炸响。
街忽有人大声哭嚎:“天神发怒!天神发怒!”
一声起,声声起。
湖州城瞬间陷入恐慌。